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书名:宅门求生手札 作者:郝薇香 文案: 汤家大宅里求生之路艰险又漫长,一头是身体孱弱的郎君,另一头是家里心怀叵测的长辈,但悲催的命运总该有个尽头。 且看萌呆女如何与腹黑小郎君一起开辟新天地。 【这……这文其实是披着宅斗外衣的言情……】 本文架空唐朝武周时期,不考究。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云岫 ┃ 配角:汤骏秋 ┃ 其它:豪门、种田 ========================== ☆、绯衣   第一章:   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宁家所有院墙,宁家独女要出嫁了。      对于这门亲事,大约这宁宅上下所有的丫头婆子们都要拍手叫好,她们的恶娘子终于要嫁出去了,往后的日子大约要好过许多。大家干着手头上的活计,越干心里越得意,离重见天日不远了,眼下只差这么几天了。      虚幻的美好从来只能让人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你越想着要好,老天却不能叫你这么的就得意了。      西厢晤园里,楚云岫站在厢房前看着东厢打发来的婆子收拾园子,她穿的单薄,蹙着眉,心思全藏进了心里去。直愣愣的看着院落里唯一的那株山茶花出了神儿,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鸢时递上夹袄兜在她肩上,关切道:“这乍暖还寒时候最容易染病,六娘可要保重身体!”      楚云岫微微侧首朝着鸢时扬了扬嘴角,刚欲说句“我省的。”眼中的余光却看见有婆子要动她的山茶花,她快步跑过去,一面喊了句,“别动我的花!”      那婆子听着她的声音,方才有些为难的抬头,“表姑娘,这是我家那恶娘子交代的,要把你这花挪去她厢房里。她瞧这花喜欢了许久,成天朝着老爷太太讨要,您说这离她嫁出去也没几日了,我看表姑娘就割爱吧!只当是送走一尊菩萨了!”      楚云岫耷下眉头,这是宁娆第多少次朝她讨要东西了?旁的也就算了,可这山茶花不行,这是别人送的,她心底有份眷恋,舍不下。就是宁娆要出嫁也断断不能夺走她的花。      对上的三人还未说话,只听耳房里穿出一尖细的谩骂声,“你这田舍奴尽帮着你家娘子瞎说!你家娘子要天要地要衣衫鞋袜,怎么着,这会子还惦记上我家娘子的山茶花了么?我家娘子除了这花还有棺材子儿,你要不要也替你家娘子讨去给她烧香拜佛添置嫁妆!”      从耳房里骂出来这丫头叫桐月,她原还在耳房里替鸢时缝补衣服,不合身之处她还得再打理打理可却听着院子里的婆子又来讨要东西了,她横竖一个不爽,搁下针线就冲出门去。      那婆子脸上涨的通红,许是也叫桐月双手叉腰、泼妇一般的架势给吓了吓,唯唯诺诺的说了句,“奴不是有意的。表姑娘知道,我家那恶娘子从来霸道,不讲人理,她叫奴来把花挪走,奴要是今日不把这花挪过去,晚上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奴是上年纪的人了,请表姑娘可怜奴挨不得板子的苦,等我家恶娘子出嫁了,奴愿拿了银钱赔姑娘一株。只求姑娘今日帮帮奴吧!”      “你这话忒不来理了!”桐月上前拉着那婆子评理,“我们楚家蒙难,舅老爷有怜悯之心叫我家娘子在府上好生住下,可你家娘子三天两头过来讨要东西,旁的金啊玉的还是锦衣华服我家娘子并不稀罕,只当你们小门小户的没见过,拿也就拿去了,眼下却连株山茶花也要抢,即便是我们花了银钱租住在这里也不该是这待遇吧!”      桐月瞧着这阖府上下,除了舅老爷就没半个好人,都当六娘是好欺侮的主儿,连妗母都任着闺女胡为。好在宁家娘子就要嫁人了,六娘的日子应该也要好过起来了。      楚云岫听着桐月把心底的恶气撒出来,只吁一口气,桐月是替她撒了气。而她不是不能叫桐月别说这些话,但自住进舅舅家以来表妹就不断生事,妗母又明里暗里纵容表妹,小三个月了,她几乎要熬不住,只盼着再过几天表妹快些出嫁往后便不用成日见着她了。      她摆了摆手,“别的可以让着她独独这一株花不行。我知道你为难,一会儿我去东厢与妗母说,妗母会约束表妹。你只去做别的活计,千万别挪了我这花。”      那婆子听了如临大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见着那婆子跑远了,楚云岫才沉了脸对桐月说道:“才刚说什么小门小户,舅舅到底是从七品的太常博士,是你能浑说的么!叫外头人听见了仔细你的皮,挨了板子可别说我不护着你!”      桐月满手心的汗直往襦裙上擦。六娘在外人面前护短是出了名的,但关起门来总少不得严正教训一番。这会子瞧上去,似乎她大嘴巴说错话了,说了舅老爷短处惹得六娘不高兴。其实,不伦从哪方便看舅老爷都不如自家老爷,唯有一点,舅老爷大小是个京官在神都洛阳任职,而自家老爷是升州正五品上的都水使者。      楚云岫看了桐月尴尬着不搭话的模样,心知她晓得错了,便迈了步子往东厢去。      “六娘,你上哪去,真要去东厢吗?”鸢时拉着她的胳膊问道。东厢住的都是洪荒猛兽,她可不想六娘去受苦。况且宁娘子过几日就要嫁出去了,六娘犯不着这时候去东厢理论,没的自找麻烦。      楚云岫停住脚步,怔了怔,叹气道:“不去也得去,不然怎么保得住我这株花!”      桐月先前惹恼了她,目下不敢搭话,生怕又臭嘴说了不该说的。鸢时见她不说,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说道:“六娘莫怪我多嘴,那周家郎君知晓您的喜好送了这株花,可到底周家主动退婚了,和咱们再扯不上半点关系,娘子犯不着为这花惦记着。”      “退婚……”楚云岫兀自低语,这大约是她一辈子都难以承受的痛,尤其是那样多的事都在同一时刻发生。她摆摆手,又道:“没事儿,就是东厢说个理,我的花没道理我受不住它。”说罢了便往东厢走去。      鸢时见说不住,只得拉了桐月跟上去。吵架拌嘴上,桐月可从不叫人占去上风。      宁老爷官衔不高又在洛阳,天子脚下,宅子大不到哪里去,东厢与西厢之间只隔了一排直棂窗。也庆幸宁老爷没个小妾通房,只正房一房太太,加上子息上不如人意,只一个独女,索性人少,住的舒坦。      楚云岫绕过直棂窗走近东厢,正房里是舅舅和妗母的居室,下首厢房便是表妹宁娆的下处了。进东厢,免不了要去妗母房里请个安,即便不喜欢,也不能叫人拿着短处有了嚼舌的资本。      她端端的往正房走,还没上门就听见宁娆在里面大声叫嚷,“阿娘,我要穿浅绯色的半臂,你给我做一件么!她楚云岫能穿,我怎么就不能穿了,偏得穿这浅绿的衣裳吗?难看死了!”      “这衣裳的颜色都是先皇定下的,‘三品以上服紫,四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七品以绿,八品九品以青。妇人从夫之色。仍通服黄。’你阿爷是七品官儿,按先帝制得穿浅绿色衣衫。你要想穿绯色衣物,那就得盼着你阿爷何时升了官,起码得是个从五品下。”屋中妇人耐心为宁娆解释着,她说的倒是大实话,这衣物的颜色确确是先帝定下的,如今新皇依旧承袭前制,宁娆只能随父亲穿浅青色的衣物。      宁娆脾气老大,全然听不进妇人的解释,只怒道:“那楚云岫算个什么,她阿爷都下了大理寺监狱了,凭什么还穿绯色,她就该穿土黄色衣服!”她拍桌子掼胡床,只恨地上没个窟窿,不然,她一定把楚云岫给埋进去。      宁娆是个有脾气包不住的人,她这会子只想冲去西厢扒了楚云岫一身浅绯色的襦裙。那粉嫩的半臂,绯色的高腰襦裙,还有那绯色的画帛,无一不把楚云岫衬托个跟仙女似的,她越想越来火,她才是最漂亮的!满口赌气的对那妇人说道:“阿娘,儿告退!”      楚云岫在外面没想到宁娆这么快就退出来,这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够大约只能迎面撞上了。      宁娆前脚踏出正房门,一抬头就看见楚云岫明慧端丽的站在外头,她也没往多处想,只当楚云岫见着她刚刚停下了脚步。楚云岫绯红的襦裙闪到她的眼,她跑上前去,嘲讽道:“哟!这谁啊,不是我宁娆的亲亲表姐嘛!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往东厢跑,是想在我出嫁前伸着胳膊来抱我大腿呢!!”      “表妹这话说的这样大声,想必是非常欢喜这门亲事了?”楚云岫温顺文雅,全无和她置气之色。      宁娆给戳中了心事,脸上怒意更盛,拉着楚云岫的手臂硬是把她拖回了西厢。这是门大大不好的亲事,她死活不愿嫁!可阿爷阿娘都说这门子亲事推不得,自家家小业小,才来洛阳没几年根基也不稳,只能顺着上头的意思来。她再不愿意都必须嫁过去。      其实,若说这亲事不好吧!可这却又是足足是高攀,从七品太常博士家的闺女被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家里看上了。那汤家老爷子是先帝钦赐上柱国勋号的辅国大将军,非皇亲国戚的能到这样的高位,子孙几代也不用太费神了。      只是这样的大族没有平白看上小户人家的道理!说起来有些委婉,汤家的嫡长孙汤骏秋自打娘胎出来就是个病秧子,前段日子他的身体熬不住,大约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汤家长房这才火急火燎要选个儿媳妇,不只是冲喜,更多的是抱着能传宗接代的希望。      可到底是个病秧子,能活上多久是个问题,世家大族里不好选,适龄的女子正儿八经肯嫁的也极少,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看上了太常博士家的女儿。      宁老爷与汤家老爷子官衔不对等,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只得咬牙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姑娘们要不要戳一下右边的插入书签~ ☆、疾风   第二章:   却说恶娘子宁娆硬把楚云岫拖回了西厢,她对着楚云岫狠声道:“你是不是心里偷着乐觉得过几日我嫁出去了你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呸!没门儿!”      楚云岫之前是不想在东厢里闹出大动静叫阖府上下的人看猴戏一样的看她们她才任着宁娆把她拖过来,这下已然进了西厢,哪里还有给她继续捏住的道理!她甩开宁娆的手,瞧着她狰狞的面容,她只淡淡说道:“你嫁不嫁与我有什么关系?”      “哟!这还矫情上了呢!欢喜就是欢喜,装什么装,以为你是白莲花洁白无瑕么!”宁娆啐了口。斜眼一看,却见那株她要的山茶花依旧安安稳稳的扎根在楚云岫的院子里,心里一头火,狠狠的就踩了上去。嘴里还大声嚷着,“我踩死你这破花,踩死你踩死你,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楚云岫赶忙上去拉她,却不想被她一甩手推得向后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鸢时跑去抚住楚云岫,桐月上前一面伸手拽她,一面和她骂了起来,“舅爷那样知书达理,怎么生得个这样的女儿,这踩花的粗鲁劲儿叫叫人看了去哪里能以为是个官家娘子,倒像是东西二市的市井奴!”      大周是个礼制上管教极严的国度,像样的官家人平素骂人只骂狗奴、田舍奴,按照等级:士、农、工、商,最低贱的就是给骂市井奴。      桐月这一声“市井奴”恰恰骂上了宁娆的爆发点,即便宁娆不真是市井奴也满腹的火,她索性不顾官家小姐形象,撸起窄袖一把将那山茶花连根拔起砸向桐月,嘴里还不忘与桐月对骂:“你这猪狗、犬彘,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丢去东市卖掉,最好卖到平康坊,叫你这狗奴好好尝尝市井的滋味儿!”      楚云岫看着自己大半年的信念就这么被宁娆毁于一旦,任是她再淡然的性子也难免恼火,又听她说要把桐月卖去平康坊,她不清楚平康坊是什么地方,但从宁娆嘴里说出的一定不是好去处,她喊道:“桐月是我的丫头,你凭什么卖!”      宁娆火了,指着楚云岫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以为你阿爷还是五品官员能保住你你现在的锦衣玉食?你也不找人给你看看面相,看看手相,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命!你阿爷得罪了天后,天后金口玉言,要你阿爷流放便流放,要你全家死绝便死绝,要不是我阿爷大度收留了你,你阿娘又买了新罗婢替你去蹲大牢,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吹鼻子瞪眼睛?”      在嘴皮子上,楚云岫从来不与宁娆争,她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今次是难得的为了桐月于她争了句,不想她却搬出了一堆楚家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楚云岫不知晓的事情。      楚云岫傻了眼,她阿娘当时叫她来投奔舅舅一则是家里有些困难,叫她来舅舅家避避风头;二则是她被周家退了亲,下了小定、许过婚期的闺女被人退亲少不得要招人戳着脊梁讽刺妇德有损,来舅舅家也好好躲一躲世人的唾骂。她哪里晓得她爷娘都下了大理寺监狱了!先头在东厢听着就有些疑乎,这下宁娆当着她的面一股脑的说出来倒叫她怔住了,怎么会这样?      宁娆看见她怔怔出神的样儿心满意足,她早把母亲的叮咛放在脑后,只要现时能吧楚云岫给气死她便爽快了!      她乐呵乐呵的绕开楚云岫三人,志得意满的“哼”了一声便傲气的出了西厢。      “怎么会这样?她说的都是真的?”楚云岫心底越想越难受,她爷娘在天牢里受灾受难,可她却在这里成天锦衣玉食享受着官家小姐的待遇,没的还和宁娆置气,她……她太不懂事了!      她撒开脚步就往外跑,鸢时和桐月没缓过神,拦都拦不住。      她跑去宁老爷的书房。宁老爷这太常博士每十日一休,今个碰巧轮到休假日,正在书房研读。跑到书房,看着宁老爷一声“舅舅”叫出来,楚云岫两行眼泪便再也憋不住直往脸颊上淌。      宁老爷见楚云岫这般,只以为是宁娆又欺负她了,忙起身说道:“阿娆又干了什么坏事?你只管告诉舅舅,一会儿舅舅去教训她。”      楚云岫摇了摇头,嗅了嗅鼻子,只问道:“舅舅,你告诉我,我阿爷阿娘犯了什么事,为何得罪了天后又非要下大理寺监狱,听说还要流放,他们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哪里能吃的了这般的苦……”      宁老爷一听,蹙了眉头,楚家的事情她只告诉了嫡妻郑氏,难道是郑氏一时说漏了嘴?这可不好!他还想着要先瞒着六幺,往后一点点的透露也好叫她不至于一时之间受不了。他无法,只说道:“六幺,你听舅舅给你慢慢说。”      楚云岫巴巴的点着头,只想听他快快道来。      宁老爷叹了声,“欸!你阿爷这是自己往身上点火。他先前与叛臣方若敖交好本就不受天后待见。在天后亲下旨意要诛杀方若敖、夷其三族之后,你阿爷又冒死上述为方若敖求情,言辞多有苛刻不赞成妇人当政之处,天后大怒,当朝便要治你阿爷死罪!索性满朝文武多有为你阿爷求情的,天后不能拂了百官的面子,尤其是北衙的大都督为你阿爷求情,天后看着这面子,便只得先将你阿爷囚在天牢,但日后的事情不好说,最好的情况便是流放了!”      “流放……流放这是要有多苦!”楚云岫“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舅舅,六幺没求过您,可这次我爷娘受难,六幺求舅舅想法子救救我阿爷吧!只要不流放,哪怕去官做贱民也好,好歹保住一条命别去受那千里跋涉之苦啊!”      宁老爷见楚云岫跪下,忙给她扶起来,“六幺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起来!”将楚云岫拉起后,宁老爷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但凡能帮能打点的地方舅舅都使过力气,只是天后余怒未平,现下仍在追查方家一干余党,但凡有半点不明不白的关系便要连坐,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没人敢为你阿爷求情。而你也知道,舅舅官微言轻,哪里能上朝递得上话!如今舅舅能做的,只是上下尽力打点,能叫你爷娘在天牢里过的尽量好一些,起码免受皮肉之苦。”      楚云岫身子颤了颤,险些站不稳。爷娘出事,她没有任何挽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爷娘受苦,被流放……她觉得她现在就像一株无根的野草、像浮萍,总归是要没根的人了。      “舅舅,那我能不能去天牢见一见我爷娘?我是幺女,平素受尽爷娘宠溺,可到了爷娘蒙难的时刻我却连半点绵薄之力都使不出,我只求去见爷娘一面,求舅舅怜惜!”楚云岫大约没法想别的主意了,只能先想着要见一见爷娘,看一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可又受刑、受皮肉之苦!      宁老爷一连三叹,六幺所求无不是他所想,只是他实在无法。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六幺,你不知道,这次你阿爷是由天后特派的酷吏看管,旁人根本进不了十步之内,舅舅实在无力相助啊!”      楚云岫没奈何的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舅舅为难。      她几乎不知道她是如何从舅舅书房里退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挪着步子、迈着千斤的脚步回了西厢的,她好无助。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在大风中飘摇的芦苇,风吹一吹,她就不得不折了腰,弄的满身伤痕。      她好累,好想睡下。她多希望一睁眼就能瞧见阿爷阿娘都站在她眼前……      坐去床榻边上,耳间尽是一阵有一阵的怪声,她双手捂着耳朵使劲摇头希望把头脑中那恶心的声音甩开。可任她怎样使劲的堵住耳朵,那声音却始终挥不去。      鸢时和桐月站在一旁原是想给六娘冷静冷静所以一直没有发声询问,可他们也听到那怪声了。从前似乎也有听到过,但那时她们并没有在意,这下满屋子寂静,而那声音越发的大,倒有些叫人不得不正视它了!      桐月听着这声音只觉身子都要酥了,她摇摇鸢时的胳膊,小声问道:“要么我去看看?这样浪的声音听着叫我骨头都酥了,六娘现下心情不好,听着这声音能叫她难受死!”      鸢时刚点了头,只听六娘一声尖叫“啊!”      桐月这下也没心思去管那声音,俩人只赶紧跑上前去问着有没有事。      楚云岫大喊了声:“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真真恶心的叫人受不了!”她有些歇斯底里,就让她静一静都不行么!      她猛的起身,直往外头跑,要去找寻那声音的源头。      其实这声音不难找,大约是从西厢正房后面传出来的。鸢时与桐月跟在后头,鸢时只担心她家六娘,而桐月,一半是担心六娘,另一半则是注意力都快要给那声音吸引了去,大有一副捉奸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 ☆、业障   第三章:   顺着声源跑,不多时楚云岫便跑到了那发出阵阵恶心声音的屋子前。      西厢从前是表妹的住处,宁老爷与郑氏在东厢,她来了之后,宁老爷便叫宁娆搬去东厢,把整个西厢都留给了楚云岫。这大约也是知道宁娆性子好强,她与楚云岫住在一个屋檐下多少会欺负楚云岫。      眼前这屋子无人居住,楚云岫是第一次过来。她从升州走的匆忙,只带了两个丫头,连乳母都没能带走,是以这偌大的西厢只有她与鸢时、桐月三个人居住。她倒从没注意过正房后面的小院子。      “娆妹,你舒不舒服?”只一墙之隔,难免将屋内的声音听得清楚,一个男人的声音飘飘然的从那浪|叫声中柔柔的传出。      只听屋内的女子一面叫着,又一面勉强的在回答男子说是快活似神仙。      那男子又道:“那你叫声好哥哥给我听,哥哥定让你更加爽快!”      “唔……好哥哥……好哥哥……”那女子似是呜咽似是幽怨,也不知之前那句“快活似神仙是真是假。      楚云岫与俩个丫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大姑娘,哪里听过这些,桐月忍不住一脚踹开了那屋子的大门,定睛朝那屋子里瞧去,一对果身男女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她是没见过这场面,姑娘家也难免害羞,但瞧清楚那躺在男人怀里的女子是宁娆,她挤兑膈应的劲头上来了,只冲着屋里装着单纯的大喊:“呀!这是干什么呢?偷情呢!”      宁娆羞愧难当,躲在男人怀里遮掩身体却不忘指着桐月大骂道:“你这狗奴,快给我滚出去!”      桐月平时见自家娘子给宁娆欺侮之处颇多,这难得的抓住了宁娆的小辫子,她哪里会乖乖听了她的滚出去!她双手叉着腰,满脸讥讽,“表姑娘不是再几日就要出嫁了吗?怎么这会子提前欢好上了?这样忍不住,要是嫁到了汤家该如何是好!汤家小郎君可是个病秧子呢!”      宁娆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给人发现了这样的丑事,又是楚云岫的人,她只恨此刻不能找个缝儿钻进去。      楚云岫知道桐月爱挤兑,好闹腾,到底宁娆是舅舅的独女,她不欲在这里继续看她丢丑,冲着屋里喊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舅舅妗母,还有你即将要嫁去的汤家老小。”她说不好她这是在以一种什么身份来与宁娆说,想想也罢,她说来说去的宁娆也不会听进她说的,她甩了甩手,对着桐月喊了声:“桐月,把门关上,我们走。”      桐月有些讪讪的不想走,她看着觉得挺有意思,而且还可以借机讽刺宁娆,可六娘说了要她走她不得不听从,便朝着屋里狠狠地啐了口才掩上门去追楚云岫的脚步。      也不知宁娆怎么想的,楚云岫回了正房没一会儿宁娆就杀气腾腾的杀了进来。一进门,就嚷着,“楚云岫,你给我出来。”      楚云岫面色大抵有些不太好,心底也没个底,不知这事改如何处理。告诉舅舅还是不告诉舅舅?说了,宁娆不知要挨怎样的苦!舅舅是文人,文人最重礼教,未婚便失了身子该要浸猪笼,并且按照大周《户婚律》:未婚与男子有私者,不娶。那男子不但不用娶宁娆,甚至还不用受刑罚。可若是不说,往后汤家人总要发现,之后便更不好收场。      她的头脑简直要炸开了,先是爷娘的事情,后头又是宁娆干的混事,她的脑袋真真不够用了,想不过来!      宁娆见着楚云岫愣神儿,根本不理会她,她不顾鸢时和桐月的阻拦,冲到楚云岫面前直冲着她吼:“谁允许你去后面那间屋的,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半个字都不准往外说!若是叫我爷娘知道了,我就把鸢时和桐月一起卖去平康坊,叫她们白日黑夜的都在男人身下承欢!”      “你也忒恶毒了吧!”楚云岫抬眼瞪着宁娆,“你自己干的龌龊事,目下不想着要怎么解决,倒是一心想着要怎么掩盖这件事,还威胁说要卖掉我的丫头。你也不想想,即便我不说,你嫁去汤家,汤家郎君就不会发现了吗?”      “你!”宁娆还想骂些什么,可她偏偏好死不死的发现楚云岫说的是事实,可她不甘心就这么给楚云岫压着了,仍犟嘴道:“我怎样与你何干,只要你不说,我爷娘便不知,到了汤家我自会想法子!”      楚云岫最看不上她这副强词夺理的样子,铁青着脸瞥了她一眼,“你怎样确实与我无干,但你德行有损嫁去汤家只会辱没了家门,我只担心舅舅上了年纪承受不了你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      宁娆心底发虚,她爷娘虽然极宠她,可阿爷在礼教上却从不叫她有半点折损,她这是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给那贼汉子给哄骗了呢!也说不上蒙骗,她确确喜欢拿贼汉子……      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嚣张依旧的吼了句,“你有德行,你德行好!那你替我嫁去!”她说罢了便大步往外走,全然不顾楚云岫在她身后说些什么。      宁娆心底盘算,这事不能叫阿爷知道,但阿娘平素宠她上天,她与阿娘诉说实情再挤些眼泪水求阿娘为她做主,威逼利诱最好能叫楚云岫替她嫁去汤家,那她便什么都不愁了!也不用与应付汤家的病秧子了!      楚云岫听着宁娆走前留下的那么句便知道她定是会东厢去求妗母了,妗母若是知道了不会先想着要怎么教导宁娆,最好的法子就是哄骗她替宁娆嫁到汤家,这样宁娆德行有损便不会叫人知道,又把她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      果不其然,宁娆离开不多会东厢便来了人传话,说妗母请她过去一趟。      鸢时拉着楚云岫,说道:“六娘,无论妗母大人怎么说你都千万不要妥协,嫁去那汤家便是折了这辈子,那汤家小郎君还不知剩下几日的命,嫁过去,只能守大半辈子的活寡!实在不行,咱们请舅老爷做主。”      楚云岫蹙着眉,“先去东厢看看妗母怎么说,妗母果真无德咱们再去请舅舅做主。”      “我多早晚能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业障!简直有辱家门、败坏家风!”      楚云岫刚至东厢,便见着宁娆跪在地上,妗母口中骂骂咧咧却始终没有真行家法。见着楚云岫进来了,便满脸堆着不怀好意的笑拉着楚云岫往里间走,一边还故作亲近的说道:“六幺,你瞧你妹妹,她人小,忒不懂事……”      楚云岫心底暗忖,宁娆不过小了她一月不足,所以宁娆才死都不愿叫她表姐更是多有刁难,她在家里没来得及行及笄礼便匆忙往舅舅家赶,十五岁生日是在官道上匆匆过去了。到了宁家,正好赶上了宁娆的及笄礼,行过了及笄礼便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还说是人小不懂事,她也不过大了宁娆几天而已!妗母如此说,她心底有数了,定是想框她替宁娆嫁到汤家去。      她都不想觑眼去瞧妗母,望着地面,说道:“咱们是一样大的姑娘,都不怎的通晓事理,表妹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十分难过。”      “我知道阿娆犯了这样的大错实在是我这为娘的管教不善,如今,想嫁去汤家是断断不能够了……”郑氏慈眉善目,又一脸心痛疾首的样子,掩着心口说道:“六幺,我知道你向来心疼你舅舅,你也不想就为了这么个逆子毁了你舅舅的名声,毁了他的仕途是不是?”      楚云岫看着郑氏伪装的极好,那面容单单瞧上去,多像个真心为了丈夫前途,对子女不当的行为又真真感到羞耻的女人!可惜,只可惜她很了解她妗母,她自私自利,从没把她当过外甥女。      她唇角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想听着郑氏后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理由来劝导她。      郑氏见楚云岫不为所动,心里明白,舅舅算得什么,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阿爷,楚云岫这白眼狼怎可能放在心上!她眼睛一转,转身又道:“汤家老爷子是先帝钦封的大官儿,于大周朝有攘夷安内之功,于先帝和天后又有极大的恩德,听说天后当年能登上皇后位还是汤老爷子暗中使的力气。”      她说一半便停下不说了,眼角低垂却不忘瞥着楚云岫面上的神色。她相信楚云岫是聪明人,晓得她后面想说什么,她也相信就凭着这一点楚云岫就一定会答应!      先头听说阿娆失了身子她也多少有些慌乱,稍稍问上几句,不曾想阿娆竟把楚家蒙难的事情告诉了楚云岫,这下她真要拍手叫好,哄骗楚云岫替阿娆嫁给那汤秧子简直易如反掌!      楚云岫先前不晓得汤家老爷子对天后有恩德,现下听郑氏一说,她心里慌乱起来。      要替宁娆嫁给那汤家小郎君大约真得守寡,况且,汤家那么个大家子,里面烦心的事儿必然许多!还要顶着宁娆的名号,天知道她是有多么不喜欢“宁娆”这个名字。      可不去便只能守在宁家,与爷娘半点儿帮助都没有。仔细想想,若她真顶着宁娆的名号嫁了去,她是否可以得了时机求一求汤老爷子救救爷娘?汤老爷于天后有恩,说不定他为阿爷求情,天后看着汤老爷的面子便放过阿爷了。      她到底替宁娆嫁是不嫁?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右边就有插入标签按钮,姑娘们不要大意收藏了吧! ☆、户婚   第四章:   东厢里大约要喜气的翻了天,西厢里却是门前冷落无人问津。      去时的心境和现下回来的心境截然不同,但楚云岫不后悔她答应替宁娆出嫁。为了爷娘,她这便是豁出去了,自己一个受些小苦好过让爷娘在天牢里受尽各样的苦。      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她突然发现她对宁宅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唯感觉能有点温暖的便是舅舅待她的好。到底是有着血亲关系吧!妗母虽是舅舅的结发妻子,但却与自己沾不上多大的关系。      回想上年冬月里从升州投奔舅舅之前,阿爷其实并不舍得让她奔波这样远,家宅的难处未与她多说,只是告诉她洛阳舅舅家是最好的去处,等着这一阵子的风头过去了,爷娘便派人来接她回家。现在看来,回家也许是永远的梦,升州,她再也回不去了。      “六娘,你怎么就答应了!”桐月拉着楚云岫的胳膊泪眼巴巴的舍不得她。到底是自己的主子,她怎样都不愿自己的主子嫁给个半残的。      楚云岫不想说话,她或许,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鸢时捡起先前被宁娆毁掉的山茶花,心底多少有些惋惜,只道:“可怜见的。刨个坑埋下去也许还能活!”      “埋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楚云岫忽的由花的命运联想到自己的,也许她比这花要好一些的是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她也有努力为了更好的决心。      其实这株山茶花本来也不那么好,她原以为是白瓣而洒红斑的“红妆素裹”,谁晓得冬月里它绽开的时候却没有红斑,倒是白瓣上好些红条,桐月打趣说这花像是个给抓破脸的美人。她从前大约在书里看过说有这么种“抓破美人脸”的山茶花,现在想想,她自己才是给抓破了脸,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她朝着鸢时说了句,“把它收拾收拾送去东厢,就说我送给表妹了。”      鸢时“嗳”了声,她心底十分乐意六娘抛下这花,从前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听,想来是心里多少念着那周家郎君,现在肯放下,那再好不过。      楚云岫失神了走去了正房的后面,没去想之前宁娆干的龌龊事,只是单纯的想静一静。桐月跟在后头小心伺候,生怕说错了一句惹得六娘愁绪更多。      走到那小院落,楚云岫这才发现,这处的围墙都是较矮的矮墙,不及一人高,翻墙大约很容易。她此刻有种想翻出去的想法,叫了桐月拿个胡床给她惦着脚。      凝神朝外头望去,天是不同于宅子里的蔚蓝。      宅子边上有一人走过,她细细打量着,那男子生的极好,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巴稍稍的有些纤长,但也不是薄唇。她瞧着是大约二十多的年纪,但细细瞧那眉目间不怒自威之势,又似此人大有饱经风霜已过而立之年的感觉。      他身量魁伟,大步的走过,没待她多瞧几眼却只能对着背影兀自欣赏了。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没来由的心底怦然一震。      她有些黯然,若汤家小郎君有这样的英姿飒爽该多好!不过,汤家小郎君能有这样的风采,那也用不着她替宁娆嫁过去了。      她有些意兴阑珊,没兴致再往外看了,下了胡床。桐月抚着她,一面溜着眼珠说道:“六娘,我去给你拿胡床的时候往里头瞧了,床上没血……”      她说话半吐半咽,楚云岫没听明白,问道:“床上为什么要有血?”      桐月给楚云岫这么一问脸色登时涨的通红,她憋着想说又不敢说的那样子,小声的吱唔了句,“我以前听家里的婆子说女子初次与男子同床时会流血。”      楚云岫怔了怔,流血?这么说,宁娆这不是第一次了?带着满腹的疑问,她回了正房。      桐月在一旁忍了半天不说话,可实在忍不住,她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觉得宁娆在她们的院子里干这种事情太无耻了,因而咒骂道:“好死不死的,偏在咱们院子干下这种事,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      桐月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楚云岫,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宁娆怎么能刚和她吵过嘴就拉了个男人在她屋子后面乱来呢?况且,宁娆先前与她说爷娘受难的事情,她只以为宁娆没心肝、一向的直肠子,特意说来气她的。      “原来是这样!”楚云岫终于明白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宁娆与妗母是特意挖了这个坑给她往下跳的吧!应该是先前就商量好了的!只是她傻,她心甘情愿的往坑里跳。      这时,去东厢送花的鸢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掩上门,急忙说道:“六娘,咱们上当了!”   桐月吓了一跳,忙大声问着:“怎么了,你快说!”      “才刚六娘让我去送花,我到了东厢却见东厢里一个婆子丫头都没有,心下好奇,却还是先往了宁娘子的厢房里去,可宁娘子不在厢房里。我想不然就先把花给太太,太太房里总该有人,可是……”鸢时说着顿了顿,似是心底有些后怕。      “哎呀,可是什么呀!你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了!”桐月一下没听明白,只拉着鸢时的身体摇晃,大声的问着。      楚云岫冷哼了声,问道:“是不是她们在太太的房里拍手叫着欢喜,一切都是她们先前就计划好的,没想到我这么傻竟这么容易就给骗了?”      鸢时哆嗦的点了点头,“我听宁娘子说她与那男子早就有染,今天是特意叫他来陪她演这场戏。太太说她舍不得自家闺女下半辈子守寡,家里正好有个现成的,设计叫替宁娘子嫁了就行了。我还听到她们说,她们早就私下把宁娘子许给那人了,好像说的是去做平妻。”      “这算盘打的也忒响了!六娘,不然咱们现在就去找她们理论,凭什么这么算计我们!”桐月给堵得慌,在东厢时就觉得自家娘子吃亏了,现下看来,不仅是吃亏,还是吃了大亏!      “有什么好理论的!给自己的亲戚算计,不值得说。”楚云岫有些失落,“况且,替宁娆嫁去汤家说不定能救得我爷娘,我也不亏。”      心道是如此,只要不生埋怨,日子也过的下去。楚云岫不是插在淤泥的莲,她是山茶花,她是一株蕉萼白宝珠,她理想的世界充满了爱与谦让。      几日的时间过的很快,很快便到了三月初三,宁娆,也就是她楚云岫应该嫁出去的日子。      她没有刻意的算着时候,睡下一个多时辰便心事满满的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她满脑都在想要怎么和汤家小郎君提起阿爷的事情。      寅时三刻好命婆来为新娘行上头仪式,所谓的好命婆就是女方家里父母子女健在、婚姻和睦的长辈。      楚云岫眼前的这位好命婆大约是郑氏的姊妹,面容上有那么几分相像。她们之前该是说好了的,宁娆要求从西厢出嫁,一切都为掩住舅舅的耳目。      好命婆叫楚云岫不忙着换衣衫,先坐在窗前,她打开了窗子,看着月光洒在了楚云岫白皙的脸颊上,这才开始为她上头。好命婆一面为她上头,一面喜气的喊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楚云岫端端坐着任由好命婆为她梳髻,她这么一个都没行过及笄礼的竟真要嫁人了。老大的髻盘在头上,她一时有些受不了,梗着脖子不敢动弹。      大妗姐看着她直直的挺着脖子,拍着她的肩说道:“娘子莫紧张,好命婆给你这髻梳的极好,脖子动动不打紧,只要脚不下地就成!”      楚云岫依言,可这头上横着的簪子实在重,她稍稍动一下,只觉得这脑袋不是自己的。      在好命婆和大妗姐的服侍下她穿了先前为宁娆准备好的嫁衣,这嫁衣大约打一早就不是按照宁娆的身材做的。宁娆身子风韵,符合大周审美标准,而她,只是脸颊上稍有些肉,若是和宁娆站在一起,明显的,她的身子要纤细修长了许多。      大约这一身的行头折腾起来实在耽误时间,没的多会就听见外头有丫头来递话,说姑爷家的人替姑爷御车亲迎来了,让大妗姐快些背着新娘子出去。      大妗姐替楚云岫盖上盖头,撸了一把袖子,屈着身,说道:“宁家娘子快些上来吧!”      大红的盖头遮着,楚云岫什么也看不见,只耳朵听着好像有人过来了,也不知谁朝着大妗姐腰上的荷包里塞了些钱,道了句,“麻烦大妗姐,新房之中还请多多教着娘子,她没经历过,好些礼仪不懂。”      大妗姐瞧着有银钱入账,心里欢喜着,也不顾身上背着楚云岫重不重,只“嗳嗳”的应承着。      楚云岫凭着声音估摸塞钱那人是好命婆,这边还在猜测,那一头就听见郑氏不急不缓的说着,“去了汤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自己掂量好,没的口无遮拦连累的宁家。”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才想起来说,本文架空唐。大周其实就是武周时期。   胡床就是现在的小马扎;大妗姐就是喜娘,背新娘子出家门,在新房里教导各种礼仪和禁忌的婆子。   “抓破美人脸”,姑娘们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这名字出自金庸的《天龙八部》段誉口中。百度也可以百度到类似的花,不过不是山茶花,桃花一类的。 ☆、大婚   第五章:   大妗姐背着楚云岫出门,外头与宅院里不同,很是热闹。      楚云岫听着大约是舅舅的声音,他说:“有劳上都护亲自替姑爷来接亲了!”      不知那上都护是个什么大官,舅舅竟有些谦卑。想来也是了,妗母说过那家的老爷子曾经于天后有恩德,如今整个大周不是男人的天下,大权掌握在天后手中,既这么的,那汤家人的仕途应该都不会太难的。      那男子说道:“今日汤宁两家结为姻亲,幼则本该先为祝贺,但容幼则先向宁博士道声对不住,我那侄子临时有些耽搁,不能及时赶来,幼则便替了骏秋亲迎,还望宁博士见谅。”      他一口说着姻亲,另一口却不叫亲家只是正经的喊着宁博士,宁老爷听着是一个头两个大!      汤幼则是汤将军的第六子,他是庶子,不同于汤家大爷、三爷、四爷有嫡子的荣耀,有承袭祖荫的权利。据说他十四便随了大军去边关镇守,如今能爬得上都护的位子真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着死人尸体爬上来的。      宁老爷所见过的武将许多,从前在他只是末流官员之时有幸见过当时的北衙大都督沈容与。他那时只觉沈大都督乃神人也,分明是个身经百战的上将军,身上却偏偏流露出一股子儒雅的气质,先皇在世时常说沈大都督是儒将。只是可惜了,当年那甥舅恋的事情闹的不太好,后来大都督又遭奸人暗算,有人朝天后告发他。这么的,大都督便英年早逝了。      眼前这汤都护其实是他初次见到,汤都护的身材魁梧,倒是与当年的沈大都督如出一辙,但是气势上,却与沈大都督截然相反。他是武将的典型,但他到底是汤家出来的,不似一般武将那般的粗俗。他继承了汤老将军的神武凛凛,顾盼之际又似比老将军更有威势。      或许和他刻板阴沉的脸有关,据说,极少有人看见他笑过。      大妗姐先前背着楚云岫与郑氏、好命婆说话,这会子又听着宁老爷与汤家公子客套寒暄,宁老爷一句搭一句的说,汤家公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这可要了命,饶是她脚力好,平常背惯了新娘子却也受不起这么一直耗着。他们是官儿,但今日是大婚是喜日子,就叫她也能在大官面前凑上脸子说一回话吧!      她用手把背后的新娘子往上一搓,只当打趣的问道:“宁老爷,这傧相还要赞引吗?”      没来得及听到宁老爷给回话,她只瞧着汤家公子一记好不凌厉的眼光往她面上一扫,直直的盯着等她的下文。      大妗姐心头没来由的一怕,哆哆嗦嗦的说了句:“奴……奴是担心误了良辰吉时……”      汤幼则十分不喜有人在他说话间插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负手站在门前朝大妗姐瞥去一眼,但凡有眼色的都知晓此刻不适宜再说话了,谁晓得,这大妗姐不但继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还背着新娘子直接往宁家准备好的马车那头走。      大妗姐用余光瞥着他,一时没注意脚下,一阶台阶踏空,身上又背着个人难以维持身体平衡。她歪歪斜斜的直冲着地面跌去。      这可不好,新娘子进夫家之前双脚不能沾地,大妗姐这么一跌,只怕新娘子的脚难免要跌在地上了!      摔落的瞬间,有那么一刻,大红盖头随风飘飘掀起,汤幼则瞧见盖头下的女子面容。他忽的一把拉过楚云岫原本紧紧环着大妗姐脖子的手,另只手朝下一捞,稳稳当当的将新娘子抱在怀中。      鼻间不断氲氤着沁人心脾的香氛,像是深谷里难能觅着的幽兰。云雾在山谷间飘渺不定,他似乎朝着幽兰走错了方向。      他嘴里小声的咿唔了句:“草草。”转瞬又对着几乎是趴在地上的大妗姐怒了句,“大喜的日子怎能这样草率!”      大妗姐身上摔的老疼,但还是得坚强的爬起,汤家的老爷们都是大官,她得罪不起。她朝着汤幼则哈着腰的赔礼,又往宁老爷面前去道歉。      她是官媒,但也算得上是半个市井人,过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的日子。场面上,汤家公子还是得给宁老爷面子的,宁老爷嫁女也不喜欢出什么劳什子的差错,她就得了这机会向宁老爷道个错。      宁老爷大约瞥见了盖头下的楚云岫,他心底发慌,明明嫁的是自家女儿,怎的成了外甥女了?他的头越发的大,心里知晓却又不能直接对汤都护说出来。一时之间,满面尽显愁容。      他不说话,大妗姐在一旁便更不敢出声了。      汤幼则将宁老爷的慌张尽收眼底,心底暗想,原来他就是这么个舅舅么!      半晌,宁老爷一脑门的冷汗,想想也没办法,只尴尬的说道:“上都护,您看这吉时不早了,是不是要上车了!”      汤幼则嗯了声,只当是应着了。他抱着楚云岫往马车处去,心头多有不悦!      往汤家的路原就不远,再加上汤幼则有心快些回去,楚云岫只觉在马车里没待上多一会便到了。      大妗姐撑开红伞,牵着楚云岫下车。汤家有侍女朝着伞顶和马车顶上撒红豆、绿豆和大米,楚云岫有些弄不明白,大妗姐悄悄靠在楚云岫耳边说了句,“娘子莫惊着,这撒红豆、绿豆都是必有的礼节,辟邪用的。”      楚云低低的唔了声,随着大妗姐的步子往前走。      大约是进了宅子里面,她听见有个男子的声音:“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催妆诗么?她在升州时有听姊姊们说过,念着催妆诗的大约就是汤家小郎君了吧!他的声音听上去就不像个中气足的人,虚的很。也难怪,没有病痛,能选上宁娆吗?想到宁娆,心底又一阵黯然。      走神儿的当口,不知礼生都说了什么,只是她给大妗姐牵引着走向了一人的身侧,然后又继续走。      他们的后面似乎有人一路跟着撒些什么,礼生在一旁作解,“金童玉女撒好五谷杂粮,良辰吉时已到!”紧接着的就是跨火盆、跨马鞍、跨米袋,进程极快,礼生口中唱赞的速度也十分快,好似要赶紧做完这一切把人送走一般。      “咳……”只新郎这么一声咳,礼生便直接让他们行三拜九叩大礼。      “一拜天地日月星,请一对新人转过身,整衣冠,拱手作揖,拜!风调雨顺,一鞠躬,五谷丰登,再鞠躬,家业兴旺,三鞠躬,再拜高堂,老祖宗。”      随着礼生这么几句的唱赞,拜完了礼之后他们就给送进洞房去了。这么的省去了许多礼节,只是人生到底只有这么一次婚礼,楚云岫心底难免有些失落。难道汤家小郎君真的活不久了么?大婚之礼都精简成了这样……      进了新房,汤骏秋撑不住了,歪在床上就咳了起来。大妗姐之前就知道新郎是个病秧子,赶忙上前给新郎拍着背。      汤骏秋摆摆手,“不用麻烦,我没事。”      “这是怎么的,身体还撑得住吗?”妇人急急的从外头赶进来,从关切之意便不难听出这妇人是汤骏秋的母亲,鱼氏。      汤骏秋听着母亲的声音,忙坐起,对她一点头,说道:“阿娘莫担心,儿很好,只是稍稍咳了两下,不妨事儿。”      “诶!”鱼氏上前瞧着汤骏秋的脸色,一面又看着仍未揭开盖头的新妇,“那就先揭了盖头吧!”她挥了挥手,叫侍女们给秤杆呈上来递到儿子面前,又有侍女给新妇递了扇子。      汤骏秋执起秤杆,鱼氏忙说了句,“非常时期,我看着却扇之礼就免了吧!做个样子,行过礼就行,不用吟却扇诗了!”她担心儿子担心的紧,礼节虽繁杂,但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为了不叫儿子多费神,自然是能省的都给省掉!      汤骏秋微微颔首,起身上前挑开了大红盖头,楚云岫也是依言,以扇遮面,不待他们多说她便将执扇的手放了下去。      “这么的,婚礼就差不多完成了!”鱼氏在一旁长长的舒了口气。      汤骏秋见母亲放下了心,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笑容,“阿娘,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她说说话儿。”      鱼氏嗯了声,眼下这些大礼都完成了,结发合卺都不打紧,儿子都知道有哪些礼,他们自己在房里琢磨琢磨就好了!房里人多了,白叫他添担心。      汤骏秋见母亲带着众人都出去了,他撑着半天的身子垮了下来,他又歪在了床上,气息十分的虚,“真是对不住,我原本一直推脱不愿娶亲,谁想到母亲瞧我身子不行了硬要给我娶个妻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之前应该也不愿嫁给我这病秧子,过几日我去求我阿娘,待我阳寿尽了便许你重新嫁人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礼大多是百度来的,随便看看就好哈~ ☆、娇娆   第六章:   楚云岫没想到竟会有人直言说等他自己阳寿尽了要如何如何,敢情他都替她打算好了么?可他这样说,她要是应承了便是显得她不懂道理、不知好歹。      走去床前扶着无力的他坐起,靠在床榻上,她觉得这么个姿势会舒服些。看着他眉头稍稍舒展,这才说道:“郎君何必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话,我既然嫁过来了,自然会好好服侍你。郎君千万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汤骏秋苍白的脸上难得浮起一抹红晕,叫人看着都不免心疼。他问着,“先前听我阿娘你叫宁娆?小字是什么?”      楚云岫不曾想他提都不提才刚那茬,转头就问她乳名,他在大婚之前都没多问问阿婆关于宁娆的事情吗?她不晓得他的事情那是因为妗母不与她详说,她也没机会去问。      汤骏秋看着她半天没回答,不耐的皱了皱眉,“怎么?傻了,都不会说话了么?”      楚云岫“啊?”了一声,稍稍一想,宁娆小字是叫阿娇的吧?在宁府时,舅舅也妗母都爱叫她阿娆,极少唤她阿娇。她也没多在意,现下给汤骏秋就么一问,她顿住了,迟疑的唔了声,才说:“阿娇。”      “阿娇?”汤骏秋似乎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仔细的瞧了瞧她,从头到脚,从眼睛到嘴巴。他的双手自然垂放在双膝之上,左手食指极有节奏的一抬一落的敲着膝盖。      看了一会,他忽的一笑,“阿娇?阿娆?宁娇娆?有意思!”      楚云岫给他一惊一乍弄的有些疑乎,她不明白他是嫌宁娆这名字难听了还是怎么的,问了句,“娇娆指的是美人,不好么?”      “美人?”汤骏秋笑了,他的笑总有一种愚人的感觉,或许是病得久了,他与常人所、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他眼中的世界灰暗而没有色彩。      “娇娆意态不胜羞,愿倚郎肩永相著。”汤骏秋嘴里念念,一面又盯着楚云岫的脸颊,调笑道:“娇娆确有柔美之意,但你是美人吗?”      “你!”楚云岫给他这么一说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确确不太符合大周的审美眼光,大周人较欣赏宁娆那种身姿丰韵又妖娆、妩媚的女子,而她却是那种纤细的体型。她吃了再多也长不胖,这难道是她的错?      她从前不与宁娆争嘴是她念着和宁娆有亲,不想和她争,况且她住在宁家,给家主子脸上到底不是明智之举。但是眼下这情况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汤骏秋是有意和她对付上了。      女子面子上再表现的多不在乎,可心里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好容颜。哪家女子不想有个闭月羞花似地面孔呢?      她寒了脸。不能在大婚之日就和汤骏秋拌嘴,汤家家大业大,她得罪不,也不能连累了舅舅,那她索性坐去一边,离他远远的闭口不说。      不能吵么!她还躲不起么!      楚云岫这么想着便走去离他老远的榻榻米地台上坐下,别过脸,也不去瞧汤骏秋那病着又笑的鬼魅的脸。      汤骏秋看见她躲得离他远远的,又别过脸不看他,心里憋着的气都呈现在了她阴沉着的脸上。他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苦涩,笑,他的笑容谁能明白?是了,他不需要人懂他。他靠着各种昂贵的药物吊着半条命,其实就是活死人,半死不活的。      嘴角的苦涩转瞬即逝,他又靠在了床榻边上,继续先前的调笑之态,“大周欣赏的是胖人,你不瘦,但决计不是大周人眼中的美人。娇娆么,娇娆有柔美妩媚之意,你性子倔,有话不说尽憋屈在心里,长此以往,你总有憋不住的时候,这样的你,是柔美?再说妩媚,你身上横竖找不着半点妩媚的影子,分明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      楚云岫从来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会是这副样子,沉不住气、稚嫩、瘦,大婚之夜她的郎君就是这么挑她毛病的?她没见过多大的场面,没见过多少子的人,可她自认为她没有错,是汤骏秋存心要挑她毛病。      他和她实在对不上眼!可是他这样瞧不上她,她要怎么和他提起阿爷的事情?她面上火大,可头脑清醒的很,她替宁娆嫁进汤家全部都是为了阿爷阿娘,若是汤骏秋实在可恶,她能不能正经的当他娘子都是个问题,哪里还能唠上半句家常?      她心底慌乱,多想想,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缓缓的站起身,又朝着汤骏秋走了回去。      汤骏秋看着她突然这么的,好像是真没了脾气的样子,细细盯着看,她眼底的隐忍一点点的被他挖掘出。其实多看两眼,她有一种秀丽的美,想在汤家这样的大宅里活的好,懂得隐忍也是一种近乎明智的美。      楚云岫坐去他身边,心平气和的道歉,“是我不好,我任性了,郎君莫怪。”      汤骏秋侧首看去,楚云岫的面容的姣好,的确清秀。他看人从来很准,面相很重要,合他眼缘的他才会好好对待。瞧惯了家里的婶娘与妹子,她们是清一色的周朝美人,见多了难免生腻。多瞧瞧自己的娘子,他十足的满意,只是可惜了,他先天有副糟糕的身子骨。      “你这错倒是认的快,脸皮子上的火气消的也快,可我从来没有说你不好,没说你有错,你要认错干么?”他端正着脸,一本正经的朝楚云岫说着。      楚云岫侧首瞪他,她承认她不好还不行么?他究竟想要她怎样?还是说他就是存心看她不爽?他病的久了,一定是心里住着个病的魇住了的大恶魔!      “你想要我怎样?”她怒着问,“你先前说了那么些话不都是嫌我不好么?不错,我是个稚嫩、不成熟的丫头,我不过十五,可是你呢!你看上去就比我大了许多,你不想成亲,那把我当个阿妹看待不行么?”      汤骏秋瞧着她憋不住,终于爆发出来了。这威势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小了许多,只是小姑娘撒脾气而已。他有了耐性,“我说你,那是实话实说,但我从来没说我嫌弃你。”顿了顿,回想着她说的年龄问题,心底忽的有些空落落的失望,低首答道:“我今年弱冠,生在仲秋里。你嫁我之前竟连我的年岁都不知,真难为我精心为你打算下半身!”      为宁娆打算下半生?那她要替宁娆谢谢他么?      也真庆幸是她替宁娆嫁过来,若此时坐在他身边的真是宁娆只怕他是要得不了半刻的安宁。宁娆能吵,他又很能争辩,俩人扛起来定是另一副昏天黑地。或许,他这么虚弱的身体都能给宁娆气晕过去。      见她不搭理他,他又开始叫她的名字,“阿娇?阿娆?”      楚云岫心里有气,可又觉得不应他不好,他要找话说可她却没空陪她说,淡淡的“嗯”了声算是与他应过声了。可谁知汤骏秋叫那阿娇、阿娆并不是要叫他答应,他紧接着说出的话直能叫她真把自己弄出点毛病来!      “这名字真难听!”汤骏秋压低了眉毛,似乎在沉思,又问着,“你阿爷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      楚云岫不觉得宁娆这名字本身有多么难听,她是不喜宁娆所以对这名字也无感,单单说娇与娆,这二字并没有什么不好。她拱起眉毛,替宁娆这名字分辨,“名字是爷娘给的,我做不得主。爷娘为我取名,自然也是千挑万选的,怹们觉得好便好。”      “我叫你秀秀好不好?”汤骏秋沉默良久,忽的冒出这么一句。他觉得无论阿娆还是阿娇,这两个字都不适合她,她秀丽绝伦,叫秀秀最好。      可“秀秀”二字几乎要吧楚云岫吓的魂不附体,难道汤骏秋都知道么?      她的唇齿止不住的在颤抖。因为他知道她叫楚云岫,她不是宁娆,所以先前才不断的挑她的刺吗?从名字开始说起,说到身姿,却又绕回名字上继续疵嗒她,她要怎么办?一口咬定自己就叫宁娆么?      舅舅先前不知,但此刻她已然替宁娆嫁过来了,舅舅应该已经知晓,有妗母在身旁多说说,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即便汤家闹回宁家去,只要所有人都坚称她的宁娆,汤家定然也没有办法。但是,若闹上公堂……      楚云岫透不过气,一手抓紧了胸腔前头的交领紧紧捏着。      汤骏秋见她突然这样,完全是毫无预兆的,他凑上前有些担心的问着,“怎么了?不舒服?”      楚云岫见他靠近,心头吓的紧,但她却坚持面上要装着不能叫他看出端倪,哪怕他知道她是楚云岫,她也必须要当做自己就是宁娆!她点了点头,只当自己真的是不舒服才成现在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汤骏秋叹了声,起身倒了杯水递到楚云岫面前,比先前要温柔了许多,“喝些水润润,再不舒服就请大夫来。”      楚云岫接过茶盏,她没想到汤骏秋还会主动给她倒水。虽然她不是真的难受,但从他以为她难受就能为她倒水的举动就能看得出他不是个难相与的。她也不是真的不舒服,发觉了他也有份好心肠,心底顿时顺畅了许多。      小小的喝下两口,竟果真不觉得心里难受了。她把茶盏紧紧的攥在手里,想说话,却依旧怕他疵嗒她,没的话敢多说,只点头说着她好些了。      “看来你是给我吓着了!”这会子,换了汤骏秋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她。汤骏秋比她长了五岁,个头也十分的高,这么个视角看下去,她的脸颊看不到全部,好在梳了髻,不像一些未及笄的丫头喜欢留着长长的刘海遮着额头。      她的额头饱满,温润而有光泽,乍一看是个有福气之相,只是可惜了她的额并不多么开阔,这是忧愁的面相,大约她这一生要忧愁的事太多。汤骏秋伸手触上她的额,心底多少有些怜惜,原本是个好女子,却偏偏给阿娘选中了要嫁给他,这是上天注定她这辈子要忧愁到死吗?      楚云岫刚被他触着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她至今都未与异性接触过,见过最多的就是阿爷,然后便是舅舅,若说肌肤上的接触,这却是自打她记事以来就不曾有过的。她晓得洞房里要做什么,真要面对了,心底却不免惶惑不安。      她轻启朱唇,糯糯的唤了声,“郎君……”      汤骏秋的手先前悬在空中没有动弹,听她这一声唤,心里郁结越发难解。他真不该任着阿娘胡为,娶个这样的娘子,若是他有着个命,那真是该享福了,可他没有这个命。他的身子他都晓得,横竖再没有几个月了。      他托起她的下颚,细细的欣赏。她的肌肤白皙,从下颚曲向脖颈的是一条优美的风景线,到交领处,令人升起一种令人想一探深处的想法。      到底是深闺里教养好的女子,她有些羞涩,一时舌头打了结,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汤骏秋瞧着她面上升腾起的两片红云,不撤手,只维持着这动作,固执的说道:“我还是想叫你秀秀。”      气氛好容易要暖起来,却是给这一句“秀秀”给打败了。      楚云岫心底难受,他有意无意的她不清楚,可就冲着他偏要叫“岫岫”,她心底便凉上大半截。她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蹙着眉,有些隐隐的忧愁,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叫岫岫?”      与其被他耍着,倒不如她直接问出来来的痛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了爷娘,她索性直梗梗的把脖子挺出去。旁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她以为进一步也不见得不能峰回路转。汤骏秋若是有心惩治,想必也不会留她到现在。      汤骏秋眉角上挑,说了句,“你长的清秀,娇柔、妖娆都不适合你。我以为秀秀才是上上的好字。”      他这么一句打破了楚云岫心底的视死如归,若可以,她真想举了双手来赞成。娇娆虽好,但那不适合她!      她低了眉,心里暖融融的,不欲叫他看清她的脸,只应了句好。      汤骏秋眼见她应了声,坐去她身侧,站了太久,他的头有些发晕。大婚真不是好享受的事情,他多早晚这样累过?      对了,还有结发与合卺礼,他阿娘早先怕他会撑不住完成整场婚礼,便叫了婆子指点了些大婚的礼仪。他身子果真没撑得住,没有三箭定乾坤,没有正经的行却扇之礼,就连其他的礼仪都是为了照顾他的身子极快的拜完了,他真真对她不住。      给不了她美好的半生,连一场完整的婚礼都不能给,他真不知他阿娘硬要他娶妻做什么,活生生的害了人家好姑娘。      他歇了歇,似是又有力气,牵着她的手走去妆台前,一支支的给她卸下簪子。长发一缕缕落在肩头,他有些想笑,先是觉得她的头发黑缎子一样的放亮,再来就联想到了小叔叔那匹乌骓马的鬃毛,然后就是那同样如黑缎子的马尾巴。马尾巴没事搔动两下,马屁股跟着摇晃。      不能想,想多了他真能笑出声来。他以为楚云岫没有看到,可楚云岫捧着菱花镜,黄铜的镜面里印着他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像是见着了极有趣的事情却不能笑出声来叫她知道一般。她伸手去往松下的发髻后面扒了扒,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笑什么呢?      汤骏秋心里憋着笑,不搭理,只让她自己郁闷着。他自顾自的拆了头上绾好的髻,然后从妆台上拿了先前准备好的、绕着红绳的剪刀,先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接着撩起她的一撮头发,也用剪子给剪了下来。      妆台上有先前就安静躺着的红线,拈起来,将两缕头发缠在一起红线系上。这是结发礼,这么的,他们就是名符其实的结发夫妻了。      汤骏秋把用红线系好的两缕头发递到楚云岫手里,“秀秀,这个交给你。你把它放进锦囊里仔细放好,这叫‘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楚云岫依言点头,把合鬓收好。她在升州时听五位姊姊们说过大婚要行合卺之礼,喝合卺酒。那合卺酒不同寻常一般的用酒杯喝,要以一分为二的葫芦喝。她转过身去瞧,桌上果真放着两半的葫芦,还是用红绳给系在一起的。      她看着汤骏秋问道:“郎君,是不是还要喝那合卺酒?”      汤骏秋瞥了眼,只说道:“我不能饮酒。况且那葫芦是苦的,倒进了酒,酒也变苦了,再用一分为二的葫芦喝下合卺酒便有了同甘共苦之意。所谓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共缠绵。你与我成亲,只有同甘便好,那共苦就不必了。”他说着顿了顿,语气忽的有些凄凉,“我是将死之人,一生一世共缠绵,那是要你陪着我死!我看此礼不守也罢!”      他说着就上前把桌上的葫芦与酒杯一把全部撒到地上去。      楚云岫吓一跳,她是看出来了,汤骏秋成熟的时候老气横秋,不成熟的时候又孩子气的如顽童一般。他这一身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平常不能与常人一样,脾气也有所不同呢?      她看着汤骏秋兀自往床榻走去,大红的、垂落着穗子的床幔搭在床榻边上,他伸手朝那被遮掩住的地方摸着什么,她有些好奇,问道:“郎君在找什么?”      汤骏秋没说话,摸了把镶着宝石匕首出来,那刀口尖尖出直直的对着楚云岫。汤骏秋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秀秀,过来。”         第六章:   楚云岫没想到竟会有人直言说等他自己阳寿尽了要如何如何,敢情他都替她打算好了么?可他这样说,她要是应承了便是显得她不懂道理、不知好歹。      走去床前扶着无力的他坐起,靠在床榻上,她觉得这么个姿势会舒服些。看着他眉头稍稍舒展,这才说道:“郎君何必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话,我既然嫁过来了,自然会好好服侍你。郎君千万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汤骏秋苍白的脸上难得浮起一抹红晕,叫人看着都不免心疼。他问着,“先前听我阿娘你叫宁娆?小字是什么?”      楚云岫不曾想他提都不提才刚那茬,转头就问她乳名,他在大婚之前都没多问问阿婆关于宁娆的事情吗?她不晓得他的事情那是因为妗母不与她详说,她也没机会去问。      汤骏秋看着她半天没回答,不耐的皱了皱眉,“怎么?傻了,都不会说话了么?”      楚云岫“啊?”了一声,稍稍一想,宁娆小字是叫阿娇的吧?在宁府时,舅舅也妗母都爱叫她阿娆,极少唤她阿娇。她也没多在意,现下给汤骏秋就么一问,她顿住了,迟疑的唔了声,才说:“阿娇。”      “阿娇?”汤骏秋似乎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仔细的瞧了瞧她,从头到脚,从眼睛到嘴巴。他的双手自然垂放在双膝之上,左手食指极有节奏的一抬一落的敲着膝盖。      看了一会,他忽的一笑,“阿娇?阿娆?宁娇娆?有意思!”      楚云岫给他一惊一乍弄的有些疑乎,她不明白他是嫌宁娆这名字难听了还是怎么的,问了句,“娇娆指的是美人,不好么?”      “美人?”汤骏秋笑了,他的笑总有一种愚人的感觉,或许是病得久了,他与常人所、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他眼中的世界灰暗而没有色彩。      “娇娆意态不胜羞,愿倚郎肩永相著。”汤骏秋嘴里念念,一面又盯着楚云岫的脸颊,调笑道:“娇娆确有柔美之意,但你是美人吗?”      “你!”楚云岫给他这么一说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确确不太符合大周的审美眼光,大周人较欣赏宁娆那种身姿丰韵又妖娆、妩媚的女子,而她却是那种纤细的体型。她吃了再多也长不胖,这难道是她的错?      她从前不与宁娆争嘴是她念着和宁娆有亲,不想和她争,况且她住在宁家,给家主子脸上到底不是明智之举。但是眼下这情况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汤骏秋是有意和她对付上了。      女子面子上再表现的多不在乎,可心里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好容颜。哪家女子不想有个闭月羞花似地面孔呢?      她寒了脸。不能在大婚之日就和汤骏秋拌嘴,汤家家大业大,她得罪不,也不能连累了舅舅,那她索性坐去一边,离他远远的闭口不说。      不能吵么!她还躲不起么!      楚云岫这么想着便走去离他老远的榻榻米地台上坐下,别过脸,也不去瞧汤骏秋那病着又笑的鬼魅的脸。      汤骏秋看见她躲得离他远远的,又别过脸不看他,心里憋着的气都呈现在了她阴沉着的脸上。他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苦涩,笑,他的笑容谁能明白?是了,他不需要人懂他。他靠着各种昂贵的药物吊着半条命,其实就是活死人,半死不活的。      嘴角的苦涩转瞬即逝,他又靠在了床榻边上,继续先前的调笑之态,“大周欣赏的是胖人,你不瘦,但决计不是大周人眼中的美人。娇娆么,娇娆有柔美妩媚之意,你性子倔,有话不说尽憋屈在心里,长此以往,你总有憋不住的时候,这样的你,是柔美?再说妩媚,你身上横竖找不着半点妩媚的影子,分明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      楚云岫从来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会是这副样子,沉不住气、稚嫩、瘦,大婚之夜她的郎君就是这么挑她毛病的?她没见过多大的场面,没见过多少子的人,可她自认为她没有错,是汤骏秋存心要挑她毛病。      他和她实在对不上眼!可是他这样瞧不上她,她要怎么和他提起阿爷的事情?她面上火大,可头脑清醒的很,她替宁娆嫁进汤家全部都是为了阿爷阿娘,若是汤骏秋实在可恶,她能不能正经的当他娘子都是个问题,哪里还能唠上半句家常?      她心底慌乱,多想想,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缓缓的站起身,又朝着汤骏秋走了回去。      汤骏秋看着她突然这么的,好像是真没了脾气的样子,细细盯着看,她眼底的隐忍一点点的被他挖掘出。其实多看两眼,她有一种秀丽的美,想在汤家这样的大宅里活的好,懂得隐忍也是一种近乎明智的美。      楚云岫坐去他身边,心平气和的道歉,“是我不好,我任性了,郎君莫怪。”      汤骏秋侧首看去,楚云岫的面容的姣好,的确清秀。他看人从来很准,面相很重要,合他眼缘的他才会好好对待。瞧惯了家里的婶娘与妹子,她们是清一色的周朝美人,见多了难免生腻。多瞧瞧自己的娘子,他十足的满意,只是可惜了,他先天有副糟糕的身子骨。      “你这错倒是认的快,脸皮子上的火气消的也快,可我从来没有说你不好,没说你有错,你要认错干么?”他端正着脸,一本正经的朝楚云岫说着。      楚云岫侧首瞪他,她承认她不好还不行么?他究竟想要她怎样?还是说他就是存心看她不爽?他病的久了,一定是心里住着个病的魇住了的大恶魔!      “你想要我怎样?”她怒着问,“你先前说了那么些话不都是嫌我不好么?不错,我是个稚嫩、不成熟的丫头,我不过十五,可是你呢!你看上去就比我大了许多,你不想成亲,那把我当个阿妹看待不行么?”      汤骏秋瞧着她憋不住,终于爆发出来了。这威势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小了许多,只是小姑娘撒脾气而已。他有了耐性,“我说你,那是实话实说,但我从来没说我嫌弃你。”顿了顿,回想着她说的年龄问题,心底忽的有些空落落的失望,低首答道:“我今年弱冠,生在仲秋里。你嫁我之前竟连我的年岁都不知,真难为我精心为你打算下半身!”      为宁娆打算下半生?那她要替宁娆谢谢他么?      也真庆幸是她替宁娆嫁过来,若此时坐在他身边的真是宁娆只怕他是要得不了半刻的安宁。宁娆能吵,他又很能争辩,俩人扛起来定是另一副昏天黑地。或许,他这么虚弱的身体都能给宁娆气晕过去。      见她不搭理他,他又开始叫她的名字,“阿娇?阿娆?”      楚云岫心里有气,可又觉得不应他不好,他要找话说可她却没空陪她说,淡淡的“嗯”了声算是与他应过声了。可谁知汤骏秋叫那阿娇、阿娆并不是要叫他答应,他紧接着说出的话直能叫她真把自己弄出点毛病来!      “这名字真难听!”汤骏秋压低了眉毛,似乎在沉思,又问着,“你阿爷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      楚云岫不觉得宁娆这名字本身有多么难听,她是不喜宁娆所以对这名字也无感,单单说娇与娆,这二字并没有什么不好。她拱起眉毛,替宁娆这名字分辨,“名字是爷娘给的,我做不得主。爷娘为我取名,自然也是千挑万选的,怹们觉得好便好。”      “我叫你秀秀好不好?”汤骏秋沉默良久,忽的冒出这么一句。他觉得无论阿娆还是阿娇,这两个字都不适合她,她秀丽绝伦,叫秀秀最好。      可“秀秀”二字几乎要吧楚云岫吓的魂不附体,难道汤骏秋都知道么?      她的唇齿止不住的在颤抖。因为他知道她叫楚云岫,她不是宁娆,所以先前才不断的挑她的刺吗?从名字开始说起,说到身姿,却又绕回名字上继续疵嗒她,她要怎么办?一口咬定自己就叫宁娆么?      舅舅先前不知,但此刻她已然替宁娆嫁过来了,舅舅应该已经知晓,有妗母在身旁多说说,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即便汤家闹回宁家去,只要所有人都坚称她的宁娆,汤家定然也没有办法。但是,若闹上公堂……      楚云岫透不过气,一手抓紧了胸腔前头的交领紧紧捏着。      汤骏秋见她突然这样,完全是毫无预兆的,他凑上前有些担心的问着,“怎么了?不舒服?”      楚云岫见他靠近,心头吓的紧,但她却坚持面上要装着不能叫他看出端倪,哪怕他知道她是楚云岫,她也必须要当做自己就是宁娆!她点了点头,只当自己真的是不舒服才成现在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汤骏秋叹了声,起身倒了杯水递到楚云岫面前,比先前要温柔了许多,“喝些水润润,再不舒服就请大夫来。”      楚云岫接过茶盏,她没想到汤骏秋还会主动给她倒水。虽然她不是真的难受,但从他以为她难受就能为她倒水的举动就能看得出他不是个难相与的。她也不是真的不舒服,发觉了他也有份好心肠,心底顿时顺畅了许多。      小小的喝下两口,竟果真不觉得心里难受了。她把茶盏紧紧的攥在手里,想说话,却依旧怕他疵嗒她,没的话敢多说,只点头说着她好些了。      “看来你是给我吓着了!”这会子,换了汤骏秋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她。汤骏秋比她长了五岁,个头也十分的高,这么个视角看下去,她的脸颊看不到全部,好在梳了髻,不像一些未及笄的丫头喜欢留着长长的刘海遮着额头。      她的额头饱满,温润而有光泽,乍一看是个有福气之相,只是可惜了她的额并不多么开阔,这是忧愁的面相,大约她这一生要忧愁的事太多。汤骏秋伸手触上她的额,心底多少有些怜惜,原本是个好女子,却偏偏给阿娘选中了要嫁给他,这是上天注定她这辈子要忧愁到死吗?      楚云岫刚被他触着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她至今都未与异性接触过,见过最多的就是阿爷,然后便是舅舅,若说肌肤上的接触,这却是自打她记事以来就不曾有过的。她晓得洞房里要做什么,真要面对了,心底却不免惶惑不安。      她轻启朱唇,糯糯的唤了声,“郎君……”      汤骏秋的手先前悬在空中没有动弹,听她这一声唤,心里郁结越发难解。他真不该任着阿娘胡为,娶个这样的娘子,若是他有着个命,那真是该享福了,可他没有这个命。他的身子他都晓得,横竖再没有几个月了。      他托起她的下颚,细细的欣赏。她的肌肤白皙,从下颚曲向脖颈的是一条优美的风景线,到交领处,令人升起一种令人想一探深处的想法。      到底是深闺里教养好的女子,她有些羞涩,一时舌头打了结,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汤骏秋瞧着她面上升腾起的两片红云,不撤手,只维持着这动作,固执的说道:“我还是想叫你秀秀。”      气氛好容易要暖起来,却是给这一句“秀秀”给打败了。      楚云岫心底难受,他有意无意的她不清楚,可就冲着他偏要叫“岫岫”,她心底便凉上大半截。她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蹙着眉,有些隐隐的忧愁,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叫岫岫?”      与其被他耍着,倒不如她直接问出来来的痛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了爷娘,她索性直梗梗的把脖子挺出去。旁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她以为进一步也不见得不能峰回路转。汤骏秋若是有心惩治,想必也不会留她到现在。      汤骏秋眉角上挑,说了句,“你长的清秀,娇柔、妖娆都不适合你。我以为秀秀才是上上的好字。”      他这么一句打破了楚云岫心底的视死如归,若可以,她真想举了双手来赞成。娇娆虽好,但那不适合她!      她低了眉,心里暖融融的,不欲叫他看清她的脸,只应了句好。      汤骏秋眼见她应了声,坐去她身侧,站了太久,他的头有些发晕。大婚真不是好享受的事情,他多早晚这样累过?      对了,还有结发与合卺礼,他阿娘早先怕他会撑不住完成整场婚礼,便叫了婆子指点了些大婚的礼仪。他身子果真没撑得住,没有三箭定乾坤,没有正经的行却扇之礼,就连其他的礼仪都是为了照顾他的身子极快的拜完了,他真真对她不住。      给不了她美好的半生,连一场完整的婚礼都不能给,他真不知他阿娘硬要他娶妻做什么,活生生的害了人家好姑娘。      他歇了歇,似是又有力气,牵着她的手走去妆台前,一支支的给她卸下簪子。长发一缕缕落在肩头,他有些想笑,先是觉得她的头发黑缎子一样的放亮,再来就联想到了小叔叔那匹乌骓马的鬃毛,然后就是那同样如黑缎子的马尾巴。马尾巴没事搔动两下,马屁股跟着摇晃。      不能想,想多了他真能笑出声来。他以为楚云岫没有看到,可楚云岫捧着菱花镜,黄铜的镜面里印着他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像是见着了极有趣的事情却不能笑出声来叫她知道一般。她伸手去往松下的发髻后面扒了扒,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笑什么呢?      汤骏秋心里憋着笑,不搭理,只让她自己郁闷着。他自顾自的拆了头上绾好的髻,然后从妆台上拿了先前准备好的、绕着红绳的剪刀,先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接着撩起她的一撮头发,也用剪子给剪了下来。      妆台上有先前就安静躺着的红线,拈起来,将两缕头发缠在一起红线系上。这是结发礼,这么的,他们就是名符其实的结发夫妻了。      汤骏秋把用红线系好的两缕头发递到楚云岫手里,“秀秀,这个交给你。你把它放进锦囊里仔细放好,这叫‘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楚云岫依言点头,把合鬓收好。她在升州时听五位姊姊们说过大婚要行合卺之礼,喝合卺酒。那合卺酒不同寻常一般的用酒杯喝,要以一分为二的葫芦喝。她转过身去瞧,桌上果真放着两半的葫芦,还是用红绳给系在一起的。      她看着汤骏秋问道:“郎君,是不是还要喝那合卺酒?”      汤骏秋瞥了眼,只说道:“我不能饮酒。况且那葫芦是苦的,倒进了酒,酒也变苦了,再用一分为二的葫芦喝下合卺酒便有了同甘共苦之意。所谓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共缠绵。你与我成亲,只有同甘便好,那共苦就不必了。”他说着顿了顿,语气忽的有些凄凉,“我是将死之人,一生一世共缠绵,那是要你陪着我死!我看此礼不守也罢!”      他说着就上前把桌上的葫芦与酒杯一把全部撒到地上去。      楚云岫吓一跳,她是看出来了,汤骏秋成熟的时候老气横秋,不成熟的时候又孩子气的如顽童一般。他这一身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平常不能与常人一样,脾气也有所不同呢?      她看着汤骏秋兀自往床榻走去,大红的、垂落着穗子的床幔搭在床榻边上,他伸手朝那被遮掩住的地方摸着什么,她有些好奇,问道:“郎君在找什么?”      汤骏秋没说话,摸了把镶着宝石匕首出来,那刀口尖尖出直直的对着楚云岫。汤骏秋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秀秀,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结婚真不容易,艾玛!我好想来场唐朝婚礼。   姑娘们,婚纱神马的都是浮云,那是人家老外去教堂用的。咱们要不要发扬发扬中国唐朝的婚礼?中国式婚礼啊!多有意思呢!   我写的很渣,各种渣,结婚礼仪上各种胡写,但是中国古代的婚礼真的很有意思哇!我个人觉得古风,又很有特色。姑娘们结婚时不妨考虑考虑吧!   ^o^ ☆、苦乏   第七章:   那匕首磨的锋利,楚云岫看到那光亮的尖尖正对着她,吓的直往后头大退三步,啊的一声尖叫道:“你……你要干嘛……”      汤骏秋看了看左手中正拿着的匕首,右手将刀鞘往床榻上一丢,用手指戳了戳匕首的尖头,像是自言自语,“果真锋利!小叔叔送我的从来都是上好的东西。”      楚云岫心里暗骂,才刚以为他掀了一桌子的葫芦、酒壶是孩子气,因为常年病着所以情绪多少会有些不稳定,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头脑有病的!先头还说什么只要同甘不要共苦,现下想想,不过都是胡言乱语,随口一说罢了!      她替宁娆嫁过来不过是想救她爷娘,若是和汤骏秋没法子相处,那她便不能白白的死在这里!      她掉头就准备跑,可谁晓得汤骏秋似乎先一刻洞悉了她的心思,朝她大喊了句,“不许走!”      楚云岫本不欲理他,她撒丫子跑了,哪怕是外头有人来抓她,她大不了坦白的说是汤骏秋失心疯,要拿了匕首杀她。可她刚拎起裙摆跑上两步就听见“嘭”的一声,回头一看,汤骏秋似乎是想追她可身子虚弱一时脱了力,不当心的便摔在了地上。      她没那些坏心眼,他是个虚弱的人,这下摔的十分重必然不是装出来的!那匕首摔的离他有些距离,她稍稍放了心,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走了过去,临了,还不忘吧匕首再往远处踢了踢。这下她才放心大胆的跑到他面前将他拉起来,扶着他坐在床上。      汤骏秋这下撂了脾气,大约他也想在她面前有点男人的自尊,他瞥过头,不去看楚云岫,一面恶言相待的样子,“你到地台上去,离我远点。”      楚云岫心底不是多能明白他肉体上的苦痛,可她或许能够想到他虚弱的摔在地上,无力自己爬起的感受,尤其她刚刚还很不顾及他的直接将他拉起。他……或许还是小孩子脾气?      “叫你过去没听到么!”汤骏秋几乎要发脾气。他平素是个不露脾气的人,也因为没什么值得他发脾气的。      大宅里人人都敬他是汤家嫡长孙,又是个病秧子,没多少人真正与他亲近。除了他阿娘,大宅里只有小叔叔关心他、小绵蛮会偶尔的跑过来陪他说话。他的园子里几乎无人到访。      太公太婆或许还有些惦记他、心疼他是嫡长孙却没一副好身子骨来继承家业。其他的人,包括他阿爷,他阿爷起初还想着以药来调理他身子,到后来,大约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他的身子越发的虚弱,他阿爷便撒手不管不问了,只叫阿娘好好照顾他。      楚云岫说话一向不卑不亢,见他身子这样弱还卯着劲和她发脾气,她大有责怪之意,说道:“你这么的,叫我怎么能放心远远的退到一边去不管你死活!”      汤骏秋原是想说些什么,可身子颤了两颤,紧接着便是侧着身子将胃中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新房原本极其宽敞,可经他这么一吐,屋中顿时散发出一种酸臭味。      他涨红了脸,像是真的发了火,一手指着屋门对着楚云岫大吼:“你出去,我不要你管。”      楚云岫从前是叫人伺候惯了的,何时有过要她这么伺候别人的时候!她闻着屋中四处飘荡着的酸臭味,她的胃里也翻腾的难受,忽的一抽,好像她也要吐出来了。她掉头跑去门边打开门透了透气。      刚踏出去,就见着院子门口有两个婆子巴巴的朝她跑过来,关切的问:“新妇子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是我们小郎君身体不适么?”      她不认得这两个婆子,不过猜起来也不难,要么是阿婆,要么是太婆,总归是他的亲阿娘和亲太婆,不心疼他又能心疼谁呢!      她脑中想起刚刚汤骏秋因为想吐不欲叫她看见,因而故意露出的拒人千里的样子,想了想,也罢!到底都是她的郎君,她来伺候吧!也为了往后能好好相处。这么想着,她便朝那两个婆子说道:“郎君胃里有些不适,大约是今日太过劳累又极少进食造成的,麻烦两位婆子去为郎君熬些清淡的粥可好?”      那两个婆子“嗳嗳”的应了两声。她们是鱼氏特意安排过来照顾汤骏秋的婆子,也算的上是半个奶妈子,对他照料的无微不至。眼见新妇这样为小郎君担心,心底宽慰,也好与太太交代。      楚云岫想了想,还不忘给交代着,“按着郎君平素的口味便好。”      回到屋里,汤骏秋吐过后虚弱的可以,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失去那一抹羞涩的红润之后几乎能看见皮肤低下的血管。他的眉角两处分别有两条青筋暴起,像是他在极其的忍耐,不能叫自己最脆弱的样子显与人前。      楚云岫虽是从外头透了气,但一进屋还是难免闻到那叫她胃里翻腾的难受的味道。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她鼻头稍稍一嗅就能闻到那味道,几乎无法靠近。可她不能把汤骏秋就那么扔在哪里不管不问了!      一跺脚,她跑去给窗户打开散散气儿,然后努力憋着气跑到汤骏秋身前拿了袖间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上不小心沾着的污秽。      “不要你碰我……”汤骏秋固执的不让楚云岫碰他,直撵着楚云岫走开。      楚云岫实在没办法,便只得去找先前那两个婆子过来。一个继续熬粥,另个就跟着楚云岫匆匆跑了过来。      那婆子一见着汤骏秋吊着半口气、脸色煞白、横竖没个大活人的样子,她两手一拍,大叫不好,赶忙撒开脚步奔到他面前,一手抬起汤骏秋的胳膊驾到她脖子上,又朝着楚云岫大喊:“新妇子快来搭把手,先把小郎君扶到地台上坐着,且先等奴把床榻收拾干净了。”      楚云岫应了声,提着裙子便上前伸手去抚汤骏秋,可他却给手玩边上一甩,坚决不要她给抚着,嘴里还说着,“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着你……”      没办法,楚云岫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退去一边,不说面上生气与否,她心里总归怨上了。她从来没服侍过人,现下她是压着性子,极力忍住那股子她受不了的味道想照顾他,可他却一个劲的恶言恶语叫她出去。她替宁娆嫁过来了,出去,能去哪里!      那婆子轻车熟路,收拾的极快,像是早已习惯他这样的病了。      熬粥的那婆子不一会儿就过来了,大约是鱼氏先前就交代好了或是小厨房一直都为汤骏秋准备了流食一般。      她进了门就直接上了地台,全然忘记了楚云岫也在屋子里。舀了好大一勺白糖放进粥里,搅和搅和给递到汤骏秋面前,嘴里咿唔怨怪道:“都是叫着婚礼闹的,小郎君这一日几乎都未进食,就是要成亲拜堂那也得紧着你的身子要紧啊!怎么能这么耽误了膳食!原本就没多大的食欲,这会子,只怕嘴里又犯苦了不是?”      汤骏秋歪在榻榻米上,像是被拆了骨头的,他点点头,说道:“凌娘,我没胃口,不想吃。给我倒杯水漱漱口,嘴里苦唧唧的难受!”      楚云岫看那被叫做“凌娘”的婆子的手头极是敏捷的倒着茶,她心里不禁嘀咕,他说嘴里苦,那凌娘也说他嘴里会犯苦,这是怎样一种病?为什么会这样呢?      “奴在这白粥里加了一大勺绵糖,小郎君多少吃些,即便不为了果腹,能改改嘴里的味道也是极好的。”凌娘看着汤骏秋不肯碰那白粥苦口婆心的劝道着。      汤骏秋似乎很是听她的话,虽然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从凌娘手中接过了粥,吃下两口。也不知这粥吃下去了舒不舒畅,他把手按在了腹上。眉宇间似乎舒展一些,对凌娘说道:“凌娘,吃两口好多了。”      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唠着家常,婆子像是他的亲阿娘,楚云岫却像是个多余的,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他们母子情深。      不是她不想融进他的世界,可从他与凌娘之间的对话便能看得出来,他是有心要把她推到一边,他苍白的脸颊就像那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冰川,包裹着自己,拒绝了外界的所有。      就在她在一般尴尬的受不了,琢磨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先前那收拾床铺的婆子跑了过来,说是床铺铺好了,叫汤骏秋去床上躺着。看着楚云岫直愣愣的站在一旁,责怪道:“新妇子怎么就傻子一样的站在一边,没看着我们小郎君身子不适么!不知道出嫁从夫,嫁来的第一条就是好好生服侍郎君吗?”      这婆子说话好损,当真句句剜心。这是要时刻提醒着她说宁家是小门小户,只是因为小郎君身子抱恙为了冲喜才娶的新妇么?她若真是宁娆,只怕能为这话和这婆子吵起嘴来。      不过她心里晓得她是替宁娆来的,用不上那么计较。她只当做没听见。别人是东耳进西耳出,她可不是,压根就不经过耳朵,嘴上得利能怎样?不过是逞一时之快自以为压制了别人。      有凌娘加上那刻薄的婆子,根本就不需要楚云岫搭手,也没什么好叫她忙的。她继续站在一边不怎么动弹,只是跟着走到了床榻边上。      那刻薄的婆子瞪了她两眼,想说什么却给凌娘拦下了,凌娘说道:“若不是小郎君不舒服奴与玉奴本不该进新房的,这会子天色不早了,新妇还是早些服侍了小郎君休息了的好。奴与玉奴出去了,就在外头候着,新妇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朝着院子喊几声,唤奴过来。”      楚云岫应声点头。      凌娘拉着玉奴去收拾地台上食具,临走之前,玉奴还不忘冲她喊了句,“新妇子要照顾好我家小郎君!”      她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只叫楚云岫心里难受的紧,都不想搭理汤骏秋。他先前不一直叫她出去么,不是叫她去地台上坐着么,现下他已经给两个婆子伺候的稳稳当当,用不得她做什么了,那么好,她就去地台上坐着。      说来着地台真是个奇怪存在,她在升州时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事,可神都洛阳却似乎每家每户都有。舅舅家里就有,腊月里她刚刚赶到洛阳来时,多亏了这地台才叫她熬过了漫漫寒冬。      她一个人在地台上想事情,汤骏秋半躺在床上见她半天不过来,出声喊道:“秀秀,过来。”      现下知道要喊她过去了?先前不是一直让她出去么,还说不想见到她。他这么一叫她就过去,那岂不是比小狗还听话了!对她语气好些她就要立刻摇摇尾巴表示自己欢喜么!      她坚决不动,也不理会。      汤骏秋又喊了声:“秀秀。”      楚云岫大约觉得人家一直叫她,她不应声了也不好,声音拖的老长的“嗳”了声,问着他要干什么。      汤骏秋瞥着先前被楚云岫踢去一边的匕首,说道:“秀秀,把匕首递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各种悲催,赶到现在,总算码了这么一点字。有木的错字啊?我码完快速看了一遍,貌似没有,但我现在头晕眼花也可能看错没注意到,只能欢迎大家捉虫了~   姑娘们,伦家打滚求收藏啊!右边有个插入书签,点下就好了嘛~ ☆、反马   第八章:   翌日,楚云岫推开窗,时辰尚早,大约刚过了五更天,太阳尚未将阳光洒向大地。      薄薄的雾气越过窗子一点点的往里飘,初春的寒意随着薄雾一点点侵袭着楚云岫的身体。      她朝着远处朦胧的房舍愣神。      薄雾就像一张能网络天地的大网,密密层层的笼罩了大地,隔开了与新房栉比相邻的房舍,乍一看,有那么点子的朦胧美,可多看些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薄雾就像她现在的处境,她摸不清汤骏秋的脾气,弄不懂汤宅里的生活习性。      在床边站的久了难免给早春的寒凉的雾气凉着身子,一个不自主的打颤之后,楚云岫掩上窗子,只留了条缝透气。      她坐回了地台。是的,是坐回去。她几乎一夜未合眼,一半是和汤骏秋置气,一半是对爷娘的担忧。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可她却怎么都忍不住,一想到在汤骏秋对她恶言相向之后她仍旧得好声好气的巴结他、讨好他,她心里就十分不畅快。她的心就像一条大麻花,越拧越紧,到最后,麻花给扔进锅里炸熟了,便定了型,所有心底的纠葛都成了那么回事。      计较起来真像那么回事,不计较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的步子走的极轻,原是怕惊醒汤骏秋来着。可当她坐在地台上朝着床榻上一看,他已经起身坐起了,还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她心底膈应,扭了头又背过身去,就是不想叫他瞧见。不带这样的,横竖像个无赖,凭着自己的性子爱怎么耍脾气就怎么耍脾气,真没有半点的良心!      汤骏秋坐起,他看着掖好的被角就知晓是她夜里为他弄好的,只是她脾气太犟,约莫是在生他气,她竟一夜都坐在地台上无论怎样都不肯爬上床来。真是枉他先前还暗自在心底夸她说懂得隐忍也是一种近乎明智的美。      她果真是个没心机的小丫头,完全不适合在汤宅里生存!      他朝着她的方向,不冷不热的说着,“秀秀,我要下床了。”      楚云岫回头瞥一眼,他要下床和她有什么关系,他要起身就起呗,她又不是丫鬟婆子,犯不着给他穿衣做饭。她这想着,又狠狠的扭回脖子。      汤骏秋看她脾气依旧犟的紧,他在几乎是连动都不动的,又说了句:“秀秀,我要下床了。”他故意把话说的慢,眼睛直盯着她娇小的身影。      她果真动都不动,他要不要拍手鼓掌说是应了他心中所想?他的语气稍稍缓和,“秀秀,我要下床了,你过来替我更衣。”      楚云岫强忍叫自己不要与他对上,可听他说要她替他更衣她就来了火。撵她走不是他做的么?撵她到地台上来彻夜未眠不是他干出来的事情么?拿着匕首要杀她不是他昨夜想做却又未做成的事情么?他现在怎么能腆着脸叫她过去为他更衣?真没见过这样没脸的!      “我不去。你不会穿衣裳吗?自己套上,不然就叫外头的两个婆子进来为你穿,不信她们服侍不好你。”楚云岫这下说话梗梗的,完全没了昨夜说话的和气。      汤骏秋原本已经缓和的语气因她这般的硬直逐渐又变了味儿,他说:“我不舒服,所以要人服侍。外头凌娘和玉奴都是家里从外头买来新罗婢,而却你是同我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的娘子,是结发夫妻,她们伺候我不舒坦,只有你服侍才能叫我放心。”      楚云岫给他这么一句堵的没话说。她是有教养的女子,极小的时候阿爷就请了先生叫她学礼制,太宗皇帝最为敬爱的长孙皇后所著《女则》便是首当要学的,《女则》里夫妇与妇行两章便是交代为人|妻的责任与义务。      她面上老尴尬,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她礼仪学的不周全,丢了爷娘与先生的脸子不说,连舅舅也给她害到了。      不论心里多不高兴,该做的事情她都会做。就像这会子,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立刻起身去服侍汤骏秋穿衣,没有半点的黏糊。      服侍汤骏秋更衣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他睡觉时穿了较薄的绸衫,这会子不用换下来,可烦的是她不晓得要给他怎么穿才好。拎着衣衫比划比划,却给汤骏秋责备了,他说:“秀秀,你叫我穿的这样单薄的站在这里,不怕我冻着病倒了吗?”      楚云岫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还在揣测手上的衣衫,她手上比划着就说,“请郎君给双手都举起来,你这么的垂着双手,我没法子给你穿。”      汤骏秋有些颤抖,他受不得冻,这是自出了娘胎就有的恶劣体质,不说寒冬腊月,就是现在这样的初春,万物复苏的时节他都禁不住。旁人早换上了夹袄,或是只有早晚才穿着御寒,而他却依旧得穿着旁人腊月里才穿的大棉袄。      他的肌肤上起了疙瘩,汗毛孔一个个的战栗起来,他只想楚云岫快些给他穿上了,好看与否都不重要,可他却偏生听见楚云岫说:“你手举的太高,我够不着。”      这是实情,楚云岫的个子将将过他的肩头,他虽是个病秧子,但继承了汤家一贯的好血统。他和他威武的小叔叔差不多高,比他阿爷还稍稍高出一点,只是体魄上比不得他们,他身子弱,若是他有正常人那般的身体,他一定追随小叔叔入行伍当兵!      但这样的事情在这辈子大约只能想想了,或者他可以向老天乞求,保佑他下辈子能有副好身子。      他站在一边给冻的不行,楚云岫又蹦出那么一句,他有些生气,“哼”的一身从她手中扯过衣衫披在自己肩上,然后匆匆套上其他衣物。      他不是能自己穿么?非要喊她来,是存心看她不对眼要折腾她吧!楚云岫走去一旁褪下一身大红的嫁衣,兀自穿着衣衫。      都是成过亲的人了,也犯不着避讳那么许多。      她才换好襦裙,外头就传来“咚咚”的扣门声,凌娘在外头问:“小郎君和新妇子都起了没有?今天要给老爷太太敬茶,得早些过去的好。”      楚云岫累的很,一夜未睡,眼睛肿得很,眼里用充满了红血丝。她根本不想理会外头的婆子,侧头看着汤骏秋,她只等着看汤骏秋想要怎样。他是夫么,那她就当他是她的天,有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身量替他顶着天、撑着地,她不管了,就看他爱如何就如何吧!随他心情好坏。      汤骏秋看都不看她的脸,对外头的婆子说道:“我们夫妇都起了,还要劳烦凌娘给打些水来,先给洗漱了。”      凌娘在外头“嗳”了声,拉着玉奴去打水了。      汤骏秋在无力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坐去榻上,嘴里讽刺的很,“你这样真丑。”      楚云岫斜眼看着他,眼泪直直的流下来,滑到交领上印出朵大大的泪水花。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说丑!昨夜他那么说也就罢了,总归她不叫阿娇也不叫阿娆,她就不当在说她。可是他现在欺人太甚!她手里没帕子,直接用袖口抹脸。      “怎么用袖子胡乱的擦脸,我都不该叫你秀秀,应该叫你臭臭!”汤骏秋说着便递了帕子过去。      楚云岫不看面前的帕子,眼中的泪豆子越滴越大,她捂着脸,干脆不用袖子擦了。她真觉得自己的活该,替宁娆嫁过来,免了宁娆往后要守活寡的苦。不但没帮着爷娘,反倒自己坑了自己,沾了一声的泥!      汤骏秋看不得她哭,他多早晚想到她这么脆弱,犟的时候比他二妹妹还犟,一夜坐在地台上都不肯到床榻上和他一起睡下。她哪里晓得他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你不喜欢拿帕子擦,那就我给你擦吧!”他就当是没看见她的抵触一样,摁着她的肩掰开了她捂着脸的双手,拿帕子给她擦脸。他一面擦着一面还不忘说着,“多大的人,都嫁为人妇了还这么好哭!我就是说你一夜都没好好休息的样子丑,又没说你本来就丑。”      “横竖你就是嫌我丑!”楚云岫气极,推开他大吼:“我省的我长的委婉入不了你高贵的眼,你现在要把我退回去还有的是机会,直接把我丢进马车里提前反马,打包退回去不就行了么!犯得着这么羞辱我吗?”      汤骏秋收起帕子,叹了声,“我多早晚说我嫌你了,姑娘家就爱胡想!我只问你,你省的那反马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嫌新妇不好,不要了,退回去么!”楚云岫咬牙说道。其实她哪里多了解,不过是听郑氏和好命婆聊天时提到过。说的什么女方不好,男方三月后可将亲迎时女方家准备的马车连同新妇一起送回,就当是这女子不要了。      汤骏秋多想笑!他就知道她是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模棱两可的知道些东西就巴巴跟他说出来,也亏得是跟他说,要是给宅子里旁的有心人听见了,不知要怎样嘲讽她!她或许还傻傻的不知道旁人说的什么呢!他唔了声,问道:“都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那反马,退的是大婚前就失了贞节的女子。你我还未行房,你就要我这么把你退回去?”      这下楚云岫傻了眼,按他说的,给退回去的都是失节的女子,回去了,还能有活路吗?即便大周的风气在开放,旁人也少不了指指点点的戳脊梁。      她这辈子当真就这么悲催吗?先是好好的给周家退了亲,那时在升州已经给人怀疑行为不检点,这会子替宁娆嫁了,难道还要给人说她婚前不检?她要是给退回去了,且不说舅舅的脸往哪里搁,妗母与宁娆一定会绞尽脑汁的要作弄死她!      联想到自己的命运,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下不是无声的啜泣,倒是“呜呜”的哭出声来。      汤骏秋又拿出帕子给她擦,“我又没说要给你退回去,你别哭。”      凌娘和玉奴这时推了门进来,好巧不巧的正好听到这么句,她俩半怀着揣测的跑着步子上前,还未待凌娘开口,玉奴就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小郎君怎么想给新妇子退回去呢!”      “没有的事,你上了年纪,耳朵难免会有听岔的时候。”汤骏秋淡淡的说了句,想着,又道:“我嘴里犯苦,劳烦你去给我熬些甜粥来,也顺便弄些早膳,我好与娘子在屋里尽快用了。”      玉奴心里揣着糊涂装明白,她心底认定了是新妇子有问题,可小郎君说了叫她去熬粥她不能不去,她拉了拉凌娘的袖口,使劲的朝凌娘挤了眼、使了个眼色才走去熬粥。      凌娘碍着新妇子在,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问了句,“怎么好好的说到这个了?你框的了玉奴框不了我,我耳朵听的真切。”      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都说了这是没有的事情,只是我与娘子闹着玩,随意说说而已,谁晓得她当真了,竟哭成了这样,成了泪人儿!”      凌娘省的汤骏秋这话说的不真不假,他要是不想说,谁也没法儿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就是老爷在此也是一样。      玉奴去熬粥,去的慢,来的却十足的快!甜粥与早膳她们先前就准备好了,小郎君每日都要以甜粥过口然后才用早膳,小厨房里都是时刻备着的。她端着早膳进来,一进门,她两只芝麻大的眼睛就不断的在床榻上搜索,瞧完了床上又不断的四处张望找寻着什么。      汤骏秋从袖子里拿出条白巾子,问道:“玉奴是在找这个?”      玉奴没有老眼昏花,她看的清楚,那分明是条未沾点滴鲜血的白巾子,就是那条用来验红的!她下了老大一跳,拉着凌娘就问:“这可怎么得了!新妇子婚前失贞!难怪小郎君才刚说了要给新妇子退回去!”      “没的张着乌鸦嘴尽瞎说!”凌娘斥了声,她没有玉奴那张呶呶不休的嘴,但还是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昨夜没行房事吗?”      汤骏秋给那白巾子往床上随意一撂,“您也看到了,昨夜我那样怎么能行房!才刚娘子就是担心着才叫我吓哭了的。你们别担心,这事儿不打紧。”      楚云岫听着她们说的越来越没谱,都怀疑她的贞操了么!她是干干净净的女子,哪里能容得别人这么说!她和汤骏秋紧贴着,促狭心思提起,伸手在他腰上使劲一捏。不怕他叫出声,就怕他叫的不够大声!      可天晓得,汤骏秋只是面部僵了僵,淡然的对凌娘和玉奴说道:“你们先忙着手头的活计去,我与娘子在屋里用了早膳便去给爷娘敬茶。”      玉奴有些不甘心,她就是觉得小郎君心肠好,容忍了妻子婚前的恶行甚至还为她撒谎隐瞒。但凌娘倒是很相信,昨夜小郎君确实不舒服,吐成那样,吃也只吃了两口粥,大约……大约也没力气行房事。      待凌娘和玉奴出去了,汤骏秋这才横门冷对,“你真是个狠心的娘子,不知道你的郎君身子弱!使这样大的力气掐我,我是忍住了的,忍不住,才刚就横在地上了。”      楚云岫嘟嘟嘴,她才刚看着他那股精神劲,又加上那两个婆子怀疑她的贞节,她哪里顾得上去想他身子好不好,况且,就是掐一下而已,他至于那样弱么!要真是这样,岂非风吹一吹就要倒了?      “要不是你胡说,她们会怀疑我的贞节吗?还那么正大光明的把白巾子拿出来,你分明是存心叫我难堪!”她越想心里越不满,汤骏秋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就是有心要叫她丢丑!      “我又多早晚说你什么了,是你自己嫌自己长得丑,不对!你自己说的你长的委婉,又是自己提到的反马,怎么就是我先提起的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纠正,一想到她自己说自己长的委婉他就想笑,她竟然这么形容她自己!      “你……”楚云岫给他一句话憋住了,小脸涨的通红。他说的没错,是她傻,总着了他的道!她越和他说话就越发的发现她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和他交流,她就该腆着脸子勇往直前,把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      “那都是你先挑的事,就是你的错!”她鼓着嘴,横竖一副死皮赖脸不认账的样子。      汤骏秋不想和她再这件事上多计较,这事儿真的没法儿说,说的多了,难免叫旁人听去,不论事情的由头是否在他,对她都只有坏处没有半点零星的好处。      他悠悠然地拿着凌娘和玉奴准备好的东西洗漱了,然后坐去地台上,说着,“你快些把你那花猫脸给洗了过来用早膳,马上要去给爷娘敬茶,这事儿不能有半点耽误,省的么!”      楚云岫心里怕得紧,问道:“那两个婆子会不会和阿翁阿婆说些什么?我怕……”      汤骏秋喝了口甜粥,咂咂嘴,苦味都消失了,嘴里甜腻腻的感觉就是好!就像秀秀来到他身边一样!他又喝了一口,这才像正经又不那么正经的说道:“万事有我,你怕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头上却想着:玉奴定会跑去与阿爷阿娘说,阿娘他哄哄还好说,阿爷眼下完全不想瞧见他,每每见着都是好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诶!大不了给他骂吧!阿爷也只会认为是他的错,不会怪秀秀。         第八章:   翌日,楚云岫推开窗,时辰尚早,大约刚过了五更天,太阳尚未将阳光洒向大地。      薄薄的雾气越过窗子一点点的往里飘,初春的寒意随着薄雾一点点侵袭着楚云岫的身体。      她朝着远处朦胧的房舍愣神。      薄雾就像一张能网络天地的大网,密密层层的笼罩了大地,隔开了与新房栉比相邻的房舍,乍一看,有那么点子的朦胧美,可多看些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薄雾就像她现在的处境,她摸不清汤骏秋的脾气,弄不懂汤宅里的生活习性。      在床边站的久了难免给早春的寒凉的雾气凉着身子,一个不自主的打颤之后,楚云岫掩上窗子,只留了条缝透气。      她坐回了地台。是的,是坐回去。她几乎一夜未合眼,一半是和汤骏秋置气,一半是对爷娘的担忧。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可她却怎么都忍不住,一想到在汤骏秋对她恶言相向之后她仍旧得好声好气的巴结他、讨好他,她心里就十分不畅快。她的心就像一条大麻花,越拧越紧,到最后,麻花给扔进锅里炸熟了,便定了型,所有心底的纠葛都成了那么回事。      计较起来真像那么回事,不计较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的步子走的极轻,原是怕惊醒汤骏秋来着。可当她坐在地台上朝着床榻上一看,他已经起身坐起了,还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她心底膈应,扭了头又背过身去,就是不想叫他瞧见。不带这样的,横竖像个无赖,凭着自己的性子爱怎么耍脾气就怎么耍脾气,真没有半点的良心!      汤骏秋坐起,他看着掖好的被角就知晓是她夜里为他弄好的,只是她脾气太犟,约莫是在生他气,她竟一夜都坐在地台上无论怎样都不肯爬上床来。真是枉他先前还暗自在心底夸她说懂得隐忍也是一种近乎明智的美。      她果真是个没心机的小丫头,完全不适合在汤宅里生存!      他朝着她的方向,不冷不热的说着,“秀秀,我要下床了。”      楚云岫回头瞥一眼,他要下床和她有什么关系,他要起身就起呗,她又不是丫鬟婆子,犯不着给他穿衣做饭。她这想着,又狠狠的扭回脖子。      汤骏秋看她脾气依旧犟的紧,他在几乎是连动都不动的,又说了句:“秀秀,我要下床了。”他故意把话说的慢,眼睛直盯着她娇小的身影。      她果真动都不动,他要不要拍手鼓掌说是应了他心中所想?他的语气稍稍缓和,“秀秀,我要下床了,你过来替我更衣。”      楚云岫强忍叫自己不要与他对上,可听他说要她替他更衣她就来了火。撵她走不是他做的么?撵她到地台上来彻夜未眠不是他干出来的事情么?拿着匕首要杀她不是他昨夜想做却又未做成的事情么?他现在怎么能腆着脸叫她过去为他更衣?真没见过这样没脸的!      “我不去。你不会穿衣裳吗?自己套上,不然就叫外头的两个婆子进来为你穿,不信她们服侍不好你。”楚云岫这下说话梗梗的,完全没了昨夜说话的和气。      汤骏秋原本已经缓和的语气因她这般的硬直逐渐又变了味儿,他说:“我不舒服,所以要人服侍。外头凌娘和玉奴都是家里从外头买来新罗婢,而却你是同我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的娘子,是结发夫妻,她们伺候我不舒坦,只有你服侍才能叫我放心。”      楚云岫给他这么一句堵的没话说。她是有教养的女子,极小的时候阿爷就请了先生叫她学礼制,太宗皇帝最为敬爱的长孙皇后所著《女则》便是首当要学的,《女则》里夫妇与妇行两章便是交代为人|妻的责任与义务。      她面上老尴尬,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她礼仪学的不周全,丢了爷娘与先生的脸子不说,连舅舅也给她害到了。      不论心里多不高兴,该做的事情她都会做。就像这会子,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立刻起身去服侍汤骏秋穿衣,没有半点的黏糊。      服侍汤骏秋更衣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他睡觉时穿了较薄的绸衫,这会子不用换下来,可烦的是她不晓得要给他怎么穿才好。拎着衣衫比划比划,却给汤骏秋责备了,他说:“秀秀,你叫我穿的这样单薄的站在这里,不怕我冻着病倒了吗?”      楚云岫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还在揣测手上的衣衫,她手上比划着就说,“请郎君给双手都举起来,你这么的垂着双手,我没法子给你穿。”      汤骏秋有些颤抖,他受不得冻,这是自出了娘胎就有的恶劣体质,不说寒冬腊月,就是现在这样的初春,万物复苏的时节他都禁不住。旁人早换上了夹袄,或是只有早晚才穿着御寒,而他却依旧得穿着旁人腊月里才穿的大棉袄。      他的肌肤上起了疙瘩,汗毛孔一个个的战栗起来,他只想楚云岫快些给他穿上了,好看与否都不重要,可他却偏生听见楚云岫说:“你手举的太高,我够不着。”      这是实情,楚云岫的个子将将过他的肩头,他虽是个病秧子,但继承了汤家一贯的好血统。他和他威武的小叔叔差不多高,比他阿爷还稍稍高出一点,只是体魄上比不得他们,他身子弱,若是他有正常人那般的身体,他一定追随小叔叔入行伍当兵!      但这样的事情在这辈子大约只能想想了,或者他可以向老天乞求,保佑他下辈子能有副好身子。      他站在一边给冻的不行,楚云岫又蹦出那么一句,他有些生气,“哼”的一身从她手中扯过衣衫披在自己肩上,然后匆匆套上其他衣物。      他不是能自己穿么?非要喊她来,是存心看她不对眼要折腾她吧!楚云岫走去一旁褪下一身大红的嫁衣,兀自穿着衣衫。      都是成过亲的人了,也犯不着避讳那么许多。      她才换好襦裙,外头就传来“咚咚”的扣门声,凌娘在外头问:“小郎君和新妇子都起了没有?今天要给老爷太太敬茶,得早些过去的好。”      楚云岫累的很,一夜未睡,眼睛肿得很,眼里用充满了红血丝。她根本不想理会外头的婆子,侧头看着汤骏秋,她只等着看汤骏秋想要怎样。他是夫么,那她就当他是她的天,有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身量替他顶着天、撑着地,她不管了,就看他爱如何就如何吧!随他心情好坏。      汤骏秋看都不看她的脸,对外头的婆子说道:“我们夫妇都起了,还要劳烦凌娘给打些水来,先给洗漱了。”      凌娘在外头“嗳”了声,拉着玉奴去打水了。      汤骏秋在无力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坐去榻上,嘴里讽刺的很,“你这样真丑。”      楚云岫斜眼看着他,眼泪直直的流下来,滑到交领上印出朵大大的泪水花。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说丑!昨夜他那么说也就罢了,总归她不叫阿娇也不叫阿娆,她就不当在说她。可是他现在欺人太甚!她手里没帕子,直接用袖口抹脸。      “怎么用袖子胡乱的擦脸,我都不该叫你秀秀,应该叫你臭臭!”汤骏秋说着便递了帕子过去。      楚云岫不看面前的帕子,眼中的泪豆子越滴越大,她捂着脸,干脆不用袖子擦了。她真觉得自己的活该,替宁娆嫁过来,免了宁娆往后要守活寡的苦。不但没帮着爷娘,反倒自己坑了自己,沾了一声的泥!      汤骏秋看不得她哭,他多早晚想到她这么脆弱,犟的时候比他二妹妹还犟,一夜坐在地台上都不肯到床榻上和他一起睡下。她哪里晓得他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你不喜欢拿帕子擦,那就我给你擦吧!”他就当是没看见她的抵触一样,摁着她的肩掰开了她捂着脸的双手,拿帕子给她擦脸。他一面擦着一面还不忘说着,“多大的人,都嫁为人妇了还这么好哭!我就是说你一夜都没好好休息的样子丑,又没说你本来就丑。”      “横竖你就是嫌我丑!”楚云岫气极,推开他大吼:“我省的我长的委婉入不了你高贵的眼,你现在要把我退回去还有的是机会,直接把我丢进马车里提前反马,打包退回去不就行了么!犯得着这么羞辱我吗?”      汤骏秋收起帕子,叹了声,“我多早晚说我嫌你了,姑娘家就爱胡想!我只问你,你省的那反马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嫌新妇不好,不要了,退回去么!”楚云岫咬牙说道。其实她哪里多了解,不过是听郑氏和好命婆聊天时提到过。说的什么女方不好,男方三月后可将亲迎时女方家准备的马车连同新妇一起送回,就当是这女子不要了。      汤骏秋多想笑!他就知道她是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模棱两可的知道些东西就巴巴跟他说出来,也亏得是跟他说,要是给宅子里旁的有心人听见了,不知要怎样嘲讽她!她或许还傻傻的不知道旁人说的什么呢!他唔了声,问道:“都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那反马,退的是大婚前就失了贞节的女子。你我还未行房,你就要我这么把你退回去?”      这下楚云岫傻了眼,按他说的,给退回去的都是失节的女子,回去了,还能有活路吗?即便大周的风气在开放,旁人也少不了指指点点的戳脊梁。      她这辈子当真就这么悲催吗?先是好好的给周家退了亲,那时在升州已经给人怀疑行为不检点,这会子替宁娆嫁了,难道还要给人说她婚前不检?她要是给退回去了,且不说舅舅的脸往哪里搁,妗母与宁娆一定会绞尽脑汁的要作弄死她!      联想到自己的命运,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下不是无声的啜泣,倒是“呜呜”的哭出声来。      汤骏秋又拿出帕子给她擦,“我又没说要给你退回去,你别哭。”      凌娘和玉奴这时推了门进来,好巧不巧的正好听到这么句,她俩半怀着揣测的跑着步子上前,还未待凌娘开口,玉奴就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小郎君怎么想给新妇子退回去呢!”      “没有的事,你上了年纪,耳朵难免会有听岔的时候。”汤骏秋淡淡的说了句,想着,又道:“我嘴里犯苦,劳烦你去给我熬些甜粥来,也顺便弄些早膳,我好与娘子在屋里尽快用了。”      玉奴心里揣着糊涂装明白,她心底认定了是新妇子有问题,可小郎君说了叫她去熬粥她不能不去,她拉了拉凌娘的袖口,使劲的朝凌娘挤了眼、使了个眼色才走去熬粥。      凌娘碍着新妇子在,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问了句,“怎么好好的说到这个了?你框的了玉奴框不了我,我耳朵听的真切。”      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都说了这是没有的事情,只是我与娘子闹着玩,随意说说而已,谁晓得她当真了,竟哭成了这样,成了泪人儿!”      凌娘省的汤骏秋这话说的不真不假,他要是不想说,谁也没法儿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就是老爷在此也是一样。      玉奴去熬粥,去的慢,来的却十足的快!甜粥与早膳她们先前就准备好了,小郎君每日都要以甜粥过口然后才用早膳,小厨房里都是时刻备着的。她端着早膳进来,一进门,她两只芝麻大的眼睛就不断的在床榻上搜索,瞧完了床上又不断的四处张望找寻着什么。      汤骏秋从袖子里拿出条白巾子,问道:“玉奴是在找这个?”      玉奴没有老眼昏花,她看的清楚,那分明是条未沾点滴鲜血的白巾子,就是那条用来验红的!她下了老大一跳,拉着凌娘就问:“这可怎么得了!新妇子婚前失贞!难怪小郎君才刚说了要给新妇子退回去!”      “没的张着乌鸦嘴尽瞎说!”凌娘斥了声,她没有玉奴那张呶呶不休的嘴,但还是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昨夜没行房事吗?”      汤骏秋给那白巾子往床上随意一撂,“您也看到了,昨夜我那样怎么能行房!才刚娘子就是担心着才叫我吓哭了的。你们别担心,这事儿不打紧。”      楚云岫听着她们说的越来越没谱,都怀疑她的贞操了么!她是干干净净的女子,哪里能容得别人这么说!她和汤骏秋紧贴着,促狭心思提起,伸手在他腰上使劲一捏。不怕他叫出声,就怕他叫的不够大声!      可天晓得,汤骏秋只是面部僵了僵,淡然的对凌娘和玉奴说道:“你们先忙着手头的活计去,我与娘子在屋里用了早膳便去给爷娘敬茶。”      玉奴有些不甘心,她就是觉得小郎君心肠好,容忍了妻子婚前的恶行甚至还为她撒谎隐瞒。但凌娘倒是很相信,昨夜小郎君确实不舒服,吐成那样,吃也只吃了两口粥,大约……大约也没力气行房事。      待凌娘和玉奴出去了,汤骏秋这才横门冷对,“你真是个狠心的娘子,不知道你的郎君身子弱!使这样大的力气掐我,我是忍住了的,忍不住,才刚就横在地上了。”      楚云岫嘟嘟嘴,她才刚看着他那股精神劲,又加上那两个婆子怀疑她的贞节,她哪里顾得上去想他身子好不好,况且,就是掐一下而已,他至于那样弱么!要真是这样,岂非风吹一吹就要倒了?      “要不是你胡说,她们会怀疑我的贞节吗?还那么正大光明的把白巾子拿出来,你分明是存心叫我难堪!”她越想心里越不满,汤骏秋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就是有心要叫她丢丑!      “我又多早晚说你什么了,是你自己嫌自己长得丑,不对!你自己说的你长的委婉,又是自己提到的反马,怎么就是我先提起的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纠正,一想到她自己说自己长的委婉他就想笑,她竟然这么形容她自己!      “你……”楚云岫给他一句话憋住了,小脸涨的通红。他说的没错,是她傻,总着了他的道!她越和他说话就越发的发现她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和他交流,她就该腆着脸子勇往直前,把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      “那都是你先挑的事,就是你的错!”她鼓着嘴,横竖一副死皮赖脸不认账的样子。      汤骏秋不想和她再这件事上多计较,这事儿真的没法儿说,说的多了,难免叫旁人听去,不论事情的由头是否在他,对她都只有坏处没有半点零星的好处。      他悠悠然地拿着凌娘和玉奴准备好的东西洗漱了,然后坐去地台上,说着,“你快些把你那花猫脸给洗了过来用早膳,马上要去给爷娘敬茶,这事儿不能有半点耽误,省的么!”      楚云岫心里怕得紧,问道:“那两个婆子会不会和阿翁阿婆说些什么?我怕……”      汤骏秋喝了口甜粥,咂咂嘴,苦味都消失了,嘴里甜腻腻的感觉就是好!就像秀秀来到他身边一样!他又喝了一口,这才像正经又不那么正经的说道:“万事有我,你怕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头上却想着:玉奴定会跑去与阿爷阿娘说,阿娘他哄哄还好说,阿爷眼下完全不想瞧见他,每每见着都是好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诶!大不了给他骂吧!阿爷也只会认为是他的错,不会怪秀秀。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下班一回家就开始码字,有点卡文,码到现在,眼睛要瞎了!实在不想再看电脑了,有木的错字暂时没力气纠错捉虫了,好累哇~现在只想着床床床~   早上六点一刻就要起床赶班车,我好想哭哇!!! ☆、争辩   第九章:   汤家大爷叫汤正则,当年汤老爷为他取这名字是时候就是希望他能做个正直有原则的人,现下,他也确实是这么的,只不过脾气较大。单看眼前的场景的便知道了。      汤大爷原本就不赞成让儿子娶妻,心底认定了儿子娶妻对子嗣没什么帮助,全都是妻子鱼氏心疼儿子胡为!挑的小户人家的姑娘,人家大约是瞧着汤家的家业因而不敢拒绝。      听说这姑娘还是个独女。原本也没什么,只是汤大爷现下瞧见眼前跪着敬茶的姑娘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再想起一早的玉奴就跑到鱼氏面前嘀咕,他听到有那么几句说儿子昨夜又身子不适,吐了一床的,后面又见到那一尘不染的白巾子,他心底更是认定妻子和儿子祸害了人家姑娘。大婚的第二天就这么苦的红肿着眼皮子来敬茶,后面还不知道要让人家受多少苦!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晓得,因着一身的病,自便是个左性子,古怪的紧,汤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竟然只有幼则和小绵蛮与他亲近!      他接过楚云岫敬上的茶,压着胡须吹了吹,稍稍喝下一口然后叫身后的小厮给递上先前准备好的红包。脸皮子绷的老僵,只朝着儿子问道:“昨夜身子又不舒坦?”      汤骏秋早就习惯了他阿爷这态度,自打他病情加重后阿爷的臭脸摆的就越发的硬,大约是看他没希望了,只能这么苟延残喘于家族发展无利吧!他几乎是习惯性的动动嘴角,也不多吭声,只“嗯”了一声算是敷衍的回答了。      汤大爷心底原就对儿子娶亲持了大大的意见,再见他现下这幅半死不活、阴阳怪气的调调,心下更增添就几分责怪。他伸手在桌上敲了敲,问道:“你就是这态度?”      汤骏秋不置可否,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笔挺的脊梁和他面上病态的苍白之色极其的不符。但他就是这么犟!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脾气多么怪异的人,在他眼里,他那一身被他阿爷称为古怪、怪异的性子原本也不是这样,只是在他阿爷嫌弃他一身的病痛之后他才逐渐变成这样。平素待人就这样,遇上他阿爷,他的更是犟的紧。      他不说话,汤大爷更是气的紧,抡起茶杯就往地上一掼,直指着他大骂:“你这死人一样的东西,活着做什么?祸害人家姑娘,祸害汤家!今年都已弱冠,阿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跟着你太翁拎着刀剑去边关为国家效力去了!你看看你!旁人总说虎父无犬子,你自己看看,你究竟都像个什么东西!”      汤骏秋的身子自出娘胎就是不好的,他不清楚他的身子不好有什么值得他阿爷成天怒斥他,忍不住分辨:“阿爷是阿爷,阿爷有天一样大的野心、海一样宽阔的胸膛,耐得住刀剑无眼的日子,儿子不同,儿子只要在家里好生待着就好。不劳父亲大人挂心,这也算是儿唯一能对父亲大人敬的一片孝心。”他的脊梁崩的直直的,就是难受,他也不愿在他阿爷面前拉下一分脸子。      “我养你这么大,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了回嘴!”汤大爷气得立时站起指着汤骏秋大骂,“远的不说,和你不是一个年龄的也不说,你就看看幼则!幼则大了你几岁?他是庶子不能继承祖业,可你瞧瞧人家现在,人家是从行伍间最末等的小卒子混到了现下上都护府的正三品大员,是天后跟前的红人,你怎么就差人家那样多!每日缠绵病榻,你要每天多出来走动走动而不是成日缩在乌龟坑子里,你的身子能越发的差?”      汤骏秋给汤大爷疵嗒的心里受不了这份气,他阿爷永远都拿别人来要求他,永远都把他身子不好归结到他每日都待在屋子里。他天生是个病秧子,哪能像阿爷一样没事就舞刀弄枪的?他身子不好,不想招阿爷的骂,在自己的屋子里躲着他还不成吗?      他刚想回口说回去,却是楚云岫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朝她看过去一眼,她满眼的慌张,大约是没见过这样唇枪舌剑的争斗。      他不顾楚云岫的阻拦,硬是还嘴说了句:“阿爷才刚也说了,虎父无犬子,太公是个是个有能耐的,可阿爷是吗?小叔叔能从个小卒子混到这样大的官儿那是他的能力,阿爷要不要放弃继承祖荫,也从小卒子做起,一层层含辛茹苦的往上爬?”      “你!”汤大爷给气的不行,抡起手就准备往汤骏秋的面上抽,一旁的鱼氏冲过来死死的抱住了他的手,“打不得打不得!正则,你疯了么,儿子都这样了你还要打他!我看你要打他就先打我吧!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鱼氏是个弱身子骨,也就是她原本的身子弱,怀着汤骏秋的时候又一不小心的害了大病,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致使汤骏秋的身子从娘胎里就带了一身的病,终身难以治愈。      汤大爷与鱼氏的情分浓,但为了儿子的事情每番都能被气着,他挥不下手,只得放下,嘴里大声的咒骂:“你就是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了一副什么德行?他自己这副德行不说,你还帮着他瞎捣乱,没事娶什么亲!现在娶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给生下个一儿半女!”      鱼氏不是大周女子的典型,她没旁的女人那样大气,她习以为常的便是对着汤大爷掉眼泪。从她嫁进来就是这样,她巴巴的掉下几滴眼泪,汤大爷便会心软,连带着也不好再说儿子。      她一面抹着泪,一面哭诉:“我这不也是为了儿子好么!能有一成希望我就不得不去努力!难道你不想抱上个孙子吗?你只会怪儿子,从来都说他这般不好那般不好,就没见你什么时候夸过他零星半点!他到底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汤大爷一见鱼氏掉泪,果真心头一下软了,说话的调调都转上几转,他说:“他要是能上进点,我也不能这么骂他啊!”      鱼氏一面朝着汤大爷说话,一面给儿子挥着手,示意他快些带了他娘子出去。      汤骏秋朝母亲点了点头,按着地起身。多久没跪下来过了,他的膝盖弯的难受。在楚云岫的搀扶下他们极快的退出了屋子。      刚出去没多久,楚云岫就说他,“才刚你干么和你阿爷那样顶嘴,他不都是为了你好么!”      她心底觉得汤骏秋能与家人在一起就当好好的珍惜。她是不得已和家人分离的,天知道她有多么的懊悔平素总不听阿爷的教导、没有多孝敬他!虽然阿翁说的话难听了些,但听在她耳里,总是觉得阿翁说的都是为汤骏秋好,天下有哪个爷娘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好的!      可汤骏秋听着她这么句,顿住脚步,也顺手推开她原本搀扶着他的手,“对不住,你要是喜欢,你就跑回去和他说你喜欢他这样的阿爷!咱们楚河汉界的得划清楚,我的事情,不许你多管。”他阿爷那样骂他,她竟还为阿爷说话,当真不关心他么!真是枉他先前还担心阿爷的火爆脾气会不会从他迁怒到她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心里有气,想想,又掉头说:“连问都不许问!”      汤骏秋心里有火,他刚给阿爷骂成那样她不是没看到,这才刚出了屋子不远,她就这么帮着他阿爷说他,他到底还是不是她娘子?没见过这样帮着阿翁不帮自己郎君的!      楚云岫受不了他这态度,她觉得阿翁说他的没错,他态度上存在这巨大的问题!她想他好,不能见着他堕落下去,追上去又说:“你什么都不要我管,那你娶我干什么?”      汤骏秋本就有脾气,听她这么说,随口回道:“这还真真的对不住,我的本意不想娶亲,是为了能叫我阿娘开心些才同意了娶亲。不然你以为我这身子骨真能娶亲,能生孩子照顾妻小么?”      楚云岫先前就听他说了他不想娶亲,但现下听他这样的语气说起来心中难免怄着一口气上不来。他不是不要她管她么!那她真好撒手不管了,随他去,他爱往哪往哪去!她就是蠢的,没事把脏水污水往自己身上泼,人家不心疼她的好意,还要和她划清楚河汉界!      她气了,气了就掉头往别的地方走,他有能耐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她自己找个地儿好好清净清净!      她走远了,汤骏秋也没拦着她,连问都没问上一句。      汤宅挺大,不认得的人找不着路走,楚云岫兜兜转,不知自己转去什么地方。想回去,按着记忆中的原路返回,又走错了地,不知汤宅的构造怎么这样的,似乎许多地方都相像的紧。她没能耐了,想抓个人问问,却又发现这屋子里好像没人,婆子小厮的,横竖看不见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公司最近大忙,各种加班,几乎没时间码字,这个是手机得空了码的,错字还是标点符号中英文的问题请小小的原谅下。感谢姑娘们的支持了!mua~ ☆、幼则   第十章:   楚云岫朝院子里头走,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地,看起来挺是个清净的院落。大约看上去有那么些许的陈旧,但不影响住宿。      这处的院落与汤骏秋那里的不同,大殿单檐歇山顶,举折平缓,尤为值得欣赏的是那向外出挑的斗拱,它构造的精巧,又似幽兰,将最外层的桁檀足足挑出很长的距离,使大殿屋檐出的深远,整体瞧上去,十分的宏伟、壮观。只是屋顶的鸱吻硕大的叫人看着有些瘆得慌,它那么大大的坐姿排在屋脊与正脊的两段,鹞鹰一样的凶猛,张着大口吞正脊,似乎随时能吞去所有大火。      初春的风凉飕飕的灌进楚云岫的脖颈,她身子颤了颤,想往里头走,但是脚步又有些迟疑着不敢往里头走。料想这屋子的主人……      不待她多想,屋子里头爆发出一声巨吼,“长庚,你怎么就说不信呢!”      楚云岫一吓,忙找着地方躲。檐下四周的台明与花丛树木离的近,楚云岫身子一缩,躲进树丛里。      靠的近了,她清楚的听见了屋子里头的对话。听上去,大约是那天替汤骏秋接亲的男子声音。      汤幼则一本正经,“大兄不用劝我,你知晓我素来是个左性子。大周皇室无有用之才,天后虽为一介女流却将朝政治理的井井有条,四海安康,她若要登至尊之位,那自是再合理不过的。大兄又何必只因天后是妇人便存有偏见!”      汤大爷声音吼的越发的大,“你这是着了谁的魔?她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妇人不假,可你见过哪朝哪代有女人正儿八经的当政的!那芈八子和吕后都是鲜活的例子!况且,她还异想天开的弄些个男宠在后宫当妃子,历朝历代何曾出过这样不知廉耻的妇人,简直与那北里女子无二!”      “大兄怎这样浑说!天后是一等一的政客,你怎能把她与那北门平康坊的女子混为一谈!”汤幼则板起脸和他大兄叫板。他是天后最忠实的支持者,撇开天后的私事,她在政治上极有远见,建言十二事便是最有力的事实,非一般男子能及,大周的那些皇室就更别提了!      他负手背后,又说:“大兄可别忘了,阿爷也是天后一派的。当年是阿爷那句‘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将天后捧上了皇后的位子。目下,天后重用咱们家,朝廷上下都视汤家为天后的家臣,大兄何必为着男女之分而逆天之意?”      “长庚,你这话说的不对!”汤大爷面色铁青,几乎要掀桌子,“阿爷那话不过是为了安定朝堂,满朝文武不顾天下事,成天为了皇后之位在朝堂上争吵不休成何体统!阿爷那是为了国家着想!可天后狼子野心,依我看,方若敖那句‘贱妇篡位逆天’一点不假!”      方若敖!      楚云岫在外头听到这名字心头一惊,方伯伯与他阿爷亦师亦友,先头听过舅舅说方伯伯犯上作乱,现下这么听来,竟是为了天后预谋篡位的事情吗?      方伯伯是大儒,为人耿直,与阿爷极其的志同道合。他这么的反对天后当政,那么她阿爷……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只劝大兄别把这话出去说。咱们是兄弟,今日这话我只当没听见,若大兄出去嚷嚷,可仔细咱们汤家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汤骏秋下了逐客令,他和他大兄的从来没有想通的意见,今日若不是担心骏秋与大兄在这大喜的日子吵起来,他断断不会令人将他请过来!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起码现在把话都说通了的,他为天后办事,无论大兄什么看法,他都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大周出不来有能力的男人,那便让有能耐的女人管事!      “我对你简直无话可说!你着了魔,我这是鸡同鸭讲,白说!白说了!”汤大爷气得直甩了双手便走。      汤幼组负手看着他大兄的身影远去,直至看不见了,他才缓缓的说,“躲了那么久,还不出来么!”      楚云岫臊的慌,感情她蹲下花丛里人家都知道呢!半人高的台明,她蹲下身根本就看不到么,他是怎么晓得的?      她满脸尴尬的直起身来,却看见身旁不远有个肉呼呼的小娘子直冲着汤幼则吐舌头。她这下真正没脸了,原来说的不是她,现在这么的,像个小贼似的,丢尽了脸面啊!      汤幼则没说话,倒是那个小娘子嘻嘻笑的问道:“小叔叔,你这是金屋藏娇吗?什么时候多出个姐姐来了?”      “有些日子不见,小绵蛮的嘴竟这样油头!”他面上无喜无怒,不知他这话是想损小绵蛮还是为她好,教育她。他挥挥手,示意她们俩人进屋,“她是你骏秋大堂兄的娘子,你该叫声嫂嫂。”      小绵蛮端着小黄鸟儿一般的性子,爱唧唧喳喳,跑到楚云岫面前拉着她转了转,有些挑剔,对汤幼则嘟嘟嘴,“嫂嫂长的模样好看,可是太瘦了些。跟大堂兄在一起,风吹吹,两个人就一起飘走了。”      楚云岫省的她是无心,可这么的说她瘦,还是当着大男人的面说,她羞的几乎像找个洞钻进去。心底八百遍的呼唤:小姑奶奶,求求您别说了,这事儿得怪她不好,是她太瘦了不招人满意,可您也别当着别人的面儿这么大声嚷嚷啊!尤其他好像还是个长辈,严厉的长辈!      也不知汤幼则有没有瞥眼去瞧楚云岫苦涩的脸,他“咳”了声,有些宠溺,但又十足的长辈气概,“丫头子说话越来越不上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呢?要叫你阿娘听见,仔细有你一顿皮鞭子。”      小绵蛮怕极了母亲,她其实也只敢在小叔叔和大堂兄的面前偶尔的放肆,说是放肆,其实,不过是偶尔的越越性儿,就像这会儿,说话也不是有心要伤害楚云岫,只是母亲不在身边,她说话就油了许多。尤其冲着面冷心热的小叔叔,他是汤家最有德行的人了!      她不好意思的扒扒头,跑到汤幼则身边讨好道:“小叔叔,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一定不会告诉我阿娘的是不是?”      楚云岫在一旁看着人家叔侄一家亲,她当真发现汤家的人亲近的紧,各个都这么的让她羡慕。汤骏秋和伺候他的那两个婆子,他阿娘宠着他,他阿爷虽然言语上有些刻薄,但大抵也是关心过度所致,甚至就连眼前的这两位叔侄,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亲切。虽然汤家小叔叔是个千年海冰脸,冷寒着拒绝人接近,但不从他的面上,只从他的话里行间就能听得出他对这位叫小绵蛮的侄女的爱护。      她真真羡慕,她家的叔叔伯伯们势力的很,阿爷不喜与他们来往,平素也就是应付着打发打发也就罢了。可世态炎凉甚,她家蒙遭这样的大难,叔叔伯伯们竟没有一个肯伸手拉阿爷一把的。到最后,阿爷只得把她送去了舅舅家避难。舅舅是外戚,妗母自然不待见她,天晓得她是有多么想有人关心她、呵护她。      也不知汤幼则和小绵蛮在一旁说着什么,但楚云岫回过神来,只听着汤幼则在说:“你指着人都长得像一样,整个就一小肉球,你要是小黄鸟儿,那绝对是只因为太胖飞不起来的。”他指着楚云岫,又说:“你要是与你嫂嫂匀些肉过去,那你也和你二姐姐一样是个大美人了!”      “哼!谁要像她呢!要是像她,我都得丢人都丢去姥姥家了!”小绵蛮听着“二姐姐”三个字顿时头顶冒火,她阿娘长的那么好看,怎么都比三婶婶的狐狸眼要漂亮太多了去,没道理她有个那么漂亮的阿娘却长得不如三婶婶的女儿好看。      其实,她气的也不是这个,好看不好看的,都无所谓,她开心就好。最叫她不能忍受的就是她那位“二姐姐”骗走她原本要送给大堂兄和堂嫂嫂结婚的贺礼!她有气没处发,怪不得二姐姐,怪只能怪她傻!      “这都是谁交给你的话!往后再说这样的话便不用再来我这里躲清闲!多去学学长孙皇后的《女则》,看看人家是怎样做的。”汤幼则脸色一板,他面色有些冷然的白,像是刚刚凝结上去的霜花,密密层层的布满了他的脸。他不常在家,汤净月嫁出去的也早,是以他并不是多么了解汤净月的性子,只以为她和小绵蛮是一样活泼好动的。“你母亲管你管的紧,别偷着在我这里油嘴,说成了习惯,哪天在你母亲面前漏嘴了别说小叔叔不去替你说话!姑娘家,还是贤淑些好。”      小绵蛮不乐意的嘟着嘴唇,上上下下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小叔叔,你偏心。二姐姐抢了我东西,你还帮着他教育我,你太偏心了,我不要理你了!”      汤幼则有些不明就里,苦口婆心不是他一贯的性子,他也只是想为她好,怎么就成偏心了?      小绵蛮看着她小叔叔都没有要哄她的意思,心里难过的紧,连小叔叔都是偏向二姐姐的!那家里就只有大堂兄是好人了!她气的一跺脚,鼓着嘴就跑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楚云岫与汤幼则,她才刚听着他们的对话大约省的他是汤家的老幺,他的声音极好分辨,是不同一般人的豪气、干练,也就是他替汤骏秋迎的亲。这么的,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是趁机跑出去追小绵蛮还是留在屋子里等他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码字!   诶,今天中午丢了手机,怎么都提不起兴致。    ☆、绵蛮   第十一章:   “你叫宁娆?”汤幼则负手在后,还是才刚一样的一本正经,可他黝黑的眸子无端的叫人害怕。楚云岫想说是,可又有些害怕,她总觉得他那双眼睛能看透一切。      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但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不是个能装的人,但好在她总能有副淡然的面孔,只要她不动,便不会露出破绽。      汤幼则似信非信的“嗯”了声,然后又好像正正经经的在说:“姑娘家,该最好的事情务必要做到最好,但不该多问的事情就半个字也决计不要吐出来。”      楚云岫以为他只是说的才刚偷听见他与阿翁吵架的事情,连忙诺诺称是,他与阿翁是为了天后想篡位的事情吵,和她有什么相干,她才不要去问这些有的没的。她只想寻个有力的臂膀帮助她救出阿爷阿娘,其他的都没牵扯。      “不要不懂装懂,骏秋身子不好,你多照顾他。若是有事,直接来……”他后面大约还想说些什么,可没说得下去。也是了,他大兄,也就是她的阿翁,官阶比他要高,没道理她会找上他帮忙。他改了口,说道:“若是有事,直接去找你阿翁,你阿翁若不在,找我也可。”      楚云岫已经诺诺应承,她心底怵他。老寒脸,又是个正儿八经的性子,分明比阿翁那样有些急躁的要要恐怖得多。他必定老谋深算,先前敬茶的时候就听阿翁和汤骏秋嘴里都念叨着说汤幼则是从最末等的小卒子爬到如今的高位,若不是心机手段都使在了点子上,那就是他真真是个有本事的,加上运气又比较的好,遇着提升就提升他了!      “我省的了,叔叔还有事吗?我要不要去看看小绵蛮?”她嘴里打着岔,其实脚尖早朝着大门的方向挪了。这位叔叔决计不是个好惹好欺骗了蒙混过关的,但她与他不熟,没话茬的人最好不要再见到。      汤正则定睛瞧着她始终不肯端正抬起的脑袋,叹了声,“去吧。出去了左拐,与我并头下首的那处就是她的院落。你是个娴静稳重的,与她好好说,她这样的性子可不成!”      楚云岫心里默默念,多么好的叔叔啊!还真个关心自己的侄女啊!可惜了长着一张老寒脸,看多了吓人,画出来贴在门上决计能当门神使。      她“嗳”了声撒脚就往外头大步的走,这里不是是非之地,只是是是非非都在这里住着,她惹不起,沾不起,唯独可以往了远的躲。而汤幼则看着她远去的声音,心里有一声在问:她就这么怵着我么?      她没走多久,只感觉有个人从身后一窜,直溜溜的跑到她背后捂住她眼睛,她吓了一跳,大叫着问:“你是谁?”      小绵蛮给楚云岫那么大的叫声骇到了,忙扯了手,“哎,真对不住,我不省的你胆子这样小,这样就把你给给吓着了!”      楚云岫回身,看见眼前之人确确是小绵蛮这才放下心。她多早晚给人这样子吓过!这个小绵蛮,也忒爱玩了!安慰了自己小心肝,这才整整自己面上的情绪,说道:“没什么的,只是我心里想着事,没料着你会这么的突然蹦出来。”      小绵蛮见没把人给真吓着了,这下放了心,凑上去,巴巴讨好的说:“好嫂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想找我玩儿来着?我都蹲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楚云岫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她只知道小绵蛮是汤家是娘子,却还不晓得她是哪房所出,便问:“小绵蛮,你在家行几?怎么叫绵蛮呢?”      小绵蛮乐呵呵的笑,“我阿爷行四,我是四房的大闺女,下头还有两个奶娃娃弟弟。我阿娘喜欢黄鸟,又说姑娘家要小鸟模样的,小鸟依人的招人喜欢,就给取了乳名叫绵蛮,可我那时是家里最小的,家里人便都喜欢叫我小绵蛮,这么叫啊叫的,叫多了就没法儿改口了。”她说着,顿了顿,又凑近了些,“我瞧瞧告诉你啊,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小绵蛮这名字,但鸟儿总是飞啊飞的,是自由的。我宁愿他们叫我小绵蛮也不要他们叫我令月。和二姐姐沾上半点的边我都恨得牙痒痒!”      楚云岫这下晓得了,小绵蛮本命叫做汤令月,她二姐姐叫汤净月,她果真是讨厌她二姐姐讨厌的紧!连共用一个“月”字都能叫她心里发着恨,嘴里不断抱怨。      她还没见着汤净月,对汤净月还没的多余的想法,不过能叫小绵蛮这样单纯的小娘子这样的厌恶的,想必也不是一般人。这是给她提了个醒,她日后碰着二姑娘可得惊醒着点。      也为了能稍稍了解一些内情,她半是劝导办是疑问的说道:“怎么说也是你的姊妹,再怎么的,你也不能怀揣着怨恨呀!      小绵蛮一嗅鼻子,搞的眼泪都要出来的样儿。叫她憋屈着她憋不住,在阿娘跟前诉苦阿娘会骂她没出息;想在小叔叔跟前稍稍说说,撒撒火儿,可小叔叔偏心,他偏袒二姐姐;大堂兄身子不好,她怕和他说了叫他担心,浪费心神坏了身子。她还能和谁说!大宅里除了爷娘、小叔叔与大堂兄,其他的都是没有血肉的东西。      汤净月是,三婶婶是,其他所有人都是。      楚云岫看着她巴巴要哭出来的样儿,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些。像汤家这样大的宅子里,什么样的情况都是有的,不是亲兄妹,这些的堂姊妹、表姊妹都不值什么。说来说去也就是沾亲带故罢了,谁管你好你坏你的死活!就像她一样,现在是孤身一人在汤家讨生活。她唔了句,“别哭,不值为别人哭。”      小绵蛮听着这句来了劲,一跺脚便她发泄道:“好嫂嫂,你不晓得,汤净月就是从钱眼睛洞里爬出来的东西,她像尽了三叔叔和三婶婶。你不晓得,我多难过……”她又一嗅鼻子,但是始终没哭出来。又接着说,“我原是为你和大兄准备的礼物的,是我好容易能得到阿娘允许跑出去给你们挑的,都是拿我平时省着没舍得话的钱买的呢!可是汤净月!她……她算什么二姐姐……她比我大就可以欺负我、就可以抢我东西了吗!”      她气的用脚尖踹着地面,大兄大婚她都没礼物送上,倒是白白把自己的一片心意拱手送给汤净月了!她越想越气,云头锦履弄的老脏,黄蒙蒙的一层土罩在鞋面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也瞧见了鞋面的脏,可心里一口气怄不过去,蹲下身用手抠着宝相花纹的缝,懊恼的说:“汤净月一家都是癞蛤蟆,恶心死了!”      楚云岫这下算是了解情况了,感情是小绵蛮花了许多心思为汤骏秋大婚准备的礼物被她那位二姐姐抢走了,难怪她心底怨恨,才刚在小叔叔哪里只为了她小叔叔为汤净月说了那么一句她就气得掉头就跑。可是她不明白,那个汤净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抢妹妹的东西呢?小绵蛮给她抢去了东西,又怎么只在这里懊恼、怄气,却不与她爷娘诉苦去呢!      汤宅里的人和她家的全然不同,往日她还在升州时,爷娘宠着她,五位姊姊也是把她这么个小妹妹捧着抱着,生怕给哪里磕到了。果真大家庭的生活和她那样不能比啊!想好好活着都得累的够呛。      她突然又那么些明白汤骏秋了,他是为了她好么?不是存心气她的?      思虑间,谁想到小绵蛮猛的站起,嘴里嚷嚷着:“糟了,那是我阿娘,咱们快跑!”      楚云岫在没准备之间给小绵蛮拉了就跑,小绵蛮像是脚上踏了鸾凤合并的风火轮,跑的太快,她这么个习惯了小步子完全跟不上,一路上几乎是给小绵蛮拖着跑回了汤骏秋的下处。      跑回去了,看着汤骏秋正靠在门上站着,往远处看。      他是在担心她么?楚云岫心里暗暗的想,但又怕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拿她当回事。大喘着气,只当她还没来得及看他。      汤骏秋是个爱别扭的,人不在跟前,他心里头烦,担心她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会子她出现在眼前了,他又拉不下脸子去和她道歉。他心里清楚的紧,才刚他是把对阿爷的火气全部冲着她撒出来了。明明他娶亲祸害了她,他倒反怪她嫁给他了。      他轻咳了声,只对小绵蛮说:“这会子怎么跑过来了,四婶子没为你安排课业吗?”      小绵蛮“哎哟”一声,撒开拉着楚云岫的手跑去汤骏秋的身前搂他胳膊,撒娇的说:“大兄,你也不心疼心疼我,我阿娘成日为我安排那么多的东西学,我都累死了,忙里偷闲得几回呢?你就行行好,收留我一会子吧!”      汤骏秋“嗤”的笑了声,“你这丫头越发没德行,要是你累的紧,先告诉大兄你那云头履是怎么弄的这样脏了?是不是又扒到那个草堆里自顾自的斗草了?”      “哪有的事儿呢!我跑过来就是想把嫂嫂给送回来呢!就是跑的快才弄脏了履。”她看着自己的锦履懊恼,这样脏,回去给阿娘看见了,阿娘少不得要罚她,无论是女工还是琴棋书画,她一样都不乐意。机灵的小眼珠滴溜一转,讨好的笑,“大兄,你看,我都是为了你和嫂嫂呢!这才把履给弄脏了,你还不得送我个新的呗!”      “你和你嫂嫂的脚应该差不了多少,你去找凌娘给你拿双差不多花色的过来,千万别给四婶子发现了又要罚你。”汤骏秋对小绵蛮这么个妹妹是极好的,她会讨好撒娇,但决计不是让人厌烦的那种!小绵蛮面上肉多,笑起来嘴巴两边各有一个梨涡,加上小嘴巴会说道,天生就是个会哄人又应该得宠的。      小绵蛮知道她大堂兄待他好,其实说着堂兄不堂兄的,她心里都拿大堂兄当自己一母所出的亲阿兄,“多谢大兄了,估摸这会子阿娘要在外头找我呢!我得赶紧换了履回去,不然呐,大兄明天可就见不着这样好端端站在你面前的小绵蛮了!”      她说着就跑了,一面跑着还一面焦急的喊着凌娘给她准备双云头锦履,眨眼功夫人就跑的没了影,只剩汤骏秋和楚云岫尴尬的对望。      楚云岫先前给他骂的,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他不是一口一句对不住么,不是说他和她之间楚河汉界的要划分清楚么,不是说他的事情不许她多管么!她要是主动堆上去理他、管他事情,他指不定觉得她是个二皮脸,腆着老厚的脸子要巴结他。      她没那份闲心,可他现下就堵在大门口,她要进屋子就得从他身边经过,若是他挤兑心又起可怎么办?她暂时还不能确定他前日是存心为了怄她还是为她好呢!      两人柱子一样的杵着,半天没说上半句话。有风拂面,汤骏秋顺着咳了两声。      楚云岫不想管他的事情,可是她又不得不说,“初春的风微凉,你身子不好就进屋子待着,没的站门口瞧风景把自己给瞧出一身病来。快进去!”      汤骏秋是有意咳的两声,他身子骨弱,突然的咳两声没人怀疑。他拉不下脸子先和她说话,那便让她先开口,她都这么关心他了,他再不给上好脸子就是他不对了。      他招招手,眉角有些笑盈盈的,“秀秀,你过来扶我。”       作者有话要说:   ☆、饧蜜   第十二章:   楚云岫弄不懂汤骏秋的心思,他的心情时好时坏,说不准这会子是在耍她,等她上前扶他去了他再满是鄙夷的膈应她两句。      她不敢走上台明,嘴唇僵僵的,“我心里躁的慌,就在这儿吹吹风挺好,郎君先进屋吧!”      汤骏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脸,越发的有兴趣,她和画里的不一样!      脚下虚的发飘,每下一级台阶身体都像是在往下沉。尽管十分讨厌独自走下台明,汤骏秋还是缓步走了下去,走到楚云岫面前。他拉了她的手,以一种十分戏谑的语气说道:“真不是听话的好娘子,你任性不过来扶我,那只能我过来牵着你。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话,把我装进你心里呢?”      楚云岫本来已经做好了给他恶言挤兑的准备了,可谁曾想他竟把话说的这样肉麻,她宁愿他骂她几句来的爽快。她憋着,想抽回手,无奈他看着病恹恹的身体手头上的力气却不小,实在难以夺回自己柔荑的主动权。      “郎君说的我听不懂,你先松开手好不好?”楚云岫低着头的说。      汤骏秋大约从她秀气的脸颊上看到了一抹红晕,他知道那是她害羞了。他乐了,“牵着你的手,感觉实在好。我喜欢,一辈子都不想松开。”      楚云岫心慌意乱,听着他这么说心里好像有一些开心,但更多的却是心惊。她怵他,猛的抽回手,急急的走回屋里,想避着他。      汤骏秋看着好笑,这与他接触过的汤家所有女子都不同。他跟着也进了屋,秀秀似乎很喜欢待在地台上,背朝着他,或许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很了解她,从她都一个小动作间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两两都不说话不是个事,他凑上去,问道:“才刚去哪里了?怎么是小绵蛮带你回来的?”      楚云岫心里大量他这话问的正经,不似先前的样儿,侧过脸子,也给了他好脾气,“走迷了路,跑去小叔叔的那处了,真好碰着小绵蛮在那里,我不认得路,她便带我回来了。”      汤骏秋“嗤”的笑了出来,说道:“汤宅就这么点子大,就这样你都能迷路,你还真是有本事!我估摸,你进去要是小叔叔跟你正儿八经的板个脸,你能给吓的不轻!”      楚云岫想不到他的话,可这样的话大抵在她脑中已经存了了模子,不管什么话,只要是从汤骏秋嘴里说出来的,稍稍往那模子上去套,再学学他那副老死不正经的语气,成了!只差从他口中说出了!      她也不认真计较,只是想了想,和他说:“才刚我看见阿翁也在小叔叔处,似乎和小叔叔大吵了一架给小叔叔气走了。”      “大人的事情小丫头不要管!”汤骏秋的话说的老道,再看楚云岫不想和他费神多说话的脸,改口说道:“我是说叔伯长辈间的事情你不要多管多问。阿爷脾气大,咱们刚给他敬完茶他就跑去小叔叔那里想必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情。他与小叔叔一向政见不和,前番小叔叔在外头阿爷没处计较,目下小叔叔调回神都就职,阿爷几次三番的跑去想说服小叔叔,吵到天翻地覆都是有的,你只当没见到,千万别给他们吓着了!”      无论阿翁还是小叔叔应该都是能在至尊面前递的上话的人,若是他们能为阿爷在天后至尊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或是在天后要处置爷娘的时候他们能为爷娘请求几句,说不定爷娘便要少受上许多的苦!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盘算着要如何与阿翁或是小叔叔讨好上,能和他们说说爷娘的事情。汤骏秋她实在不敢指望,只盼着他那日能正经的和她说话就好了。      说来也怪,汤骏秋与他阿爷和小叔叔的性子都大大的不相同,楚云岫没有见过其他的叔叔们,但是仅仅从他们三人间就看得出很大的不同。阿翁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可与小叔叔大抵是一路的性子,都是正正经经的大男人,可汤骏秋不同,也或者是他成日病着待在屋子里,心境在每日不同的生活中产生了极大的不同。      他爱闹腾,可他这身子,适合么?      楚云岫“唔”了声,半天也没再说句话。汤骏秋坐在她身侧有些着急,前夜她还爱争个嘴,这会子他都为她想,她怎就不理他了?      他褪下履,上了地台坐去她身侧,“我有些饿了,要不要用膳?”      楚云岫不多想,“嗯”了声,又说了句“好”。明明不想把汤骏秋掺和进爷娘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与阿翁、小叔叔接触,忍不住又开了口问他,“阿翁和小叔叔平素经常吵么?才刚我听着好像是说的关于天后当政的事情,天后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怎么能掌握天下大权呢?”      “我在家里,对朝堂的事情不多了解,但小叔叔和阿爷吵闹是整个宅子里人尽皆知的,小叔叔是天后一派的人,而阿爷则是坚决反对天后的一派,就因为这,自小叔叔会神都就职以来宅子里就不曾安静过。”汤骏秋见楚云岫有些兴趣,搜刮着肚里难得记住的政事和她说。      他其实也不只是成日病恹在宅子里,他也有听闻天下事,比方在天后夺权当政的事情上他就同意他小叔叔的见解,女子只要有能力,也不是不可以当政,天后至尊将原本极有可能堕落的大周扶了起来,给了百姓尽量安稳的生活,这就是当权者该做的。      大约正是为了他支持小叔叔的思想,平日与小叔叔的走的也近乎,他阿爷十足的看不惯,以为是小叔叔蛊惑了他。      “这么说,小叔叔是天后的亲信咯?”楚云露出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问着,“我听阿翁与小叔叔吵嘴时提到芈八子和吕后,这个吕后我省的,是东汉开国皇帝的皇后么!掌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东汉朝政,可却做下了逼自己亲儿子和外孙女成亲的混事,真是糊涂呢!那个芈八子是谁?和天后有联系么?”      汤骏秋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真看不出来你对天后至尊是这样的感兴趣!”他笑了笑,“这么的,咱们商量下,等下要用午膳了,你若是给我做顿好吃的,我就给你好好的分析,这样可好?”      做顿午膳就能与她好好说话,这事听起来十分容易。他是个需要宠着的,若是把他捧在手心里顺着他的毛抹,他或许不会那么时常的疵嗒她了吧?      楚云岫起身跟着汤骏秋往小厨房走。汤骏秋是汤家唯一不用去正厅与大家一同用膳的,他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小厨房都时刻的给他备着,谁么都不用愁。      他是爱吃甜食的吧?楚云岫心里没个准,想问,又怵着不敢问。想想也罢,他昨夜今早的不总是喊着嘴里苦么!她从前在家里偷闲不爱听爷娘的学说膳食,这会子,她难免有些紧张。各种食物的做法她大约都了解一些,只是手上的经验不多,真要坐起来,汤骏秋铁定嫌她做的不好吃。      到了小厨房,她有些老大不好意思的,“我平素做菜做饭的少,倒是比较喜欢去做些糕点,汤饼、阿韩特饼、胡麻饼、春饼、五福饼、赍字五色饼,这些我都会做,郎君想吃哪个呢?”      汤骏秋一听便知她其实是做得少,怕做的不好叫他笑话!其实对于他来说,吃什么也不打紧,再美味的佳肴到他嘴里不过是嚼蜡一般的感觉罢了。嘴里成日都是苦的,除了绵白糖的甜味,他几乎要忘记了一般吃食的味道。      “就五福饼吧!不过馅料都要是甜的,甜到发腻也可以。我嘴里除了甜味其他的味道基本分辨不出,你和我过日子,以后大约每日都要以甜食为主了。但若是你不喜欢,那就叫她们做双份的吧!费些时间,却不能委屈了你。”汤骏秋认认真真的瞧着楚云岫说,他大约这辈子都离不开甜食了,除非有一日他可以不要再喝那些药。      楚云岫听着心里受用,难得的有些小小的感动。她是个极有良心的,只要汤骏秋待她好,不膈应她,她就想好好的照顾他。毕竟他是个病得久了的,她也想多体谅他。      拜了堂成了亲的人,没多少好计较,不管能不能凑合过上好日子,但这一辈子是跑不掉了的,若能有好好相处的机会那决计不能糟蹋了!      楚云岫秉着这样的性子,又关切的问了句,“只吃五福饼么?要不要弄个苏或者豆餤什么的?我听说你嘴里总发苦,要么专门弄个饧蜜给你茶前饭后的咂嘴呢?偶尔含上一口饧蜜嘴里能甜上老久的呢!给你嘴间改味儿再好不过了。”      “饧蜜?甜的么?只要是甜的就好。”汤骏秋笑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放心吃。”      这么正经的说话让人心里舒坦,楚云岫“嗳”了声便卷袖子。可才卷起半只袖子,却听汤骏秋在一旁戏谑,“我绝不嫌难吃!”      她几乎要败给他了,似乎他若不说上她几句他心里就不平衡,一池平静的春水偏要给吹皱了才觉得是美。      与他多计较不来,她上手了便做。不是她怕他嫌弃,她确实做的不好,大约正是心里有素,再加上他直言说绝不嫌难吃,她心底有了谱,大大方方的开始和面,做饼子。      其实她是升州人,升州偏南,口味也与这里不大相同。升州以稻米为主,而神都不同,神都这面的人都爱是小麦为主的面食。冷陶或者汤饼她还能吃得下,到底在升州时偶尔也吃水面,可那些饼子就叫人难受了。那都不用该叫饼子的,该叫干粮,都是石头一样坚硬的馍,并且还没什么味道,她吃着实在不能习惯。      五福饼其实是一种类似点心的饼子,需要五种不同的馅料。汤骏秋说了要吃甜食并且小厨房里的材料基本都是和着他日常口味的,楚云岫随便拈了五样,又怕不够甜,特意又加了些许的饧蜜涂在面子上。      她眼瞧着只吃五福饼有些单调,熬好的饧蜜也是能咂嘴改味用,她又就着饧蜜做了碗甜甜的饧粥,乐呵呵的捧着自己的操劳了好半天的食物送到汤骏秋面前,巴巴的有些期待他夸上两句,“郎君,我都做好了呢!咱们端去屋里用么?”      汤骏秋小指蘸了蘸饧蜜,随即贴上舌尖尝了尝,有些疑惑,“这样甜!”      楚云岫只以为他是觉得甜,饧蜜是她喜欢的东西,她自然有自信她做的挺好。扬着头,朝他说道:“是呢!我在家里可爱吃这个了,郎君若是嫌粥不够甜,只管加上几勺子饧蜜,味道绝对比加了绵白糖的粥要好吃上许多许多。”      汤骏秋眼神有些黯淡,低头边思索着边往前走。      刚回去屋子里,只听外头玉奴声音老大的在叫唤,“小郎君啊,今天太太特意叫奴做了您最爱吃的带着苏馅的饼馁,您可要好好尝尝呢!”      楚云岫抬眼看去,那个极不讨喜的叫玉奴的婆子果真端着正儿八经的午膳过来,那饼馁只是午膳后的随口的糕点。她面上有些讪讪的,和人家比起来,她真是不值半文钱,这么相比之下,只怕汤骏秋还是会嫌弃她做的不好了。      她竖着耳朵准备听他疵嗒她,可等着个半天,却听他沉着声说了句,“玉奴放去榻榻米上就好,屋里有娘子伺候,你和凌娘就得了空闲多休息休息吧!”      玉奴似乎有些老大不乐意,不知是放心不下楚云岫还是怎么的,她给东西往案上一搁,然后才说,“小娘子犯不着去做这些低三下四的活计,这都是婆子们做的,您这是想讨好我们小郎君给做了,可这不是要抢我这老婆子的生存活计吗?且不说您做的这口感如何,您了解我们小郎君的身子么?这么随意的做,万一哪一样吃坏了小郎君的身子可怎么好?您担得起这过失吗?”      玉奴的嘴是刀子做的,横插竖劈,实在伤人心。      楚云岫面上不尴尬,脸子崩的紧紧的,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生气了。她没搁下手中的东西,只是默不作声的往端着往外头走。      汤家的婆子都可以这样恣意的大声朝她嚷嚷,不过是个吃食么!她还不乐意做呢!若不是汤骏秋让她做,她犯得着在人前显示自己的手艺是多么的糟糕么!      看着这个婆子她就火大,若是桐月在,桐月护着她和玉奴拌嘴,以玉奴刻薄的嘴皮子是说不过桐月那三寸不烂之舌的。不过……桐月去哪里了?桐月和鸢时是陪嫁过来的,怎么这一天多了都不见人影呢?      身边没有桐月和鸢时她还真不习惯,起码在这刻薄的婆子面前,她觉得她没人可依靠,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的勇气努力往前爬。待会儿这婆子走开了,她定要好好找汤骏秋问问,她的两个丫头都去哪里了,没道理这一天多了横竖都见不着个人影的!      汤骏秋看着她独自走出去单薄的身影,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目下的状况他不适宜叫她留下别走,他身不由己,只能叫她先忍耐忍耐,若是他有能力站起来了,他定然首先将她护在身后。      他面上有些浅浅的不快,“凌娘呢?怎么阿娘就差了你过来?”      “凌娘说是有事儿,在老爷太太们用餐前先在屋子里休息了的,我只管先过来服侍小郎君用餐,玉奴和凌娘都是下贱胚子,哪里不舒服忍忍就好,没的不伺候小郎君就餐自己先回去休息了的道理!”玉奴摆着手,想了想先前好像看见凌娘不是从正厅直接回去的,倒是从三太太的屋子前绕了一圈子。      她摇摇脑袋,给说了出来,“我瞧见凌娘从三太太屋子前绕了圈子才回去,也不晓得她怎么还特意从三老爷三太太那处绕了圈的,路途分明要多上一大半了呢!”      汤骏秋先前就黯淡的颜色似乎是亮了亮,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心头有些不舒坦,暂且还不想吃东西。你先回去看看凌娘,若是她真有哪里不舒服,你只管去请大夫来,账目都记在我名下。”      玉奴“嗳”了声,“这午膳还是先搁在这里吧!饼馁里奴特意加了许多的苏,您待会舒坦了,好歹给吃上几口,您的身子可熬不住呢!”      汤骏秋点点头,其实吃什么不打紧,只是这会子秀秀肯定气上了!她特意为他做的,都忙活了一晌,难得的和平共处的机会,竟就给玉奴这么给岔开了。      他扶额,前方艰难险阻的路,还有他半吊子可能活不下几个月的命,他想努力给秀秀最好的生活,但愿秀秀千万要多理解他。      汤宅里的求生路不比皇宫后院要好上多少,有的是勾心斗角,能像阿爷与小叔叔那样真正吵起来的,大约是要近乎功德圆满了。         第十二章:   楚云岫弄不懂汤骏秋的心思,他的心情时好时坏,说不准这会子是在耍她,等她上前扶他去了他再满是鄙夷的膈应她两句。      她不敢走上台明,嘴唇僵僵的,“我心里躁的慌,就在这儿吹吹风挺好,郎君先进屋吧!”      汤骏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脸,越发的有兴趣,她和画里的不一样!      脚下虚的发飘,每下一级台阶身体都像是在往下沉。尽管十分讨厌独自走下台明,汤骏秋还是缓步走了下去,走到楚云岫面前。他拉了她的手,以一种十分戏谑的语气说道:“真不是听话的好娘子,你任性不过来扶我,那只能我过来牵着你。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话,把我装进你心里呢?”      楚云岫本来已经做好了给他恶言挤兑的准备了,可谁曾想他竟把话说的这样肉麻,她宁愿他骂她几句来的爽快。她憋着,想抽回手,无奈他看着病恹恹的身体手头上的力气却不小,实在难以夺回自己柔荑的主动权。      “郎君说的我听不懂,你先松开手好不好?”楚云岫低着头的说。      汤骏秋大约从她秀气的脸颊上看到了一抹红晕,他知道那是她害羞了。他乐了,“牵着你的手,感觉实在好。我喜欢,一辈子都不想松开。”      楚云岫心慌意乱,听着他这么说心里好像有一些开心,但更多的却是心惊。她怵他,猛的抽回手,急急的走回屋里,想避着他。      汤骏秋看着好笑,这与他接触过的汤家所有女子都不同。他跟着也进了屋,秀秀似乎很喜欢待在地台上,背朝着他,或许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很了解她,从她都一个小动作间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两两都不说话不是个事,他凑上去,问道:“才刚去哪里了?怎么是小绵蛮带你回来的?”      楚云岫心里大量他这话问的正经,不似先前的样儿,侧过脸子,也给了他好脾气,“走迷了路,跑去小叔叔的那处了,真好碰着小绵蛮在那里,我不认得路,她便带我回来了。”      汤骏秋“嗤”的笑了出来,说道:“汤宅就这么点子大,就这样你都能迷路,你还真是有本事!我估摸,你进去要是小叔叔跟你正儿八经的板个脸,你能给吓的不轻!”      楚云岫想不到他的话,可这样的话大抵在她脑中已经存了了模子,不管什么话,只要是从汤骏秋嘴里说出来的,稍稍往那模子上去套,再学学他那副老死不正经的语气,成了!只差从他口中说出了!      她也不认真计较,只是想了想,和他说:“才刚我看见阿翁也在小叔叔处,似乎和小叔叔大吵了一架给小叔叔气走了。”      “大人的事情小丫头不要管!”汤骏秋的话说的老道,再看楚云岫不想和他费神多说话的脸,改口说道:“我是说叔伯长辈间的事情你不要多管多问。阿爷脾气大,咱们刚给他敬完茶他就跑去小叔叔那里想必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情。他与小叔叔一向政见不和,前番小叔叔在外头阿爷没处计较,目下小叔叔调回神都就职,阿爷几次三番的跑去想说服小叔叔,吵到天翻地覆都是有的,你只当没见到,千万别给他们吓着了!”      无论阿翁还是小叔叔应该都是能在至尊面前递的上话的人,若是他们能为阿爷在天后至尊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或是在天后要处置爷娘的时候他们能为爷娘请求几句,说不定爷娘便要少受上许多的苦!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盘算着要如何与阿翁或是小叔叔讨好上,能和他们说说爷娘的事情。汤骏秋她实在不敢指望,只盼着他那日能正经的和她说话就好了。      说来也怪,汤骏秋与他阿爷和小叔叔的性子都大大的不相同,楚云岫没有见过其他的叔叔们,但是仅仅从他们三人间就看得出很大的不同。阿翁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可与小叔叔大抵是一路的性子,都是正正经经的大男人,可汤骏秋不同,也或者是他成日病着待在屋子里,心境在每日不同的生活中产生了极大的不同。      他爱闹腾,可他这身子,适合么?      楚云岫“唔”了声,半天也没再说句话。汤骏秋坐在她身侧有些着急,前夜她还爱争个嘴,这会子他都为她想,她怎就不理他了?      他褪下履,上了地台坐去她身侧,“我有些饿了,要不要用膳?”      楚云岫不多想,“嗯”了声,又说了句“好”。明明不想把汤骏秋掺和进爷娘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与阿翁、小叔叔接触,忍不住又开了口问他,“阿翁和小叔叔平素经常吵么?才刚我听着好像是说的关于天后当政的事情,天后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怎么能掌握天下大权呢?”      “我在家里,对朝堂的事情不多了解,但小叔叔和阿爷吵闹是整个宅子里人尽皆知的,小叔叔是天后一派的人,而阿爷则是坚决反对天后的一派,就因为这,自小叔叔会神都就职以来宅子里就不曾安静过。”汤骏秋见楚云岫有些兴趣,搜刮着肚里难得记住的政事和她说。      他其实也不只是成日病恹在宅子里,他也有听闻天下事,比方在天后夺权当政的事情上他就同意他小叔叔的见解,女子只要有能力,也不是不可以当政,天后至尊将原本极有可能堕落的大周扶了起来,给了百姓尽量安稳的生活,这就是当权者该做的。      大约正是为了他支持小叔叔的思想,平日与小叔叔的走的也近乎,他阿爷十足的看不惯,以为是小叔叔蛊惑了他。      “这么说,小叔叔是天后的亲信咯?”楚云露出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问着,“我听阿翁与小叔叔吵嘴时提到芈八子和吕后,这个吕后我省的,是东汉开国皇帝的皇后么!掌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东汉朝政,可却做下了逼自己亲儿子和外孙女成亲的混事,真是糊涂呢!那个芈八子是谁?和天后有联系么?”      汤骏秋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真看不出来你对天后至尊是这样的感兴趣!”他笑了笑,“这么的,咱们商量下,等下要用午膳了,你若是给我做顿好吃的,我就给你好好的分析,这样可好?”      做顿午膳就能与她好好说话,这事听起来十分容易。他是个需要宠着的,若是把他捧在手心里顺着他的毛抹,他或许不会那么时常的疵嗒她了吧?      楚云岫起身跟着汤骏秋往小厨房走。汤骏秋是汤家唯一不用去正厅与大家一同用膳的,他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小厨房都时刻的给他备着,谁么都不用愁。      他是爱吃甜食的吧?楚云岫心里没个准,想问,又怵着不敢问。想想也罢,他昨夜今早的不总是喊着嘴里苦么!她从前在家里偷闲不爱听爷娘的学说膳食,这会子,她难免有些紧张。各种食物的做法她大约都了解一些,只是手上的经验不多,真要坐起来,汤骏秋铁定嫌她做的不好吃。      到了小厨房,她有些老大不好意思的,“我平素做菜做饭的少,倒是比较喜欢去做些糕点,汤饼、阿韩特饼、胡麻饼、春饼、五福饼、赍字五色饼,这些我都会做,郎君想吃哪个呢?”      汤骏秋一听便知她其实是做得少,怕做的不好叫他笑话!其实对于他来说,吃什么也不打紧,再美味的佳肴到他嘴里不过是嚼蜡一般的感觉罢了。嘴里成日都是苦的,除了绵白糖的甜味,他几乎要忘记了一般吃食的味道。      “就五福饼吧!不过馅料都要是甜的,甜到发腻也可以。我嘴里除了甜味其他的味道基本分辨不出,你和我过日子,以后大约每日都要以甜食为主了。但若是你不喜欢,那就叫她们做双份的吧!费些时间,却不能委屈了你。”汤骏秋认认真真的瞧着楚云岫说,他大约这辈子都离不开甜食了,除非有一日他可以不要再喝那些药。      楚云岫听着心里受用,难得的有些小小的感动。她是个极有良心的,只要汤骏秋待她好,不膈应她,她就想好好的照顾他。毕竟他是个病得久了的,她也想多体谅他。      拜了堂成了亲的人,没多少好计较,不管能不能凑合过上好日子,但这一辈子是跑不掉了的,若能有好好相处的机会那决计不能糟蹋了!      楚云岫秉着这样的性子,又关切的问了句,“只吃五福饼么?要不要弄个苏或者豆餤什么的?我听说你嘴里总发苦,要么专门弄个饧蜜给你茶前饭后的咂嘴呢?偶尔含上一口饧蜜嘴里能甜上老久的呢!给你嘴间改味儿再好不过了。”      “饧蜜?甜的么?只要是甜的就好。”汤骏秋笑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放心吃。”      这么正经的说话让人心里舒坦,楚云岫“嗳”了声便卷袖子。可才卷起半只袖子,却听汤骏秋在一旁戏谑,“我绝不嫌难吃!”      她几乎要败给他了,似乎他若不说上她几句他心里就不平衡,一池平静的春水偏要给吹皱了才觉得是美。      与他多计较不来,她上手了便做。不是她怕他嫌弃,她确实做的不好,大约正是心里有素,再加上他直言说绝不嫌难吃,她心底有了谱,大大方方的开始和面,做饼子。      其实她是升州人,升州偏南,口味也与这里不大相同。升州以稻米为主,而神都不同,神都这面的人都爱是小麦为主的面食。冷陶或者汤饼她还能吃得下,到底在升州时偶尔也吃水面,可那些饼子就叫人难受了。那都不用该叫饼子的,该叫干粮,都是石头一样坚硬的馍,并且还没什么味道,她吃着实在不能习惯。      五福饼其实是一种类似点心的饼子,需要五种不同的馅料。汤骏秋说了要吃甜食并且小厨房里的材料基本都是和着他日常口味的,楚云岫随便拈了五样,又怕不够甜,特意又加了些许的饧蜜涂在面子上。      她眼瞧着只吃五福饼有些单调,熬好的饧蜜也是能咂嘴改味用,她又就着饧蜜做了碗甜甜的饧粥,乐呵呵的捧着自己的操劳了好半天的食物送到汤骏秋面前,巴巴的有些期待他夸上两句,“郎君,我都做好了呢!咱们端去屋里用么?”      汤骏秋小指蘸了蘸饧蜜,随即贴上舌尖尝了尝,有些疑惑,“这样甜!”      楚云岫只以为他是觉得甜,饧蜜是她喜欢的东西,她自然有自信她做的挺好。扬着头,朝他说道:“是呢!我在家里可爱吃这个了,郎君若是嫌粥不够甜,只管加上几勺子饧蜜,味道绝对比加了绵白糖的粥要好吃上许多许多。”      汤骏秋眼神有些黯淡,低头边思索着边往前走。      刚回去屋子里,只听外头玉奴声音老大的在叫唤,“小郎君啊,今天太太特意叫奴做了您最爱吃的带着苏馅的饼馁,您可要好好尝尝呢!”      楚云岫抬眼看去,那个极不讨喜的叫玉奴的婆子果真端着正儿八经的午膳过来,那饼馁只是午膳后的随口的糕点。她面上有些讪讪的,和人家比起来,她真是不值半文钱,这么相比之下,只怕汤骏秋还是会嫌弃她做的不好了。      她竖着耳朵准备听他疵嗒她,可等着个半天,却听他沉着声说了句,“玉奴放去榻榻米上就好,屋里有娘子伺候,你和凌娘就得了空闲多休息休息吧!”      玉奴似乎有些老大不乐意,不知是放心不下楚云岫还是怎么的,她给东西往案上一搁,然后才说,“小娘子犯不着去做这些低三下四的活计,这都是婆子们做的,您这是想讨好我们小郎君给做了,可这不是要抢我这老婆子的生存活计吗?且不说您做的这口感如何,您了解我们小郎君的身子么?这么随意的做,万一哪一样吃坏了小郎君的身子可怎么好?您担得起这过失吗?”      玉奴的嘴是刀子做的,横插竖劈,实在伤人心。      楚云岫面上不尴尬,脸子崩的紧紧的,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生气了。她没搁下手中的东西,只是默不作声的往端着往外头走。      汤家的婆子都可以这样恣意的大声朝她嚷嚷,不过是个吃食么!她还不乐意做呢!若不是汤骏秋让她做,她犯得着在人前显示自己的手艺是多么的糟糕么!      看着这个婆子她就火大,若是桐月在,桐月护着她和玉奴拌嘴,以玉奴刻薄的嘴皮子是说不过桐月那三寸不烂之舌的。不过……桐月去哪里了?桐月和鸢时是陪嫁过来的,怎么这一天多了都不见人影呢?      身边没有桐月和鸢时她还真不习惯,起码在这刻薄的婆子面前,她觉得她没人可依靠,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的勇气努力往前爬。待会儿这婆子走开了,她定要好好找汤骏秋问问,她的两个丫头都去哪里了,没道理这一天多了横竖都见不着个人影的!      汤骏秋看着她独自走出去单薄的身影,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目下的状况他不适宜叫她留下别走,他身不由己,只能叫她先忍耐忍耐,若是他有能力站起来了,他定然首先将她护在身后。      他面上有些浅浅的不快,“凌娘呢?怎么阿娘就差了你过来?”      “凌娘说是有事儿,在老爷太太们用餐前先在屋子里休息了的,我只管先过来服侍小郎君用餐,玉奴和凌娘都是下贱胚子,哪里不舒服忍忍就好,没的不伺候小郎君就餐自己先回去休息了的道理!”玉奴摆着手,想了想先前好像看见凌娘不是从正厅直接回去的,倒是从三太太的屋子前绕了一圈子。      她摇摇脑袋,给说了出来,“我瞧见凌娘从三太太屋子前绕了圈子才回去,也不晓得她怎么还特意从三老爷三太太那处绕了圈的,路途分明要多上一大半了呢!”      汤骏秋先前就黯淡的颜色似乎是亮了亮,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心头有些不舒坦,暂且还不想吃东西。你先回去看看凌娘,若是她真有哪里不舒服,你只管去请大夫来,账目都记在我名下。”      玉奴“嗳”了声,“这午膳还是先搁在这里吧!饼馁里奴特意加了许多的苏,您待会舒坦了,好歹给吃上几口,您的身子可熬不住呢!”      汤骏秋点点头,其实吃什么不打紧,只是这会子秀秀肯定气上了!她特意为他做的,都忙活了一晌,难得的和平共处的机会,竟就给玉奴这么给岔开了。      他扶额,前方艰难险阻的路,还有他半吊子可能活不下几个月的命,他想努力给秀秀最好的生活,但愿秀秀千万要多理解他。      汤宅里的求生路不比皇宫后院要好上多少,有的是勾心斗角,能像阿爷与小叔叔那样真正吵起来的,大约是要近乎功德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隋唐时,苏是奶酪、 豆餤是豆饴。   春饼是一种以麦面裹菜肉蒸成或烙成的圆薄饼。   《月令广义》中说:“唐人立春日食春饼、 生菜,号春盘。薄剂煿菜肉裹食也。”“赍字五色饼”的制作方法是“刻木莲花,藕禽兽形按成之”。“五福饼”也是一种类似点心的饼,它其中有五种不同的馅料。此类糕点也就是今天的饼干之类食品。   冷陶是过水凉面,和汤饼一样的,都是面条。 ☆、明朗   第十三章:   楚云岫跑进小厨房,端着自己做的不被看上眼的糕点怔怔出神。她辛苦了一晌午的成果仅在汤骏秋未置一词之间被拒绝了,先前他分明还信誓旦旦的和她说她做的食物他吃着放心,这都是从哪张嘴里说出来的话?      一个人静了好久。她算是省的汤骏秋不会随她再跑到小厨房来的,心里本就没期待,真正面对了,也便不会存了多大的失望。仅仅只是平常心对待。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心头舒畅许多后她才出了小厨房。从前从来没有的,只在汤家这一天多,她发现她越发的能自己开导自己了,大抵是她自己没用吧!若是态度够强势,才刚直接训斥那婆子几句,给她几分颜色瞧瞧。      汤宅真像个堆砌着华丽高墙的牢笼啊!除了汤骏秋的屋子,其他的地方她无处可去。      忽的,想着屋子她便想起了先前仔细看了的屋子,平缓的单檐,拉的老长的斗拱,细细想来,大周的人家极少有将斗拱拉的那样长的。与众不同间又增加了几分宏伟威严,只是看着就能猜到那屋子主人的脾性。      “秀秀在想什么?”汤骏秋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就像他忽然出现在楚云岫跟前的身影一样。      楚云岫吓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要慢慢品尝那婆子给你做的苏馅饼馁吗?”      “天天吃来着,现下我只要看着了就没胃口。”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我还是比较想吃你那个饧蜜,入口甜丝丝的,有种腻在嘴里舍不得丢下的感觉。”      楚云岫用眼睛觑了觑他,“这是有好吃的不吃,偏要吃我做的这难吃又没看相的。郎君这是要找苦吃呢!”      “我不爱吃苏。”汤骏秋只撂下这么句脸子便挂下来。他自顾自的端起先前楚云岫给他做的吃食就往回走,一面还不忘记说,“跟我回屋去,小厨房里烟味大,闻多了要吃不消的。”      楚云岫无奈,只跟在他后头慢慢走。没两步的,只瞧见个年岁约莫三十上下的妇人端庄的站在院落里,一副等着问人的样子。她身后跟着的,与一般妇人爱带着婆子不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年岁不过十七八。      明知打量长辈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这妇人,她穿的是绯色半臂搭着米黄的襦裙,袖间挽着同是绯色的画帛。这样大艳的颜色穿在妇人身上原本难以叫人眼前一亮,可眼前这位偏生又与常人不同,她雪肤细腰、玉指素臂,到有些不是华美的衣裳衬着她美,反倒有种这一身的罗裙给她的肤色衬得恰到好处的美。      风吹一吹,裙褶与画帛飘飘而起,像是壁画里的飞天。      楚云岫心底啧啧赞叹,美容止!      那妇人瞧着他们走近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骏秋见着小绵蛮了吗?那丫头爱乱跑,这会子没在六叔那里,我过来瞧瞧有没有躲懒跑来你这里。”      “四婶子打发丫头子过来问声就行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了!叫四婶子在院子里白站着,真是骏秋的不是!”汤骏秋转身给手上的物件往楚云岫手中一丢,又回身说:“才刚小绵蛮在我这里待了一会儿,也就是瞧着我这刚刚大婚过来瞧瞧,她是孩子心性,爱沾喜气。”      “到底还是你三婶婶会出点子,我瞧着你啊,这刚成了婚了就是不同,气色也要上许多了。往后也要这么好下去才好。”那妇人端端正正的站着,言语间只是动了动唇,身子倒是半分都没有动弹。      汤骏秋无声的笑笑,也未往这话茬深了说,他说,“我给婶子介绍,这是我娘子,清秀绝伦,我爱叫她秀秀。”      楚云岫对于汤骏秋直接忽略宁娆这名字的这一点还是十分讶异的,即便大家都晓得新妇子叫宁娆,可他替她引见长辈时总该说她名字的,他竟然这样就忽略过去了,还一本正经的说他爱叫她秀秀。也不知那位四婶子要怎么想,要是把她想成个没羞没臊的,她真恨不能现在就把汤骏秋的嘴巴给堵上!      她糯糯的朝那位四婶子低眉喊了声,“四婶子好。”她是学着汤骏秋喊的四婶子,大约是汤骏秋四叔叔家的吧!      “真是好教养!我家小绵蛮何时能有这样的温婉贤淑我就不用这样操心了!”妇人半笑着朝她说,像是亲近,又像是刻意的要疏远些保持距离。      楚云岫也学了她,只是笑的比她真心几分,“婶婶哪里的话,小绵蛮年岁尚小,再长大些就是副端庄稳重的样子了。”      “这话我爱听。”妇人爽快的应声,“我瞧新妇子叫秀秀十分的好,还是骏秋会看人。秀秀的叫着十分贴切,我也欢喜。”      汤骏秋从来会看人,秀秀合他眼缘,当然是个好的!他侧身挪开一步,瞧这她,满眼幸福的说,“四婶子瞧,我们夫妻和睦,是一条心的,这是我们没事儿在小厨房里折腾着玩儿的,四婶子要不要尝尝我们夫妻的手艺如何?”      他说着,像模像样的叫楚云岫把手中的物事往四婶子面前端。      四婶子是个眼尖眸亮的,没先去瞧盘子里盛着的五福饼,倒是一眼就瞄到了糖稀状的饧蜜。喜上眉梢,她自嫁进汤家来,多少年都瞧见这个了!在她没出嫁之前,没事总爱叫丫头婆子的去东市给她买些糖块吃,那糖块就是饧蜜给做成的。那是她童年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从对饧蜜的好感升至对楚云岫的好感,她是长辈,不能跟小辈要这些东西,不成体统。但她可以叫丫头过来找她要个秘方,她做的成色不错,或许口味上也有上几分的好!她的端在云端的笑容逐渐浮在面上,印在人眼前,“秀秀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往后同骏秋好好过。有事儿只管去找婶子,婶子大的能耐没有,替你做主的能耐倒不是一般的大。”      她这话说的蹊跷,楚云岫不好多问,只是笑笑应是。      那四婶子摆了摆手,客套的说:“得,难得你们夫妻这样的好,就是小绵蛮再往骏秋这里跑,有你这样的嫂嫂教导她我也能下放心了。婶子还要去找小绵蛮,就不多打搅了。”      汤骏秋没有要送人的意思,只是任着四婶子带着丫头走了出去。楚云岫侧首看他,她突然发现他对这位四婶子的性子挺淡,全不像先前同小绵蛮的那样熟络。她心底暗自咋舌,汤骏秋的脾气实在古怪,若是可以,下次遇着人之前最好与他先通通气,不然丢丑了可不好。      汤骏秋瞥眼瞧瞧她,只说:“走吧,外头风大,咱们回屋里说。”      “才刚你一口一句‘我们夫妻’的,听着怪臊人,下次别这样说了好不好?”楚云岫坐上地台,想着他那叫着极其顺溜的“我们夫妻”心底直臊的慌。若是成亲老久了又感情好的这么说没什么,可他们这不才大婚翌日么!怎么能说的这么动听,乍一听像是那么回事,细细想想却觉得有些刻意的恶心。      汤骏秋眉角上挑,直愣愣的盯着她,反问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我娘子谁是我娘子?”      楚云岫辩不过他,低垂着头任他如何说。      “四婶子是尤国公府里嫁过来的,英雄不问出身,只要你不提及她的身世一切好说。她为人有些爽快劲,你对小绵蛮好些她便绝对的会对你好。”汤骏秋俯身坐去她身侧,挑一勺饧粥浅浅的尝了尝,眉头微微一蹙,反手又加了勺饧蜜进去。      又尝了口,似乎甜度适中,他咂咂嘴,“这位婶子还比较好说话,往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遇上了端端大气的招呼声,没甚么。但若是三婶婶,你可千万绕着道儿走。你还是稚嫩没心机的,遇着三婶婶指不定要招损吃亏,她女儿,二妹妹净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能绕开尽量绕开。汤宅说大不大,可要避着些人还是十分容易的。”      楚云岫听着都记下在心里,这汤宅她还不熟,目下最能依靠的便是她的郎君。他有心提醒她,她自然不能白白将这良心话都抛诸脑后。      二妹妹净月,她倒是听小绵蛮说起过,抢了小绵蛮为他们夫妻准备的结婚贺礼的?      她心底啐了口,真是没羞没臊,她竟学着汤骏秋油口的说“他们夫妻”……      汤骏秋接着说:“二叔是庶出,二婶不怎的出来,你也不经常能见到。四叔在外头办事多,极少回家。五叔自幼夭折。如今家里常见到的就是阿爷、三叔和小叔叔。我阿爷和小叔叔你都是晓得的,三叔叔,你只看那满面的桃色肥油的就是了。”      “桃色肥油?”这是个什么词,乍一听着觉得新鲜,可往深处想总觉得不是个好意思,楚云岫问着:“这是个什么意思?我听着感觉怪不好的。”      汤骏秋一说起他三叔叔,满面的鄙夷,粗口说道:“就是说他荡漾着满面春|情,眼底时刻泛起片片烂桃花,人长的一副欠了八辈子桃花债的像,肥得流油。兜里时刻揣着万儿八千的飞钱,恶心的紧!”      汤家人看着一个个都似精神的,竟还有这样的?楚云岫心下有些怀疑,不是人都爱说虎父无犬子么?不说虎父,看看汤家上下,阿翁与小叔叔都是武将,怎么看都不会有个被汤骏秋说的那么惨的兄弟。她憋不过,说了句,“就是人家长得寒颤了些,可到底是长辈,你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长辈呢!”      汤骏秋没应声,只吃着粥。嘴里甜乎乎的,感觉真妙。都不知道玉奴和凌娘平时给他吃的什么糖,和这个比起来,分明味道不正!      楚云岫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有心劝说,凑着身子靠近了些。却不妨他正好偏头过来瞧她,沾着饧粥的唇从她脸颊上匆匆擦过,她心底几乎要炸开来了,面上涨的老红,先前想好了要劝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郎君……”喊了半天,也没给说出什么来。      汤骏秋平素说话老练,可这会子脸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正经经的过二十年,除了家里几个伺候的婆子几乎无人近身过,这下与他要共处一生的娘子亲近了,还是不经意间的,他的心脏跳动的有些快,禁不住这样尴尬的场面,轻咳了声。      不经意间的美好比刻意的要高尚许多,很多时候,就在这不经意间捧起了人这一时的小心肝。      所谓“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情深。”汤骏秋止不住,伸手擦了擦她面上沾着的饧粥,他有些想近些亲密,他想吻吻她娇嫩的唇。      楚云岫心脏跳动得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身子竟都有些颤颤的。汤骏秋发觉了,蓦地收回手,他知晓她还不习惯,最起码现在还没能接受。      心底有些黯然,他不想同那些寻常的新郎官一样,大婚之夜和新妇不怎的相熟就上床生娃,那样没意思。他希望他与新妇的婚姻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础上,先拜了堂,然后慢慢处,能产生了感情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就像他不知未来究竟是只剩几个月的命还是有希望能同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长命百岁一样,随缘吧!他不是个爱强迫别人的。      其实挑开盖头时他就晓得她不是宁娆,阿娘给宁娆的画像给了他,他看那长相先前还怕着会难相处,可揭开盖头了,却发现不是那画中的宁娆,他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是,他不清楚她究竟是谁。      就像他自己所说,娇娆二字不适合她。      他没能忍住心里的冲动,托着她的脸印上一记。只是这么浅浅的,暂时先这么着吧!      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亲完了脸又转回头,继续吃着饧粥,指着五福饼说,“吃吧!我都不嫌弃难吃,你自己亲手做的也绝不能连尝都不尝上一口。”      楚云岫手指绕着画帛打圈圈,骏秋太爱闹人了,她都分不清他哪时真、哪时假。就像刚刚,他明明透着一脸的情意,虽然有些浅、有些淡,但她能看得出来那是份情,他亲了她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的,可转头便又去吃粥了,他……他是怎么想的……他是猪么?      她捏了块五福饼在手里,小小的掰了块放进嘴里。甜蜜蜜的,也不知是种什么感受,总归和她心里的感觉不同,她吃不出甜味,心里倒是苦的可以。      “往后你都给我做吃食怎样?”汤骏秋不是在请求,有些僵硬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在商量。      楚云岫继续用手指绕着画帛打圈圈,嘟嘟嘴说,“你不是有玉奴和凌娘两个近身婆子么?人家巴巴的做了一大盘东西过来,我给你做,不是抢了人家的活计么,这样可不好。”她心里还在计较先前从玉奴嘴里泼出的脏水,不光是这个,她也为他的态度生气。      汤骏秋努嘴朝向玉奴端来的那些食物,尤其眼睛直直的看着那盘饼馁。他不爱吃饼馁更不爱吃苏,他从来就不喜欢吃这些!他想想,也没直说,只说着:“这些东西我都吃厌了,还是你做的好,虽然味道不是上佳,但我吃着舒坦。心里面快活了,身子也会好起来。”      楚云岫想想也是,如果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成日愁眉苦脸形同那鬼见愁一般,那这人不死也得是个半残的!倒不如每日心情舒畅的好,看着就叫人觉得病情有起色了。      可她想着后半句,又依稀想起他先头的话来,“过几日我去求我阿娘,待我阳寿尽了便许你重新嫁人可好?”,“你以为我这身子骨真能娶亲,能生孩子照顾妻小么?”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样悲伤,他的嘴上苦,心里又是有多苦?      她嘴上答应着,“好,只要能叫你身子明朗起来什么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只有一点,你不许说嫌弃的话。”      汤骏秋唇边笑意不止。看看,他就说,他娶了个多好的娘子!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楚云岫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丫头,赶忙问道:“我那陪嫁过来的丫头都去哪里了?没她们服侍,我有些不习惯。”      汤骏秋嗯了声,“你是说那个叫鸢时与桐月的两个?”      “就是呢!她们是自小服侍我长大的,没她们在身边我心里不安。”楚云岫心想,敢情他知道她们呢!那应该就没什么,她想把她们要回来身边服侍,总不能这样都不行的吧!      汤骏秋好像是听凌娘提起过,也忘了指派她们干什么去了,琢磨着说:“估计是给凌娘、玉奴管着了,回头我去说一声,叫到你身边服侍,这样好了吧?”      他逐渐有些会顺着她的意思来了,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先前的感觉依旧存于双唇之间,他当真想再亲上一口。         第十三章:   楚云岫跑进小厨房,端着自己做的不被看上眼的糕点怔怔出神。她辛苦了一晌午的成果仅在汤骏秋未置一词之间被拒绝了,先前他分明还信誓旦旦的和她说她做的食物他吃着放心,这都是从哪张嘴里说出来的话?      一个人静了好久。她算是省的汤骏秋不会随她再跑到小厨房来的,心里本就没期待,真正面对了,也便不会存了多大的失望。仅仅只是平常心对待。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心头舒畅许多后她才出了小厨房。从前从来没有的,只在汤家这一天多,她发现她越发的能自己开导自己了,大抵是她自己没用吧!若是态度够强势,才刚直接训斥那婆子几句,给她几分颜色瞧瞧。      汤宅真像个堆砌着华丽高墙的牢笼啊!除了汤骏秋的屋子,其他的地方她无处可去。      忽的,想着屋子她便想起了先前仔细看了的屋子,平缓的单檐,拉的老长的斗拱,细细想来,大周的人家极少有将斗拱拉的那样长的。与众不同间又增加了几分宏伟威严,只是看着就能猜到那屋子主人的脾性。      “秀秀在想什么?”汤骏秋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就像他忽然出现在楚云岫跟前的身影一样。      楚云岫吓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要慢慢品尝那婆子给你做的苏馅饼馁吗?”      “天天吃来着,现下我只要看着了就没胃口。”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我还是比较想吃你那个饧蜜,入口甜丝丝的,有种腻在嘴里舍不得丢下的感觉。”      楚云岫用眼睛觑了觑他,“这是有好吃的不吃,偏要吃我做的这难吃又没看相的。郎君这是要找苦吃呢!”      “我不爱吃苏。”汤骏秋只撂下这么句脸子便挂下来。他自顾自的端起先前楚云岫给他做的吃食就往回走,一面还不忘记说,“跟我回屋去,小厨房里烟味大,闻多了要吃不消的。”      楚云岫无奈,只跟在他后头慢慢走。没两步的,只瞧见个年岁约莫三十上下的妇人端庄的站在院落里,一副等着问人的样子。她身后跟着的,与一般妇人爱带着婆子不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年岁不过十七八。      明知打量长辈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这妇人,她穿的是绯色半臂搭着米黄的襦裙,袖间挽着同是绯色的画帛。这样大艳的颜色穿在妇人身上原本难以叫人眼前一亮,可眼前这位偏生又与常人不同,她雪肤细腰、玉指素臂,到有些不是华美的衣裳衬着她美,反倒有种这一身的罗裙给她的肤色衬得恰到好处的美。      风吹一吹,裙褶与画帛飘飘而起,像是壁画里的飞天。      楚云岫心底啧啧赞叹,美容止!      那妇人瞧着他们走近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骏秋见着小绵蛮了吗?那丫头爱乱跑,这会子没在六叔那里,我过来瞧瞧有没有躲懒跑来你这里。”      “四婶子打发丫头子过来问声就行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了!叫四婶子在院子里白站着,真是骏秋的不是!”汤骏秋转身给手上的物件往楚云岫手中一丢,又回身说:“才刚小绵蛮在我这里待了一会儿,也就是瞧着我这刚刚大婚过来瞧瞧,她是孩子心性,爱沾喜气。”      “到底还是你三婶婶会出点子,我瞧着你啊,这刚成了婚了就是不同,气色也要上许多了。往后也要这么好下去才好。”那妇人端端正正的站着,言语间只是动了动唇,身子倒是半分都没有动弹。      汤骏秋无声的笑笑,也未往这话茬深了说,他说,“我给婶子介绍,这是我娘子,清秀绝伦,我爱叫她秀秀。”      楚云岫对于汤骏秋直接忽略宁娆这名字的这一点还是十分讶异的,即便大家都晓得新妇子叫宁娆,可他替她引见长辈时总该说她名字的,他竟然这样就忽略过去了,还一本正经的说他爱叫她秀秀。也不知那位四婶子要怎么想,要是把她想成个没羞没臊的,她真恨不能现在就把汤骏秋的嘴巴给堵上!      她糯糯的朝那位四婶子低眉喊了声,“四婶子好。”她是学着汤骏秋喊的四婶子,大约是汤骏秋四叔叔家的吧!      “真是好教养!我家小绵蛮何时能有这样的温婉贤淑我就不用这样操心了!”妇人半笑着朝她说,像是亲近,又像是刻意的要疏远些保持距离。      楚云岫也学了她,只是笑的比她真心几分,“婶婶哪里的话,小绵蛮年岁尚小,再长大些就是副端庄稳重的样子了。”      “这话我爱听。”妇人爽快的应声,“我瞧新妇子叫秀秀十分的好,还是骏秋会看人。秀秀的叫着十分贴切,我也欢喜。”      汤骏秋从来会看人,秀秀合他眼缘,当然是个好的!他侧身挪开一步,瞧这她,满眼幸福的说,“四婶子瞧,我们夫妻和睦,是一条心的,这是我们没事儿在小厨房里折腾着玩儿的,四婶子要不要尝尝我们夫妻的手艺如何?”      他说着,像模像样的叫楚云岫把手中的物事往四婶子面前端。      四婶子是个眼尖眸亮的,没先去瞧盘子里盛着的五福饼,倒是一眼就瞄到了糖稀状的饧蜜。喜上眉梢,她自嫁进汤家来,多少年都瞧见这个了!在她没出嫁之前,没事总爱叫丫头婆子的去东市给她买些糖块吃,那糖块就是饧蜜给做成的。那是她童年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从对饧蜜的好感升至对楚云岫的好感,她是长辈,不能跟小辈要这些东西,不成体统。但她可以叫丫头过来找她要个秘方,她做的成色不错,或许口味上也有上几分的好!她的端在云端的笑容逐渐浮在面上,印在人眼前,“秀秀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往后同骏秋好好过。有事儿只管去找婶子,婶子大的能耐没有,替你做主的能耐倒不是一般的大。”      她这话说的蹊跷,楚云岫不好多问,只是笑笑应是。      那四婶子摆了摆手,客套的说:“得,难得你们夫妻这样的好,就是小绵蛮再往骏秋这里跑,有你这样的嫂嫂教导她我也能下放心了。婶子还要去找小绵蛮,就不多打搅了。”      汤骏秋没有要送人的意思,只是任着四婶子带着丫头走了出去。楚云岫侧首看他,她突然发现他对这位四婶子的性子挺淡,全不像先前同小绵蛮的那样熟络。她心底暗自咋舌,汤骏秋的脾气实在古怪,若是可以,下次遇着人之前最好与他先通通气,不然丢丑了可不好。      汤骏秋瞥眼瞧瞧她,只说:“走吧,外头风大,咱们回屋里说。”      “才刚你一口一句‘我们夫妻’的,听着怪臊人,下次别这样说了好不好?”楚云岫坐上地台,想着他那叫着极其顺溜的“我们夫妻”心底直臊的慌。若是成亲老久了又感情好的这么说没什么,可他们这不才大婚翌日么!怎么能说的这么动听,乍一听像是那么回事,细细想想却觉得有些刻意的恶心。      汤骏秋眉角上挑,直愣愣的盯着她,反问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我娘子谁是我娘子?”      楚云岫辩不过他,低垂着头任他如何说。      “四婶子是尤国公府里嫁过来的,英雄不问出身,只要你不提及她的身世一切好说。她为人有些爽快劲,你对小绵蛮好些她便绝对的会对你好。”汤骏秋俯身坐去她身侧,挑一勺饧粥浅浅的尝了尝,眉头微微一蹙,反手又加了勺饧蜜进去。      又尝了口,似乎甜度适中,他咂咂嘴,“这位婶子还比较好说话,往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遇上了端端大气的招呼声,没甚么。但若是三婶婶,你可千万绕着道儿走。你还是稚嫩没心机的,遇着三婶婶指不定要招损吃亏,她女儿,二妹妹净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能绕开尽量绕开。汤宅说大不大,可要避着些人还是十分容易的。”      楚云岫听着都记下在心里,这汤宅她还不熟,目下最能依靠的便是她的郎君。他有心提醒她,她自然不能白白将这良心话都抛诸脑后。      二妹妹净月,她倒是听小绵蛮说起过,抢了小绵蛮为他们夫妻准备的结婚贺礼的?      她心底啐了口,真是没羞没臊,她竟学着汤骏秋油口的说“他们夫妻”……      汤骏秋接着说:“二叔是庶出,二婶不怎的出来,你也不经常能见到。四叔在外头办事多,极少回家。五叔自幼夭折。如今家里常见到的就是阿爷、三叔和小叔叔。我阿爷和小叔叔你都是晓得的,三叔叔,你只看那满面的桃色肥油的就是了。”      “桃色肥油?”这是个什么词,乍一听着觉得新鲜,可往深处想总觉得不是个好意思,楚云岫问着:“这是个什么意思?我听着感觉怪不好的。”      汤骏秋一说起他三叔叔,满面的鄙夷,粗口说道:“就是说他荡漾着满面春|情,眼底时刻泛起片片烂桃花,人长的一副欠了八辈子桃花债的像,肥得流油。兜里时刻揣着万儿八千的飞钱,恶心的紧!”      汤家人看着一个个都似精神的,竟还有这样的?楚云岫心下有些怀疑,不是人都爱说虎父无犬子么?不说虎父,看看汤家上下,阿翁与小叔叔都是武将,怎么看都不会有个被汤骏秋说的那么惨的兄弟。她憋不过,说了句,“就是人家长得寒颤了些,可到底是长辈,你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长辈呢!”      汤骏秋没应声,只吃着粥。嘴里甜乎乎的,感觉真妙。都不知道玉奴和凌娘平时给他吃的什么糖,和这个比起来,分明味道不正!      楚云岫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有心劝说,凑着身子靠近了些。却不妨他正好偏头过来瞧她,沾着饧粥的唇从她脸颊上匆匆擦过,她心底几乎要炸开来了,面上涨的老红,先前想好了要劝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郎君……”喊了半天,也没给说出什么来。      汤骏秋平素说话老练,可这会子脸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正经经的过二十年,除了家里几个伺候的婆子几乎无人近身过,这下与他要共处一生的娘子亲近了,还是不经意间的,他的心脏跳动的有些快,禁不住这样尴尬的场面,轻咳了声。      不经意间的美好比刻意的要高尚许多,很多时候,就在这不经意间捧起了人这一时的小心肝。      所谓“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情深。”汤骏秋止不住,伸手擦了擦她面上沾着的饧粥,他有些想近些亲密,他想吻吻她娇嫩的唇。      楚云岫心脏跳动得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身子竟都有些颤颤的。汤骏秋发觉了,蓦地收回手,他知晓她还不习惯,最起码现在还没能接受。      心底有些黯然,他不想同那些寻常的新郎官一样,大婚之夜和新妇不怎的相熟就上床生娃,那样没意思。他希望他与新妇的婚姻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础上,先拜了堂,然后慢慢处,能产生了感情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就像他不知未来究竟是只剩几个月的命还是有希望能同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长命百岁一样,随缘吧!他不是个爱强迫别人的。      其实挑开盖头时他就晓得她不是宁娆,阿娘给宁娆的画像给了他,他看那长相先前还怕着会难相处,可揭开盖头了,却发现不是那画中的宁娆,他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是,他不清楚她究竟是谁。      就像他自己所说,娇娆二字不适合她。      他没能忍住心里的冲动,托着她的脸印上一记。只是这么浅浅的,暂时先这么着吧!      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亲完了脸又转回头,继续吃着饧粥,指着五福饼说,“吃吧!我都不嫌弃难吃,你自己亲手做的也绝不能连尝都不尝上一口。”      楚云岫手指绕着画帛打圈圈,骏秋太爱闹人了,她都分不清他哪时真、哪时假。就像刚刚,他明明透着一脸的情意,虽然有些浅、有些淡,但她能看得出来那是份情,他亲了她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的,可转头便又去吃粥了,他……他是怎么想的……他是猪么?      她捏了块五福饼在手里,小小的掰了块放进嘴里。甜蜜蜜的,也不知是种什么感受,总归和她心里的感觉不同,她吃不出甜味,心里倒是苦的可以。      “往后你都给我做吃食怎样?”汤骏秋不是在请求,有些僵硬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在商量。      楚云岫继续用手指绕着画帛打圈圈,嘟嘟嘴说,“你不是有玉奴和凌娘两个近身婆子么?人家巴巴的做了一大盘东西过来,我给你做,不是抢了人家的活计么,这样可不好。”她心里还在计较先前从玉奴嘴里泼出的脏水,不光是这个,她也为他的态度生气。      汤骏秋努嘴朝向玉奴端来的那些食物,尤其眼睛直直的看着那盘饼馁。他不爱吃饼馁更不爱吃苏,他从来就不喜欢吃这些!他想想,也没直说,只说着:“这些东西我都吃厌了,还是你做的好,虽然味道不是上佳,但我吃着舒坦。心里面快活了,身子也会好起来。”      楚云岫想想也是,如果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成日愁眉苦脸形同那鬼见愁一般,那这人不死也得是个半残的!倒不如每日心情舒畅的好,看着就叫人觉得病情有起色了。      可她想着后半句,又依稀想起他先头的话来,“过几日我去求我阿娘,待我阳寿尽了便许你重新嫁人可好?”,“你以为我这身子骨真能娶亲,能生孩子照顾妻小么?”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样悲伤,他的嘴上苦,心里又是有多苦?      她嘴上答应着,“好,只要能叫你身子明朗起来什么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只有一点,你不许说嫌弃的话。”      汤骏秋唇边笑意不止。看看,他就说,他娶了个多好的娘子!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楚云岫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丫头,赶忙问道:“我那陪嫁过来的丫头都去哪里了?没她们服侍,我有些不习惯。”      汤骏秋嗯了声,“你是说那个叫鸢时与桐月的两个?”      “就是呢!她们是自小服侍我长大的,没她们在身边我心里不安。”楚云岫心想,敢情他知道她们呢!那应该就没什么,她想把她们要回来身边服侍,总不能这样都不行的吧!      汤骏秋好像是听凌娘提起过,也忘了指派她们干什么去了,琢磨着说:“估计是给凌娘、玉奴管着了,回头我去说一声,叫到你身边服侍,这样好了吧?”      他逐渐有些会顺着她的意思来了,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先前的感觉依旧存于双唇之间,他当真想再亲上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平躺求调戏~求调戏~ ☆、回门   第十四章:   金猪两只、酒一壶、鸡一对、西饼两盒、生果两篮、面两盒、猪肚、猪肉两斤……      这些都是规矩里定下的,汤家早已为汤骏秋准备好新妇子的回门礼,之后也加上了许多算是汤家对新妇子满意多加的礼。      汤骏秋与楚云岫坐在马车里,他握着楚云岫柔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明知她不是宁娆,现下跑去宁府,他是要怪宁老爷没给女儿嫁给他,多么缺德的找了别的姑娘替了自家闺女,还是要正儿八经的感谢的泰山大人给他挑了个他喜欢的女子?      楚云岫心里“砰砰”的跳,洛阳就这么大,走不了多久便能到宁府了,她看着舅舅、妗母,难道还要憋屈着自己叫声爷娘好吗?她的爷娘在大理寺天牢里受苦受难呢,她也不想管妗母叫阿娘,妗母无德行,她配不上!      思绪飘的老远,可任你的思想走去再远,终究得回归生活,面对现实。      就像这会子,汤骏秋一下车便问了泰山大人与岳母安好,他絮絮叨叨的与舅舅、妗母说着各样的事情,完全轮不上她插口。若不是先前瞧过他在汤宅里的样子,她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汤骏秋是否是个拾搭子。      汤骏秋这么不疵嗒人,正经说话的时候少见,既然他今日心情这样好,那她便不多来插话了,他们慢慢聊吧!说的什么她也没多大的心思去听。      “呀!这不是我的亲亲表姐么?”      楚云岫愣神间忽的听到这么句,这是无恶不作的宁娆的声音,她是闲着没事找事吗?这样的情形也跑出来见人?她心底鄙夷,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宁娆似乎胖了不少,尤其以腰间为主,原本就丰|韵的身子现下似乎完全没了腰身,整个就一大水桶!      宁娆捧着盆山茶花跑到楚云岫面前,装着天真可爱的样儿,说:“亲亲表姐,你看,这是你最爱的山茶花,我替你养得好,它又活过来了。现下借花献佛,只当是我赠你的新婚礼物怎样?”      楚云岫看着这盆子山茶花,心底的气不打一出来,咬着唇,想骂又不能骂。绷着脸子,又别过去,带着恨的说:“你放下吧!我真要谢谢你呢!”      宁娆看着她气愤心底乐开了花,面上都透露着几分欢喜。      汤骏秋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不是那画中的宁娆吗?真是骄躁的可以,亏得不是她嫁给他,否则还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他端正着脸,不喜不怒,朝宁老爷问着:“泰山大人,敢问这位是?”      宁老爷面上尴尬,这外甥女已经嫁出去了,自家的女儿又私自许了人家,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发现。木已成舟,他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要六幺不难为情,阿娆过的好就成,其他的,他管不了了。      他朝郑氏打了眼色,示意郑氏快些把自家女儿给带下去。这么神经兮兮的跳出来实在吓人的紧,若是汤家女婿发现了什么又硬是要追究可就不好了!      宁老爷正打着马虎眼儿,眼瞅着话越说越没处圆了,真担心着,只听楚云岫忽的说道:“郎君,她是我个远房表妹,家里出了些事情只能先寄养在这里。”      “哦……”汤骏秋把这一声拉的老长,之后才补说道:“是这样!”      他的话半是疑问半是不确定,谁也不晓得他究竟是相信了还是怎样。      楚云岫给宁娆恶心到了,管不了那么多,也懒得去想汤骏秋会怎么想,她现下要做的,只要不让汤骏秋知道事实就行。还没有求阿翁或是小叔叔救阿爷一把,她绝不许自己出事!      从前看着这盆山茶花是千般的喜欢万般的爱护,可真正把它送给宁娆之后,她发现她并没有多大的不舍。当时是一阵子的,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了。这大抵是命吧!周家那人她也没见过,只是给人家退亲了心里难受吧!      其实现下挺好的,虽然汤骏秋会不时的在言语上挤兑她,但他没有坏心思,只这一点她就觉得在汤家过的要比在宁家心情舒畅许多。舅舅虽是亲戚,可到底是外戚,并且神都与升州隔了十万八千里,他们两家平素只有书信往来,她并未见过舅舅几面,谈不起亲近,只是心底晓得会比妗母亲一些。但到底是舅舅是个男人,一重性别隔了千山万水,她有话也没法子详说。      汤骏秋也不知怎的,说是累了,要去她屋里休息。舅舅说西厢未动,叫她放心过去。她念着他身子弱,未多想,就带他去了西厢。      他也是个有意思的,昨夜他们未斗嘴,歇息的早,可他现下却是闹着要歇觉,她不得不感叹汤骏秋总是这样的有九搭没一搭。偶尔的,总有那么孩子气的时候。      待他睡下了,舅舅打了人请她往书房去一趟,她眼瞅着汤骏秋睡得沉,没一个时辰恐怕不会醒来便放心的往书房去了。      舅舅在书房里等着她,几大步几大步的在书房里踱步,好容易瞧见她过来了,袖子一甩,声音里有些懊悔,“六幺,你是听了你表妹与妗母的还是嫌舅舅待你不好,怎么就肯嫁去汤家的!那是阿娆的命,不是你的,你怎么这么傻呢!”      嫁去之前心里可能会有些不淡定,可嫁去两天了,心里淡然的很。她总觉得被旁人算计要好过被亲人算计,她爷娘那样惨也不能总住在宁家,到汤家,也算是条出路。况且么……      “舅舅不用担心,汤家上下都待我很好,郎君待我也很好。”她说着顿了顿,其实舅舅应该明白她的,她不想待在宁家,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爷娘在天牢里受难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帮不上忙。      她说,“其实舅舅晓得我,汤家是大周望族,汤家老爷子曾经助过天后登上后位,汤家小叔叔又是天后的麾下的,如今朝政都把握在天后手心里,天后要云既是云,要雨既是雨,我阿爷得罪了天后被关进大理寺监狱,只要后头天后处理我阿爷的时候汤家的叔叔伯伯能在朝堂上替我阿爷说上两句,天后指不定会手下留情。也或许先头是一时之气,过去了,旁边再有人给劝劝就过去了。”      宁老爷听着一拍桌子,“六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当朝政是你们小孩子家斗草、拾石子一样玩的儿戏吗?天后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她现在哪里是只想把握朝政的,根本是想废了皇上至尊自己篡位登基做皇帝!任何阻挡她登基大业的人都是她夺得大宝前的垫脚石,她一层层的踏着反对党的尸体登基,给处死的人不在少数,你以为她真会放了你阿爷吗!”      宁老爷心头气得痛,一头是自己闺女,另一头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他固然不想自己女儿去汤家吃苦,可那去受苦受难的也不该是六幺啊!阿娆若是不想嫁,哪怕寻个丫头多给些好处就是,何苦框了自己的表姐呢!      他又接着说,“先前也不是没有像你阿爷这样的,那人曾经显赫的大官不都被天后给处置了!先帝的亲舅舅都是如此,你当你这和天后不擦边的能好到哪里去?即便当面不处置,事后天后依旧难解心头只恨的话,必然会派丘将军暗中杀人。自天后掌管朝政以来一向如此,冤死的不在少数!”      楚云岫听着心头有些拔凉,她不了解天后,总听说她是个有政治野心能治理天下的,不管别人说的话好是不好,她从前都没多在意过,只是在知道爷娘遭难之后才晓得要多问问关于天后的事情。现下舅舅这么说倒让她有些觉得爷娘必死无疑了。      她咬咬唇,下了狠心,“舅舅也不能以偏概全啊!我不求阿爷还能在朝为官什么的,只求能保住他的命,往后是农也好,做商贾也好,总归命是自己的。我听人说天后会比较念旧情,但凡与她有过恩德的人她必重赏之,汤家老爷子不正是曾经与天后有过恩德的吗?助她登上后位,这可是大大的恩德!他若能开口替我阿爷求情,天后决计不会从重处置!”      “你这话这么说也不假,天后倒是逐个重赏了各个曾经在她蒙难时伸出援手的人。可是汤老将军年近七十几乎不上朝堂,在汤宅里颐养天年,你难道觉得你是有十成的把握能在汤老将军罢官养老之前说动他替你阿爷上朝堂求情?”宁老爷实打实的说,万事都不能指望好处想,坏处一头头的,总得先计划好才行。      六幺年纪太小,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楚云岫心底越发的凉,但她有股子犟脾气,她绝不认输也不承认自己的抉择有误。她说,“可汤家也不止有老将军,我阿翁和小叔叔不都是当朝高官吗?”      “汤大爷汤正则是朝堂里出了名的反对派,天后许是估计老将军颜面一直未下手,但这只是暂时的,天晓得天后会不会派人暗杀了他。这都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天后眼皮子下留不得保皇党。”宁老爷说的有些激动,吐沫星子直飞,六幺头脑一根筋,难以说的通!      他想想,话也不能说绝了,总得给六幺存份希望,如若不然六幺接下来在汤宅里还不知要怎样的懊悔。他往汤幼则身上说,“汤幼则倒是天后眼前的红人,如今都升到上都护的位子了。就算你说的是有那么几分可能,但你与上都护相熟吗?你有把握能叫上都护这么个出了名的冷面心寒的助你救阿爷吗?”      宁老爷一句句话印在楚云岫的心窝子,汤老将军求不得,阿翁是保皇党可能自身难保,那么就小叔叔吧!总听骏秋提及小叔叔,他与小叔叔的年岁相差不大,应该有些感情比较好说话的吧!      她就知道她的路子没有选错,汤家总有能救爷娘的。      “只要有一分希望我就该去努力,能不能成是一回事,我成日住在舅舅处没有法子救爷娘又是一回事,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爷娘受尽了苦自己却在一旁享乐。”她辩解着,心中是这么想的,说起来也十分轻松。只要能救爷娘,叫她干什么都愿意。      “诶!”宁老爷长叹一声,说来也是,六幺是个孝顺的,怎可能叫她白白看着爷娘受苦却不能相救呢!叫她好生的在宁家享福是绝对不能够的,叫她嫁出去,身份是个难题不说,她也绝对不会在人家家里安心享福。      总之,能谋算一点是一点吧!汤家的确是个有希望的,说不定真能给六幺碰上大运了!况且她现在已然嫁给汤骏秋,再说多的都是说白话,事后诸葛不算什么!      宁老爷又一声叹,“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舅舅给你去打听打听上都护的喜好,你也好叫你能捧着人家的爱好去。你郎君和上都护应该能说上话,你要么先和他提一提,说服他,有他能帮你多说说的话指不定真能成事!”      楚云岫“嗳”的应了声,舅舅这算是不反对她了。就是么,自己身为儿女的急切想救自己的亲爷娘,哪里能去管别的许多。      “舅舅是没法子说你,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说你也没多大的用处,你与阿娆都叫我忧心。”宁老爷扶额,他头脑发黑,也不知为了什么他要摊上这么个闺女!分明是独独一个的女儿,比上那世家大族里好些个不受宠的女孩子要好上太多,虽然他官职不高,但他自认家境殷实,除了被汤家看上了要娶女儿这一茬,平常的都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表妹怎么了?”楚云岫想想先前听鸢时说过,好像是妗母背着舅舅将宁娆许下了人家,去做人家的平妻。这会子舅舅是知道不知道呢?      不止为闺女的事情担忧,就是郑氏的做法就让宁老爷心寒。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嫁去汤家,倒是骗着外甥女去,私下里又给宁娆许了人家,按照大周《户婚律》这都是要受杖刑的!没叫人发现还好,叫人知道了,那百十杖打下去阿娆还能活着了?      宁老爷一连三叹,“你是不晓得,你妗母……诶!真是提起就火大!”他是八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他哪辈子的阴德让他这样大的年纪还要遭这么一难啊!他心里又酸又痛没处说,往外头都是官场上的人,他是独自从升州跑来洛阳的,身旁没些个亲戚。这种事说出去丢丑不说,那可是犯了《户婚律》的,谁都不想挨上官司。      他倒是可以同六幺说说。      宁老爷面上显出几分无奈,“六幺,你不省的,阿娆给我宠坏了,她胆儿肥、做事又没个头脑,人家说什么她就当是什么了!你是真不知道,舅舅这一把老脸没处搁啊!”他自拍自的脸,满是为难,“你妗母背着舅舅给阿娆许了人家,她倒是懂得门当户对给定下来右补阙家的二公子,可人家早有妻了,阿娆嫁去只是个平妻!还不知道你妗母与人家商量的是以什么身份嫁过去,总之,这一搭绝对不是什么好亲事!”      楚云岫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汤家是大户,可舅舅多少舍不得女儿嫁去,这也能理解,毕竟谁也不想平白的嫁给个身体不好可能会要守寡的。现在她替宁娆去了,舅舅却与她说舍不得闺女去给人家做平妻!      她也不是怨舅舅,只是她觉得宁娆能嫁去个门当户对的家庭当平妻已经很好了,现下她占着宁娆的身份,宁娆不管是以宁家的身份嫁过去这都是极好的亲事。      她安慰着,“舅舅放宽心,到底表妹是同意的,想来她也是喜欢那位二公子。反正已经定下了的,退是不能退了的,倒不如随表妹的心思去吧!儿女各有儿女的福分,爷娘也不好管上一辈子。”      宁老爷没应声,只是继续诶生叹气。养个闺女缺心眼,姊姊家的也不让她省心,横竖他就是个操劳命,一辈子得把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      楚云岫不想继续说这话茬,宁娆的事情她一件都不想听。她朝宁老爷说,“舅舅,郎君总睡不安稳,只怕他这会子要醒过来了,我得回屋去看看!”      宁老爷把心里憋着的话给说出来了,感觉要轻松了些,只是依旧不快。他摆摆手,道:“去吧!”      楚云岫离了书房,心底想着快些回西厢去,不知汤骏秋他这会子是醒着还是沉沉的在睡了。         第十四章:   金猪两只、酒一壶、鸡一对、西饼两盒、生果两篮、面两盒、猪肚、猪肉两斤……      这些都是规矩里定下的,汤家早已为汤骏秋准备好新妇子的回门礼,之后也加上了许多算是汤家对新妇子满意多加的礼。      汤骏秋与楚云岫坐在马车里,他握着楚云岫柔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明知她不是宁娆,现下跑去宁府,他是要怪宁老爷没给女儿嫁给他,多么缺德的找了别的姑娘替了自家闺女,还是要正儿八经的感谢的泰山大人给他挑了个他喜欢的女子?      楚云岫心里“砰砰”的跳,洛阳就这么大,走不了多久便能到宁府了,她看着舅舅、妗母,难道还要憋屈着自己叫声爷娘好吗?她的爷娘在大理寺天牢里受苦受难呢,她也不想管妗母叫阿娘,妗母无德行,她配不上!      思绪飘的老远,可任你的思想走去再远,终究得回归生活,面对现实。      就像这会子,汤骏秋一下车便问了泰山大人与岳母安好,他絮絮叨叨的与舅舅、妗母说着各样的事情,完全轮不上她插口。若不是先前瞧过他在汤宅里的样子,她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汤骏秋是否是个拾搭子。      汤骏秋这么不疵嗒人,正经说话的时候少见,既然他今日心情这样好,那她便不多来插话了,他们慢慢聊吧!说的什么她也没多大的心思去听。      “呀!这不是我的亲亲表姐么?”      楚云岫愣神间忽的听到这么句,这是无恶不作的宁娆的声音,她是闲着没事找事吗?这样的情形也跑出来见人?她心底鄙夷,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宁娆似乎胖了不少,尤其以腰间为主,原本就丰|韵的身子现下似乎完全没了腰身,整个就一大水桶!      宁娆捧着盆山茶花跑到楚云岫面前,装着天真可爱的样儿,说:“亲亲表姐,你看,这是你最爱的山茶花,我替你养得好,它又活过来了。现下借花献佛,只当是我赠你的新婚礼物怎样?”      楚云岫看着这盆子山茶花,心底的气不打一出来,咬着唇,想骂又不能骂。绷着脸子,又别过去,带着恨的说:“你放下吧!我真要谢谢你呢!”      宁娆看着她气愤心底乐开了花,面上都透露着几分欢喜。      汤骏秋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不是那画中的宁娆吗?真是骄躁的可以,亏得不是她嫁给他,否则还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他端正着脸,不喜不怒,朝宁老爷问着:“泰山大人,敢问这位是?”      宁老爷面上尴尬,这外甥女已经嫁出去了,自家的女儿又私自许了人家,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发现。木已成舟,他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要六幺不难为情,阿娆过的好就成,其他的,他管不了了。      他朝郑氏打了眼色,示意郑氏快些把自家女儿给带下去。这么神经兮兮的跳出来实在吓人的紧,若是汤家女婿发现了什么又硬是要追究可就不好了!      宁老爷正打着马虎眼儿,眼瞅着话越说越没处圆了,真担心着,只听楚云岫忽的说道:“郎君,她是我个远房表妹,家里出了些事情只能先寄养在这里。”      “哦……”汤骏秋把这一声拉的老长,之后才补说道:“是这样!”      他的话半是疑问半是不确定,谁也不晓得他究竟是相信了还是怎样。      楚云岫给宁娆恶心到了,管不了那么多,也懒得去想汤骏秋会怎么想,她现下要做的,只要不让汤骏秋知道事实就行。还没有求阿翁或是小叔叔救阿爷一把,她绝不许自己出事!      从前看着这盆山茶花是千般的喜欢万般的爱护,可真正把它送给宁娆之后,她发现她并没有多大的不舍。当时是一阵子的,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了。这大抵是命吧!周家那人她也没见过,只是给人家退亲了心里难受吧!      其实现下挺好的,虽然汤骏秋会不时的在言语上挤兑她,但他没有坏心思,只这一点她就觉得在汤家过的要比在宁家心情舒畅许多。舅舅虽是亲戚,可到底是外戚,并且神都与升州隔了十万八千里,他们两家平素只有书信往来,她并未见过舅舅几面,谈不起亲近,只是心底晓得会比妗母亲一些。但到底是舅舅是个男人,一重性别隔了千山万水,她有话也没法子详说。      汤骏秋也不知怎的,说是累了,要去她屋里休息。舅舅说西厢未动,叫她放心过去。她念着他身子弱,未多想,就带他去了西厢。      他也是个有意思的,昨夜他们未斗嘴,歇息的早,可他现下却是闹着要歇觉,她不得不感叹汤骏秋总是这样的有九搭没一搭。偶尔的,总有那么孩子气的时候。      待他睡下了,舅舅打了人请她往书房去一趟,她眼瞅着汤骏秋睡得沉,没一个时辰恐怕不会醒来便放心的往书房去了。      舅舅在书房里等着她,几大步几大步的在书房里踱步,好容易瞧见她过来了,袖子一甩,声音里有些懊悔,“六幺,你是听了你表妹与妗母的还是嫌舅舅待你不好,怎么就肯嫁去汤家的!那是阿娆的命,不是你的,你怎么这么傻呢!”      嫁去之前心里可能会有些不淡定,可嫁去两天了,心里淡然的很。她总觉得被旁人算计要好过被亲人算计,她爷娘那样惨也不能总住在宁家,到汤家,也算是条出路。况且么……      “舅舅不用担心,汤家上下都待我很好,郎君待我也很好。”她说着顿了顿,其实舅舅应该明白她的,她不想待在宁家,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爷娘在天牢里受难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帮不上忙。      她说,“其实舅舅晓得我,汤家是大周望族,汤家老爷子曾经助过天后登上后位,汤家小叔叔又是天后的麾下的,如今朝政都把握在天后手心里,天后要云既是云,要雨既是雨,我阿爷得罪了天后被关进大理寺监狱,只要后头天后处理我阿爷的时候汤家的叔叔伯伯能在朝堂上替我阿爷说上两句,天后指不定会手下留情。也或许先头是一时之气,过去了,旁边再有人给劝劝就过去了。”      宁老爷听着一拍桌子,“六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当朝政是你们小孩子家斗草、拾石子一样玩的儿戏吗?天后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她现在哪里是只想把握朝政的,根本是想废了皇上至尊自己篡位登基做皇帝!任何阻挡她登基大业的人都是她夺得大宝前的垫脚石,她一层层的踏着反对党的尸体登基,给处死的人不在少数,你以为她真会放了你阿爷吗!”      宁老爷心头气得痛,一头是自己闺女,另一头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他固然不想自己女儿去汤家吃苦,可那去受苦受难的也不该是六幺啊!阿娆若是不想嫁,哪怕寻个丫头多给些好处就是,何苦框了自己的表姐呢!      他又接着说,“先前也不是没有像你阿爷这样的,那人曾经显赫的大官不都被天后给处置了!先帝的亲舅舅都是如此,你当你这和天后不擦边的能好到哪里去?即便当面不处置,事后天后依旧难解心头只恨的话,必然会派丘将军暗中杀人。自天后掌管朝政以来一向如此,冤死的不在少数!”      楚云岫听着心头有些拔凉,她不了解天后,总听说她是个有政治野心能治理天下的,不管别人说的话好是不好,她从前都没多在意过,只是在知道爷娘遭难之后才晓得要多问问关于天后的事情。现下舅舅这么说倒让她有些觉得爷娘必死无疑了。      她咬咬唇,下了狠心,“舅舅也不能以偏概全啊!我不求阿爷还能在朝为官什么的,只求能保住他的命,往后是农也好,做商贾也好,总归命是自己的。我听人说天后会比较念旧情,但凡与她有过恩德的人她必重赏之,汤家老爷子不正是曾经与天后有过恩德的吗?助她登上后位,这可是大大的恩德!他若能开口替我阿爷求情,天后决计不会从重处置!”      “你这话这么说也不假,天后倒是逐个重赏了各个曾经在她蒙难时伸出援手的人。可是汤老将军年近七十几乎不上朝堂,在汤宅里颐养天年,你难道觉得你是有十成的把握能在汤老将军罢官养老之前说动他替你阿爷上朝堂求情?”宁老爷实打实的说,万事都不能指望好处想,坏处一头头的,总得先计划好才行。      六幺年纪太小,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楚云岫心底越发的凉,但她有股子犟脾气,她绝不认输也不承认自己的抉择有误。她说,“可汤家也不止有老将军,我阿翁和小叔叔不都是当朝高官吗?”      “汤大爷汤正则是朝堂里出了名的反对派,天后许是估计老将军颜面一直未下手,但这只是暂时的,天晓得天后会不会派人暗杀了他。这都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天后眼皮子下留不得保皇党。”宁老爷说的有些激动,吐沫星子直飞,六幺头脑一根筋,难以说的通!      他想想,话也不能说绝了,总得给六幺存份希望,如若不然六幺接下来在汤宅里还不知要怎样的懊悔。他往汤幼则身上说,“汤幼则倒是天后眼前的红人,如今都升到上都护的位子了。就算你说的是有那么几分可能,但你与上都护相熟吗?你有把握能叫上都护这么个出了名的冷面心寒的助你救阿爷吗?”      宁老爷一句句话印在楚云岫的心窝子,汤老将军求不得,阿翁是保皇党可能自身难保,那么就小叔叔吧!总听骏秋提及小叔叔,他与小叔叔的年岁相差不大,应该有些感情比较好说话的吧!      她就知道她的路子没有选错,汤家总有能救爷娘的。      “只要有一分希望我就该去努力,能不能成是一回事,我成日住在舅舅处没有法子救爷娘又是一回事,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爷娘受尽了苦自己却在一旁享乐。”她辩解着,心中是这么想的,说起来也十分轻松。只要能救爷娘,叫她干什么都愿意。      “诶!”宁老爷长叹一声,说来也是,六幺是个孝顺的,怎可能叫她白白看着爷娘受苦却不能相救呢!叫她好生的在宁家享福是绝对不能够的,叫她嫁出去,身份是个难题不说,她也绝对不会在人家家里安心享福。      总之,能谋算一点是一点吧!汤家的确是个有希望的,说不定真能给六幺碰上大运了!况且她现在已然嫁给汤骏秋,再说多的都是说白话,事后诸葛不算什么!      宁老爷又一声叹,“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舅舅给你去打听打听上都护的喜好,你也好叫你能捧着人家的爱好去。你郎君和上都护应该能说上话,你要么先和他提一提,说服他,有他能帮你多说说的话指不定真能成事!”      楚云岫“嗳”的应了声,舅舅这算是不反对她了。就是么,自己身为儿女的急切想救自己的亲爷娘,哪里能去管别的许多。      “舅舅是没法子说你,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说你也没多大的用处,你与阿娆都叫我忧心。”宁老爷扶额,他头脑发黑,也不知为了什么他要摊上这么个闺女!分明是独独一个的女儿,比上那世家大族里好些个不受宠的女孩子要好上太多,虽然他官职不高,但他自认家境殷实,除了被汤家看上了要娶女儿这一茬,平常的都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表妹怎么了?”楚云岫想想先前听鸢时说过,好像是妗母背着舅舅将宁娆许下了人家,去做人家的平妻。这会子舅舅是知道不知道呢?      不止为闺女的事情担忧,就是郑氏的做法就让宁老爷心寒。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嫁去汤家,倒是骗着外甥女去,私下里又给宁娆许了人家,按照大周《户婚律》这都是要受杖刑的!没叫人发现还好,叫人知道了,那百十杖打下去阿娆还能活着了?      宁老爷一连三叹,“你是不晓得,你妗母……诶!真是提起就火大!”他是八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他哪辈子的阴德让他这样大的年纪还要遭这么一难啊!他心里又酸又痛没处说,往外头都是官场上的人,他是独自从升州跑来洛阳的,身旁没些个亲戚。这种事说出去丢丑不说,那可是犯了《户婚律》的,谁都不想挨上官司。      他倒是可以同六幺说说。      宁老爷面上显出几分无奈,“六幺,你不省的,阿娆给我宠坏了,她胆儿肥、做事又没个头脑,人家说什么她就当是什么了!你是真不知道,舅舅这一把老脸没处搁啊!”他自拍自的脸,满是为难,“你妗母背着舅舅给阿娆许了人家,她倒是懂得门当户对给定下来右补阙家的二公子,可人家早有妻了,阿娆嫁去只是个平妻!还不知道你妗母与人家商量的是以什么身份嫁过去,总之,这一搭绝对不是什么好亲事!”      楚云岫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汤家是大户,可舅舅多少舍不得女儿嫁去,这也能理解,毕竟谁也不想平白的嫁给个身体不好可能会要守寡的。现在她替宁娆去了,舅舅却与她说舍不得闺女去给人家做平妻!      她也不是怨舅舅,只是她觉得宁娆能嫁去个门当户对的家庭当平妻已经很好了,现下她占着宁娆的身份,宁娆不管是以宁家的身份嫁过去这都是极好的亲事。      她安慰着,“舅舅放宽心,到底表妹是同意的,想来她也是喜欢那位二公子。反正已经定下了的,退是不能退了的,倒不如随表妹的心思去吧!儿女各有儿女的福分,爷娘也不好管上一辈子。”      宁老爷没应声,只是继续诶生叹气。养个闺女缺心眼,姊姊家的也不让她省心,横竖他就是个操劳命,一辈子得把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      楚云岫不想继续说这话茬,宁娆的事情她一件都不想听。她朝宁老爷说,“舅舅,郎君总睡不安稳,只怕他这会子要醒过来了,我得回屋去看看!”      宁老爷把心里憋着的话给说出来了,感觉要轻松了些,只是依旧不快。他摆摆手,道:“去吧!”      楚云岫离了书房,心底想着快些回西厢去,不知汤骏秋他这会子是醒着还是沉沉的在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门   第十五章:   楚云岫刚出了大门没走上几步,就看见个熟脸的婆子,那婆子见到她,匆匆忙忙的迎上来,焦急的说:“娘子快回西厢去,奴看见我家那恶娘子捣腾了些不堪的东西过去,想来是要离间娘子和汤家郎君呢!”      她一听这声音,倒是分辨出许多,这不是当初替宁娆过来抢那山茶花的婆子么!当时宁娆偏要她的花,她给宁娆了,大约是没有处罚这婆子吧!这婆子岂非是存了感恩报德之心来给她通风报信的?      也难怪,宁宅上上下下的婆子小厮都不怎的喜欢宁娆。      她觉得汤骏秋头脑精明,不是说宁娆想把他怎样就能怎样了的,遂停下脚步问那婆子,“她弄了什么不堪的东西?”      那婆子像是火烧眉毛一般,一手往自己的盆骨处一怕,见楚云岫不急她更着急,“那都是些秽乱不堪的东西,奴朝着娘子说不出口。奴记着上次娘子救了奴免去一顿板子的情分,这下来不及多说,只能先给娘子报信,娘子赶快跑回西厢去。若是汤家郎君意志够坚定,想来不会被我家恶娘子那邪魔外道给侵袭了身子!”      那婆子说着就给她往西厢的方向推,楚云岫大约还有些似懂未懂,只是给她推着的不由的担心起汤骏秋,又加快的脚步往屋子跑。      汤骏秋是在她当初小住的厢房里歇息的,估摸是为着她要回门,那厢房里打扫的干净,平素常用的物件也是一动未动。      她跑进西厢,眼看就要跑进厢房了,将将跨过门槛就听着汤骏秋十分淡定的说,“你是有身孕的人,不宜动怒。”      紧接着就是宁娆大吼着却又明显有些羞愧难当的问话,“你难道只会说这一句话?我可以骂人吗?”      楚云岫双手扒着大门朝里头看,这样凉风习习的天里,汤骏秋坐起在床榻上下半身盖着锦衾,上身却是衣衫半敞的。他低着头,也不知是看向哪里,只是口头上依旧淡淡的说:“不可以,这是个文明的社会,要文明用语,不可以骂人。”      “哼!”宁娆气的甩头就走,见楚云岫站在门口,指着她怒吼,“你这是什么人嫁什么样的郎,他跟你一样的讨厌!哼!”她说罢就气呼呼的走出西厢。      楚云岫心想,这大概是宁娆的坏心思没有得逞吧!也不多理会宁娆,径直走回房里。      先前还是十分淡定着膈应宁娆的汤骏秋见她进来了,抬起头看着她,楚云岫这才发觉他面上涨的通红,眼白也多了好些的红血丝,像是迫不及待的,他只喊:“秀秀……秀秀……”      楚云岫走去床边,汤骏秋的双手紧紧的捏着被角,见她过来了,直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然后像是很满足的样子将下巴顶在她的颈窝处来回的蹭。她的蛮腰被他搂的老紧,几乎透不过气来,想挣脱,无奈他双臂箍的实在紧。再挣扎了会,她放弃了。      隔着衣物,楚云岫感到他身上热腾腾的气息,倒像此刻不是初春,竟是仲夏一般。他前几日畏冷的紧,一点子的寒意都受不得,怎么这会子敞着衣衫都没事了?      汤骏秋此刻顾不得她所想,闻着她脖颈处女子独有的女儿香,心头便难受得紧,他晓得这个什么感觉也知道是才刚宁娆使的诈,但是眼前人是秀秀,不是别人。在宁娆面前可以故作淡然,可是遇上了自家娘子,他有些不想忍。      隐忍了太久的人总有一天会想爆发出自己的真性情,但汤骏秋收敛自己的秉性太久,以至于他现在不清楚需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宣泄心中喷薄欲出的情感。不止对秀秀存着的好感,更是汤宅里一堆堆叫人心烦的。      正是欲念突破的当口,他的唇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张,一寸寸贴近她的脖颈,先是稀稀落落的印上几下,接着就像是着了魔的,他伸手去扯她的交领处想得到更多。      楚云岫吓了吓,她说不上这是种什么感觉,总归不是让人欢喜的那种。她在宁家没人给她教导过夫妻之礼,她于□一窍不通,只晓得汤骏秋此刻的举动让她浑身不舒服,好像都起了小疙瘩的是的。      猛的推开汤骏秋站起,脸色通红,说不出半句话来。      汤骏秋怔怔的看着她,不做声,支起腿撑起被子,朝她说了句,“你出去。”      楚云岫拉拉交领口,看着汤骏秋阴阳怪气的样子她总不放心,感觉好像是他被宁娆给坑害了一样。就冲着他突然的那些怪举动她就觉得宁娆一定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      她想往床边坐去,想想又有些不敢,害怕他还想才刚那样的,只探了身子向前,小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汤骏秋看看她关切的脸,欲言又止。秀秀肯定不愿意,她不喜欢他。      多想想还是作罢,她不愿意他也不想强迫她。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自己的娘子不愿意和他亲近,心上难免要填烦恼,他不耐的喊了句,“叫你出去没听见么?”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子又怎么了,你总会冲着我吼!”楚云岫对他的脾气实在招架无能,一会艳阳高照,再一回首又是万年难化的冰川,甚至还要恶劣的。她不想和他争,但总归给他这一瞬间的脾气给怄到了,赌气的说,“行,我出去。外头有婆子,你要不舒服就朝外头喊几声,她们听见了就过来了。”      她大步的朝门外走,身后汤骏秋朝她急急的喊:“你给门关上,外头也不要留人。”      楚云岫晓得他脾气怪,跨过门槛朝他看了眼,脸色红润不像是此刻有什么病痛的,她随手给门掩上了。      汤骏秋见她终于出去了,叹了口气,伸手进被子里逐渐的动了起来。      要怎么说,他这是一半的身心愉悦一半的黯然忧伤,不管以后怎样,现下秀秀是不接受他的。他要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叫秀秀也对他动心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端端   第十六章:   跑出屋子,正碰上阴魂不散的宁娆,楚云岫整整衣襟走至宁娆面前,问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哟?我的亲亲表姐还撵我走呐?”宁娆一面说着一面撩了面前的发丝,双手抱在胸前,“这是我家,我想去哪个屋就去哪个屋,你管得着么?”      面对宁娆这样的人,楚云岫的态度从来都是能不理尽量不要搭理,否则宁娆定会蹬鼻子上脸的以为她怕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对着,能说的说说,不能说的只当没听见吧!和她根本计较不来的。      楚云岫扬起脸,瞧瞧阳光十分灿烂的天空,不着调的说了句,“今天日头真好!”      宁娆瞥眼瞧了瞧,像是觉得楚云岫有病一般,嫌弃的说了句,“怎么着,才去汤家和那病秧子呆上几天人就傻了?莫不是让那病秧子给传染了一样的病症,失心疯了吧!”      瞧着楚云岫不大愿意搭理她,宁娆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她就是见不得楚云岫比她好。不过是嫁了个病秧子么,有什么好的,能在她面前这样硬气!她伸手一扯楚云岫的交领处,看见了宝儿一般的掐着尖细的嗓子叫唤着:“呀呀的,这是什么呢?一串串冰糖葫芦呢!      楚云岫只晓得才刚脖颈处给汤骏秋弄的痒痒的慌,哪里省的汤骏秋给她脖颈处留了一路的吻痕,她自个儿看不见,但总也清楚能给宁娆发现的一定不是好东西,忙不迭的用手一抹脖子遮住,“哪里有什么,要入夏了,蚊虫难免要出来,给咬上一两口也不值什么。都是正常的。”      “我瞧你也是悲哀,嫁个病秧子,那方面真心不行。”宁娆掩着嘴不怀好意的笑,“原以为能有个一炷香的时间,这才一盏茶的时间你就跑出来了,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      楚云岫听的云里雾里,什么一炷香一盏茶的?哪方面不行?从宁娆嘴里说出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还是不要从脑子里经过的好。抱着这样的心理,她也没的去在乎宁娆是想嘲讽什么,掉头又想回去屋子问问汤骏秋是不是遭了宁娆的毒手。      懒得再与宁娆搭话,楚云岫觑着她,存心恶心她说:“才刚我好像听见郎君说你有身孕了的,也不知道舅舅知不知晓,我劝你还是好好呆在屋子里,别到处乱跑动了胎气。奉子成婚是好,可千万别叫着大好的事情黄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屋子里回,只留得宁娆一人在后头气的牙痒痒。      宁娆原本是抱着自己被楚云岫给看过不甘的心,存心要使坏也瞧上楚云岫丢丑一会,可她哪里晓得汤骏秋比想象中的还要弱!根本不是弱,是不行,是不行!      银牙一咬,小脚一跺,扭头就走。她与楚云岫来日方长,不是这一刻就能分得出谁胜谁负的!      这三朝回门并不大愉快,汤骏秋被楚云岫的情给伤感到了,楚云岫又被宁娆的睚眦必报给小怄了下。总之,午膳上宁娆没有出席,各人各有心中事,埋着头用完了,汤骏秋便闹着要回去。仿佛随时闹性子成了汤骏秋的专利,只要他闹性子了,大家都得迁就他。      回程的路上一路无言,楚云岫原本有心要讨好汤骏秋的,可汤骏秋寒着脸,不知瞧着什么出神儿。她糯糯的开口,张张合合了半天,只喊了句,“郎君……”      汤骏秋大约是想事情想的出神了,没听见她的唤,马车内原本就狭小的空间一下子似乎要成为了冰场。      楚云岫省的他的闹脾气,就为先前在宁宅里的那点子事情。她是真心不想说,她浑身都是痒痒肉,旁人一碰就受不了的,哪里能叫他那么胡来的。他脾气大,随他吧!小孩儿心性,过不了多会子肯定又好了的。大不了,她给他做饧蜜吃,哄哄他呗!      汤骏秋的性子,多多习惯就好。      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响,楚云岫安静的呆在马车内几乎昏昏欲睡,忽的,外头的小厮“吁”的一声拉紧缰绳,马车一顿,停下了,随后就听见有人在外后喊,“到宅子了,郎君娘子可以出来了。”      汤骏秋首先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他没有要搭手接着楚云岫的意思,只是瞧着对面来人,问了声,“三婶婶安好。”      对面来的不止是汤家三媳妇司马氏,还有大行台尚书令家的马车,该是汤骏秋的二妹妹,汤净月回来了。      汤骏秋眉毛直挑,二妹妹什么时候不回来,偏挑着这个时候回来,又想算计什么呢!他在汤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型,就这样的,还免不了要被二妹妹几番上门骚扰,也不知三婶婶狐狸一样的人怎么生出了这样的祸害!      就像现在,汤净月看见汤骏秋领着新妇子从马车上下来了,又听着一声问她母亲好的,她笑呵呵的下了马车,直往新妇子跟前走,不真不假的笑道:“哟,这样齐整的人可不就是我堂嫂嫂了?”      楚云岫听着这寒颤的声音心底发毛,她还不省的面前的女子是哪家的,只是瞧着那马车像是为高官家里的阔太太。大周女子喜欢穿金戴银,她简直是大周女子的活象征。满头做工精巧的簪子,一身华美的服饰,骄奢的紧。阳光照在那些金器上,楚云岫几乎觉得那黄光闪闪的印在她脸上炽热的烫人,快要闪瞎了她的眼。      她不想应对上这花里胡哨的女子,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她朝汤骏秋身后躲了躲,怕他不明白,又给拉了拉他的袖子。      汤骏秋感到袖口一动,他似乎十分满足秀秀这样的依赖他,面上带了微笑,心情也要好了起来,朝着汤净月说:“正是了。不过,二妹妹怎么挑着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想娘家了还是特意要来给我道喜的?”      汤净月眼神媚媚的,遗传了她母亲的狐狸眼,“嗳”的一声,说道:“大兄真是懂净月的心,净月一来是想念家里,二来也是特意回来给大兄道喜来了的。别说,成婚了就是不同的,大兄脸色红润,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喜气,看来大兄一身的病痛竟是都要随着这大婚全好了呢!净月要先恭喜大兄了!”      汤骏秋面上笑笑,随意的和她应声,“但愿早日能好了的。”      楚云看着瘆的慌,这位二妹妹真是浑说海吹的没个度,当真是二的紧,汤骏秋脸上哪有什么喜气的,哪里能看出他的病都要好了的,他的脸分明消瘦的紧,苍白的紧,怎么看都不是个健康的。那二妹妹能这样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呢!再说了,她左右打量着,没看出这位二妹妹有半点给自家郎君道喜的意思,像是逢人就能搭上几搭的拾搭子,只为说上几句讨好人的,乍一听是欢欣,听得多了耳朵里就要起茧子。      那位站在一旁缄默了半天的三婶婶忽的上前了,打量着汤骏秋身后的楚云岫,说着:“先前在大嫂那里瞧过两眼,宁家娘子比画上的要动人许多,到底是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呢!”      汤骏秋眉头一蹙,绷着脸,却有些耐心的纠正,“婶婶说错了,不是宁家娘子,是我家娘子。我娘子。”      “我阿娘就这么随口一说,大兄竟计较上了,想来是多么心疼新妇子呢!这样也好呐!大兄该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就不说你爷娘,太公太婆都眼巴巴的盼着呢!”汤净月甩了帕子,侧身一动,裙边的禁步随着步伐金玉饰物相撞,叮当作响。      楚云岫像是受了吸引,朝着那禁步瞧了眼,碧绿的禁步,双衡鸳鸯玫瑰配,看上去像是位有心思的姑娘亲手打出来的,但她可以断定,这好物件决计不是二妹妹自己做成的,要么就是从市里买来的吧!      真是看不出,她竟有颗精巧的心。      汤骏秋不尴不尬,露出雪白的牙,应声说道:“还真是,有小孩子,宅子里热闹,太公太婆也乐得个心情好。”      汤净月撇撇嘴,她这小哥哥从来都是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话总是东一头西一头,她说什么他就没心没肺的跟着顺势接上几句。其实她也懒得跟他多搭话,她就是想跟他套个近乎,看看新妇子家都给了哪些回门礼。遂开口问,“这三朝回门,也不知小嫂嫂家里给准备什么好东西当回礼呢?”      楚云岫“啊?”了声,她没懂汤净月的意思。倒是汤骏秋,他突然的捂着心口,另一手拉着楚云岫的手颤了声,“哎哟,娘子,我心口疼。”      司马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宠惯了的,随她怎么说也不大好好教育。只瞧着汤骏秋的样子真怕他出个事,赶忙说着,“骏秋不舒服赶紧回屋子里找大夫瞧瞧,门口风大,可千万别冻着又受凉了。”      汤骏秋不在意别人说他身子差,管他是好言恶语,听得多了几乎要没知觉。二妹妹在的地方不宜多待,他“嗯”了声,朝着司马氏一点头就拉着楚云岫往宅子里走。      楚云岫心想,他奇怪的紧,见着四婶子的时候,还给好生介绍个,见到三婶婶与二妹妹,却和她们一起信口胡说……等下问问他吧!她可是记得他之前叫她要绕着三婶婶和二妹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狍鸮   第十七章:   汤骏秋拉着楚云岫走的快,走回自己的园子,有些喘的不行。楚云岫忙上前给他抚着后背顺气,“郎君跑那么快做什么?你身子不好,可千万别走岔气了,白叫自己身子不痛快。”      他龇龇牙,老大不乐意的样子,一把捉住她的手,说道:“旁人爱怎么说我身子不好我都不计较,就是你不准说。你是我娘子,要多盼着我身子好!”      楚云岫斜眼看他,“我多早晚没盼着你好了?才刚说心口疼,现在还疼么?”      汤骏秋心底明快的笑,她就是傻丫头,半点没看出他才刚在门口是装出来的。他把她被捉住的那只手往心口拉,面上还不忘装着憔悴,“哎哟,秀秀,我心口还是疼,估摸是走得快的缘故,更疼了的。”      楚云岫吓了吓,这可怎么是好,心口疼是哪里的毛病?她赶忙说,“我去请大夫好好来给你瞧瞧。”说着就把汤骏秋往床边上带着走,还是叫他先躺床上别乱动弹吧!省得手脚乱动闹的心口更痛了的。      “别!犯不着请大夫的。”汤骏秋拉着楚云岫的手搁在自己心口,装似多么虚弱的朝她觑着眼睛,“这是常有的事儿,揉揉就好了的。秀秀,你给我揉揉好么?”      楚云岫只当他真不舒服呢,赶忙伸手给他揉着胸口,一面还怕着轻了重了的不停的问着,要不要轻一些或是问着要不要稍微再加些力气。      她小手柔嫩嫩的,使着吃奶的力,哪里能说是多么舒服的,倒是像挠痒一般!但汤骏秋十分受用,一会说着轻了,一会儿又说手劲要再大些,弄得跟真的一般。等过了会子,他又怕她受累了,又问,“累不累?我舒服些了,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子吧!”      “可我瞅着你这样实在担心,要不然还是请大夫来给看看吧!好不好的,都是大夫说的算,大夫说你好、没事儿,那才是真的没事儿,叫我心安。”楚云岫没停手,只是手下的力气浅了,不轻不重的揉。      汤骏秋见她这样,心里乐呵,偶尔的也听她一会,他说,“我听你的。”      楚云岫是难得见他这样的温顺听话,像是头乖乖的小绵羊。她看他笑的颇一种深深的意味,说不清,但总归叫她面上忍不住羞羞涩涩的,慢吞吞的说了句,“你好生呆在这里,别乱动弹,我出去叫了人去请大夫就回来。”      汤骏秋含情脉脉的看,“嗯”了声叫她快点回来。      跑到外头,正看着桐月和鸢时在外头待着,心头一热,心想汤骏秋对她还真是好,说了把这俩丫头叫回她身边来立马就给叫了的。她朝她俩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到面前来,说道:“快快,郎君身子不舒坦,你们俩腿脚利索点,快去请大夫来。”      这厢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头却见着汤净月满脸揣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踢踏踢踏的溜进园子。这叫什么事儿?感觉怎么这么怪异呢?      没待楚云岫开口,汤净月看也不看的就说:“哟,堂嫂嫂这是指挥丫头们做什么呢?”      “啊?”楚云岫总说不上心里是哪头冒出的怪异,但还是如实的说:“郎君心口不舒坦,我叫丫头去请大夫来给看看呢!”      汤净月眼睛滴溜溜的转,朝着楚云岫上上下下的打量。诶!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和汤家的娘子完全不能比啊!瞧瞧这寒颤的样子,真是让人心酸。小哥哥怎么也没给她置办些贵气的东西?      她啧啧的两声,像是命令一般的说,“我与小哥哥有话说,你就在园子待着就行了。”      “可是……”楚云岫说不上是哪里不放心,或许就是她这一身的华丽丽就让她有种说不出不喜欢。倒不是说她会羡慕,她压根就没喜欢过这样大红大紫穿金戴银的。她大约是第一次见这样打扮的人,心里暗暗摇头,好像能看见这样的繁华败落的一天。      汤净月瞥了眼,直朝着楚云岫一个接着一个的白眼,大声喝道:“哪里有什么可是的,我们是堂兄妹,不比你要亲的多?你就给我安生的待在外头等着我跟小哥哥把话说完,小哥哥若是不舒服,里头有我,能要什么紧!”      楚云岫虽然比较好说话,但决计不是别人威胁她她就像只猫一样的退到一边去,她秉持着不像闹僵的心,和气的说:“郎君心口疼着,我不放心,还是得我在一边伺候着比较好。你和郎君有事说着,我只伺候郎君,不听你们说。”      “呸!”汤净月啐了口,骂道:“小门小户的,真是给脸不要,我是大行台尚书令家嫡子的夫人,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能嫁进汤家就是你上辈子、上上辈子积下来的福报,能有这点子的福气你就小心的攒好了,别叫福气漏了气,变成祸患了!”      楚云岫气得有话说不出口,这都是什么人?小门小户的怎么了,她伺候自己的郎君还成了罪过?      桐月与鸢时站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想出声替六娘骂上几句,可汤家的规矩实在多,她们前几天是给领去三太太那里教导家规了,半点做错了就要挨上一藤条,到现在,小腿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藤条印恐怕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楚云岫叹了口气,看向远方的天空,管它日头好还是不好的,云还是一样的飘,白云也好,乌云也罢,总归该在哪里还在哪里。她不搭理汤净月,朝着桐月鸢时说了句,“郎君身子不舒坦,你们快去请大夫去。别磨蹭,仔细耽误了时辰。”      她是懒得朝汤净月再看一眼,汤净月就是宁娆的变本加厉版,官家大户里给宠坏的,只会比宁娆更加恶劣,看她这一副汹汹的架势,保不住是存了什么心思专门跑来欺负骏秋的。她是健全的大活人,就是汤家的长辈们偏袒汤净月她也不能叫骏秋给人欺负了的。      汤骏秋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听见是二妹妹的声音一头脑的发黑,她是爱财的混世魔王,始终坚持着一颗拿钱免灾的心。只是他没想到二妹妹这么快就杀过来的,当真是气势汹汹。      他不急着出去替秀秀挡灾,她不是从前在自己家,在汤宅总有他不在她身边的一天,总要学会独自面对。      可没多会儿,就见着秀秀像是大婚那夜给他气的那一脸神情,心里憋着火,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淡不快浮在表面,大约也说不上多大的气。他继续靠在床上当着自己不舒坦需要招抚。朝着她说:“秀秀,我难受,你再给我揉揉。”      楚云岫听着他说难受,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三步并作两步的坐去床边,又给他揉着心口。关切的说:“我已经叫丫头去请大夫了,你再忍忍,不多时大夫应该就能来了的。”      汤骏秋眼见二妹妹满脸怒意的跟进来了,眯着眼,直装着虚弱,颤颤的说,“诶!真是叫二妹妹见笑了,大兄身子这样弱,都不能站起来见你,难为你有什么事就站在床前说吧!大兄一定洗耳恭听。”      汤净月黑了脸,她可是大行台尚书令家嫡子夫人,有几个人敢不给她脸子的。不是她阿翁两袖清风,郎君又是个窝囊废,她犯得着一趟趟的往家里跑?汤骏秋的话又恶心的紧,若不是他是汤家嫡长孙,又是个病秧子,她能有那么多力气来迁就他?直接像是对小绵蛮那样就好,犯得着费这么大的心思么!      “大兄身子这样弱,要么净月还是等大兄身子好些了再来与大兄商量吧!”她脸色不好。心里记着这笔账,是这位小门小户来的女人给她长脸子的,她锱铢必较,必定要寻了机会叫那小门小户的知道她的厉害。      “诶!你是不省的,大兄的身子是好不起来了,先前只是陪着娘子回门,就这样就吃不消了的……咳咳……咳……”像是接不上来气似的,汤骏秋一面咳着,一面还非要与她说话,直把自己脸涨得通红,半天支支吾吾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汤净月当真是见着他这样就心烦,从小就是这副死样子,到现在还是这样,就他这一脚踩在阎王殿的,太公太婆还把他当做个心肝宝贝的宠着,糟蹋了那样多的银钱替他治病。他的病要真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犯得着花上二十年还吊着半口气的么!      “大兄还是等着大夫来了给你瞧吧!最好能找着个神医开一贴神药一下子就给你治好的,这么拖下去,又费人力又浪费银钱。”汤净月有些嫌弃的朝着汤骏秋说,“其实也未必就要神医了的,大周什么样的好大夫咱们汤家请不来?我瞧着大兄倒不如去请那些游医试试,江湖郎中么,指不定就有什么管用的偏方,药到病除了呢!”      她说话实在不好听,一副贱命贱治的相,治不好病还花钱买了打量昂贵的药物吊着命就是糟蹋,活生生的糟蹋,倒不如把钱省下来给她使唤的好。      大行台尚书令家实在是缺钱缺的紧,就巴巴的指着朝廷那么点俸禄办事,还不够她随意的一件首饰呢!      汤骏秋不与她置气,笑笑,也拉着楚云岫的手朝她使着眼色叫她不要生气也不要说话,同二妹妹置气的不是傻子就太天真。      楚云岫就没见过这样说话的,先头在门口遇上时,一口一句大兄亲热的紧,这会子进了宅子怎么就这样恶心了?这话说的真是叫人瘆的慌,哪有这么说自己家堂兄弟的?      “你这趟跑回家又想干什么?一回来就往大兄的屋里跑,准是又看上什么了。先前抢了我的东西,你快还给我!不然我就告诉三婶婶!”一声稚嫩的女声从门外头逐渐的飘近了,小丫头看着汤净月脸上刻着的恶贯满盈几个大字不敢靠近,巴巴的杵在门口朝汤净月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说好的二更~~~ ☆、禁步   第十八章:   “哟!小绵蛮现在长志气了啊?”汤净月朝小绵蛮觑了眼。她心底清楚的很,小绵蛮是个能受气的包子,任她怎样欺负小绵蛮,小绵蛮都不敢和四婶婶说。就像她裙边现在挂着的禁步,那可是小绵蛮一样样精心挑选了自己打出来的,可她就是把它抢走了,小绵蛮能怎么把她着?      四婶婶是活老虎,老虎生不出孬种崽子。可小绵蛮却只是一只小黄鸟,稚嫩稚嫩的小鸟儿,别说手段,就是花花肠子都没有,又不敢朝自己母亲抱怨哭诉去,有什么用!往后嫁出去了也是要给人家欺负的。      小绵蛮有些懦懦的,她确实有些害怕她这位二姐姐。一个人杵在门口撇嘴,气的拿脚尖钻地。      “做坏事要遭天报应的……”小绵蛮气了半天怄出这么句。      她听婆子们说汤净月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大兄的屋子里溜达去,急忙赶过来,半道儿上又碰到了两个要去给大兄请大夫的丫头,这可不得了,汤净月是土匪,定是想欺负大兄身子弱、嫂嫂还不了解家里行情过来讨要好物件的。      汤净月就是个混蛋呐!      汤净月觉得可笑,因而双手抱胸,朝她猖狂的问:“我做了什么坏事叫你这么咬牙切齿的诅咒我遭天谴了?”      “我……”小绵蛮眼神左飘右飘的,没个胆儿正儿八经的和她争。可看着她那副猖狂叫嚣的样儿她心底又十分不痛快,当着大兄的面,她就不信汤净月能把她给怎么样了的。      咬咬牙,朝汤净月大喊:“你抢了我的的禁步,还给我。”      汤净月低头看看自己裙边挂着的碧绿的禁步,大笑道:“这不是你送我的么?怎么就成我抢你了的?小绵蛮,说话前可要三思呐?瞎说话可是要掉门牙的!”      小绵蛮一嘟嘴,藏着自己的牙,可那禁步上的每一颗玉珠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凭什么就被汤净月抢去了!汤净月就是仗着自己年岁大,恣意的欺负她。她一面受尽欺负,一面却又不敢与人多说,尤其怕被她阿娘知道了。她阿娘与三婶婶对不上眼,若是知道她给汤净月欺负成这样,指不定要把她痛骂一顿,抽她两下也说不定的。      正在思虑间,却听汤净月估计刺激她,她说,“小绵蛮,你就乖乖躲在自个儿屋里绣绣花等着嫁人就行了,你和你阿娘真个没法儿比,你阿娘凶起来像东市的泼妇,到底不是正经的官家娘子,怎么能生活在大家族里!”      汤骏秋在一旁听着,原本还倒是两姊妹争争吵吵的没什么,可谁晓得二妹妹这样大胆,敢当着大家的面议论长辈,说的这样肆无忌惮。他这会该挺出身,责备的说,“净月放肆了,咱们做小辈的怎能在背后这样议论长辈!”      汤净月是给司马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从小就看不上这病秧子个大堂兄,再加上汤家媳妇的肚子一个个都透着股邪门儿,除了汤骏秋,其他尽是一窝的丫头片子,也就是前两年四婶婶才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婴。可小孩儿和她没竞争,除了汤骏秋家里就是她最大,好东西自然应该先给她使唤,等她腻味了再赏给其他小的玩儿。在夫家都是这样,自家,自然更应该是这样。      她想了想,不适宜气着他,太公太婆那边首先就过不去,遂说道:“大兄还是别教育我,多掂量掂量自个儿身子的好!不是说了心口疼么,你安心的躺床上让你那小家碧玉的娘子给你揉揉,等着大夫快些来给你看。”      “诶!二妹妹话不能这样说,即便大兄身子再不好,也得照看好弟弟妹妹。这么的当着大兄的面吵嘴,实在没姑娘家的样子,这要是三婶婶、四婶子知道了,那可就不好了!”汤骏秋装着透不上气的说,说罢了,却又不忘特意冲着汤净月问了句,“是这么的吧?净月?”      司马氏不知道汤净月这样欺负人,尤氏也不知自家的小绵蛮在离了她就这样遭人欺负。不论汤净月还是小绵蛮,都不愿叫各自母亲知晓。      汤净月打着呵呵笑着打着马虎眼,道了句,“哪儿能呢!不过是女儿家拌拌嘴,值什么的,哪里能叫长辈们跟着烦神,又不是三岁的娃娃了!”      小绵蛮有些不甘心,有大兄在,她是当真不太怕了,因而不依不饶的说,“你抢我东西还侮辱我阿娘,本身就是你不对!你还我的禁步来,那是我给嫂嫂做的,是要送给嫂嫂的新婚礼物。”      汤净月原是准备给汤骏秋个脸子,依了他的话找个台坡下,哪省的小绵蛮是这样的缠人,死活要那不值钱的禁步,她当真是给四婶婶奶大的吗?      她朝裙边垂着的禁步努努嘴,“禁步就在这儿呢!你要是觉得你有那个本事就过来拿。”      小绵蛮哪儿敢跑到她跟前拿,对汤净月来说那应该是抢吧!她咬牙说,“是你抢走的,当然你拆下来还给我,干吗……干吗要我自己过去拿!”      汤净月唇间一声哼,都懒得去看小绵蛮。她抢来的东西还有还会去的道理了?就是丢了赏给路边的乞儿也不会物归原主。满是不在乎的说了句,“大兄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      她直溜溜的往前走,全然不搭理在一旁纠结着的小绵蛮。而小绵蛮看着她就要走了,难得能和她对上几句的机会就要错过了,在汤净月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把拉住她胳膊,怨声喊了句,“你不准走,把禁步还给我。”      汤净月瞧了瞧自己被小绵蛮捉住的胳膊,瞪着她威胁道:“松手!”      小绵蛮像是鼓足的勇气,摇摇头,表示得不到禁步简介不松手。      汤净月眼球上挑一转,朝天上望着,又说了句,“松手!”      “我……我不松,你还我禁步我就松。”小绵蛮这回像是真的与她对上了,坚决不松手。可她终究是个温顺的,和汤净月的性子不能相比,再者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起先是鼓起了勇气,但禁不住汤净月的恐吓,气势上已然逐渐萎下去了。      而汤净月不同,她听着小绵蛮一句不松,伸手从头上扯了根簪子下来直直的戳在小绵蛮脸上,挑眉问,“松不松?再不松,我可不能保证你这小脸会多上几条红痕!”      小绵蛮吓得要流出眼泪,就是街头上的地痞流氓也比不上她二姐姐这样的吧!怎么说也堂姊妹啊!      她脸上肉滚滚,虽然不那么好看,但也是张雪白干净的脸蛋,给汤净月用簪子划伤几道那该有多么的疼,多么的丑!      才刚的勇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呜呜咽咽的松开了手。      汤净月冷哼一声,给拿着簪子的手垂下,原本被小绵蛮拉住的手使劲一甩,闪身就走。小绵蛮没留神她二姐姐会有这么一狠招,一屁股重重的跌在地上。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云岫再顾不上汤骏秋是如何的拉着她了,甩手跑上前给小绵蛮扶起来,好生给哄着叫她不要哭,可小姑娘闹上脾气了还真真劝不住,小绵蛮哭的声音忒尖,能给周围的人都给吸引过来。      她哭的凄惨,像是把从前到今次所有的怨气都给哭了出来。不顾楚云岫拉着她,双手捶地,大叫,“她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凭什么总抢我东西,怎么就总欺负我呢!呜呜……”      这一头还没给汤骏秋哭下床,门外头倒是来人了。      汤幼则下职回府,正碰着俩丫头请了大夫进门,问了是大侄子不舒服给请的,赶忙过来看看,结果这不看还好,没进门的就瞧见了小绵蛮赖在地上大声痛哭。他尚未婚配,平素十分的宠着小绵蛮,连忙上前拉小绵蛮起身,一面还朝楚云岫问着,“不是骏秋病了请大夫来吗?怎么小绵蛮弄成这样了?”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也是第一次见着她哭成这样,安慰道:“来来,快起来,小叔叔拉你起来!”      小绵蛮见着小叔叔来了,哭的更凶,视线全然泪水模糊住,人也哭的簌簌打颤,“她抢我东西,欺负我,还狠狠的把我推在地上,呜呜……我屁股跌的好疼……呜呜……”      汤幼则朝着床上瞧了瞧,又看看小绵蛮身旁的楚云岫,有些讶异,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劳烦大夫先去给我侄子瞧瞧,他心口痛。”说罢了,这才对着楚云岫问:“怎么回事?”      楚云岫给他问住了,这是在怀疑她抢了小绵蛮的东西还把她弄哭么?她看着也不像是这么霸道的人啊?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才刚二姑娘来过。”      汤幼则对二侄女并不多了解,他离家的时候她才一点点大,几岁的娃娃记不清了,可能是三四岁,也可能是五六岁。等他回来家了,她已然嫁人,嫁去了大行台尚书令家。不比小绵蛮,他回来的这几个月,小绵蛮往他那里溜达的多,她是心思单纯的娃娃,可爱的叫人忍不住要宠着。      他对小绵蛮是当自己闺女的宠着,再想二侄女,大约只能记得住长相,除了偶尔有那么两次的在宅子里碰上打声招呼,还真不清楚二侄女的性子。草草根本不可能欺负小绵蛮,那么就是二侄女了?一家的姊妹,多大点的人,怎么能这样!      思虑的当口,小绵蛮又呜呜的叫喊着,“她要禁步做什么啊,明明就没个好女孩儿样,禁步也禁不住她要做坏事的心!呜呜……做坏事要遭天报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晋江怎么可以这么抽,发文发了半小时多还没给发上去,一遍遍的复制粘贴。到底是晋江抽了还是我RP有问题昂? ☆、医术   第十九章:   “她还要拿簪子划破我的脸呐……”小绵蛮这是平素不哭,一哭就能哭他的昏天黑地。      汤幼则看着心疼,都是自己侄女,说谁几句都不好,可二侄女这也忒不懂事了,恁把小绵蛮弄的哭成这样。他亲眼看到过的,就是四嫂如何的惩罚,小绵蛮都没抱怨过一声。现下这么的,叫四嫂子知道不好,四嫂爱面子,给她知道小绵蛮是给净月欺负的,指不定真能冲到三嫂园子里闹腾上。那时候汤宅可就热闹了,三嫂那么一只狡猾的狐狸,四嫂又一头龇牙咧嘴的猛虎,宅子只怕能被这二人给拆了架的。旁的不说,总要影响老爷太太的的清净。      还是他做和事老,现下给小绵蛮好好哄着,再见着净月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说说她,就是小绵蛮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说要拿簪子给人家毁容了,就是把自家妹妹推在地上这事儿也不能够!      “好了好了,小绵蛮不哭了,这么哭,你阿娘再过不了一会儿就能给你的哭声哭过来了。你想叫你阿娘看见你哭成这样?”汤幼则低沉的嗓音,原本心底想的是安慰,说出口来了,倒不是安慰这么回事了,听上去多少有些严父管教女儿的意思,一面管教,一面心底还给宠溺着。      小绵蛮听见小叔叔这么说,一下顿住了,赶紧用手直往脸上胡摸一气,侧着身子眼睛滴溜溜的透过一层泪水往外头张望,“可千万不能叫我阿娘知晓!”      她阿爷不常在家,平素最叫她怕的就是母亲的那小藤鞭,抽在身上,那可真叫一个疼啊!她犯浑的时候母亲就会用小藤鞭给她抽醒了的,可这下的情况不同,她是给汤净月欺负哭的,母亲和三伯母不对付,见着面谁不膈应谁几句那都得感谢上苍眷顾了!她阿娘若是真知道了,冲到三伯母哪里算账是一回事,她在自家屋子里就得先给母亲料理了。      “小叔叔不说,你大兄嫂嫂咱们都不说谁能知晓?你二姐姐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你阿娘个性的,哪里能敢往刀剑口子上撞的!”汤幼则摸摸小绵蛮的头,这下才真像是安慰这么回事,“我听你说着就是为个禁步,你在你大兄好好把脸给洗洗,小叔叔带你去东市逛逛,挑些你喜欢的回来好不好?”      小绵蛮揉着眼睛点头,去东市,她一千个一万个乐意啊!阿娘管她的紧,不像旁人家的闺女能去东西二市逛逛的,抛头露面在阿娘眼里可是大忌,眼下小叔叔肯带她出去,那好呐!可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性子,说不哭立马不哭。乐呵呵的拉着她小叔叔的胳膊,摇晃着,又不放心,“可我阿娘那头怎么办……总不能说我就去东市逛了吧!阿娘总说女子不能太野,能安静待在宅子里的才是好姑娘。”      汤幼则打趣道:“小叔叔还能叫你费着个神?你只管跟小叔叔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咱们也不往人乱的地儿去,就往几个首饰行逛逛怎么样?”      “也成!”即便只往几个固定的地儿去逛也好,小绵蛮这一下的高兴便忘却了才刚的痛苦,“小叔叔可得给我买两个禁步,我一个,还要给嫂嫂也买一个。”      真是个好哄的侄女,给她想要的她就笑,抢她东西她就哭,心思单纯的让人放在口里说都怕含化了的。      汤幼则拍拍她的肩,“快去洗洗脸,猫儿爪的一样!”      小绵蛮“嗳”了声就拉着楚云岫往外头跑,招呼了外头的桐月鸢时给她打水洗脸去。      这么的,算是把小绵蛮给哄住了,汤幼则这才朝着汤骏秋的方向去,问着大夫,“脉象怎样,心口疼是犯了什么毛病?”      那大夫是桐月鸢时请回来的,倒不是汤骏秋常用的大夫,他见着汤幼则绷着寒意外露的脸子,一身紫色绫罗朝服没给吓着,像是个见过世面的,“郎君的脉象倒也正常,没什么,大约是先天羸弱,这会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平素注意饮食,别由着喜好吃也没什么。我给开个静气养神的方子,将军只管叫人抓了吃上两剂就好。”      汤幼则“嗯”了声。      汤骏秋的心思可不同于他,他自己的身子,从前以为自己清楚的紧,这会子却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了。没心思去在意小叔叔和大夫又说了什么,只是独自的在考虑。      那大夫说饮食上,从前都是吃着玉奴和凌娘准备的食物,家里的大夫总说他这里不好、哪里不好,他也确实觉得身子沉重,走路都是使不上力气。可秀秀嫁给他之后,他都是吃的秀秀准备的食物,好不好吃不打紧,他这几日却是觉得身子不那么虚了。况且,这大夫所说的和平常家里大夫说的多有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医术问题?      从前没有疑虑的时候觉得家里什么也好,不劳他操心,可一旦生出点零星的怀疑就不同了,现下想想什么都觉得可疑,家里有人要害他!不说别的,他吃过饧蜜,那味道和秀秀做的不一样,他当时心底就存了疑,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做的手法不同。待会儿寻个机会好好问问秀秀,她会做的东西,她懂!      汤骏秋都不知道那大夫是什么时候出去了的,还是因为小绵蛮嘻嘻的笑声他才回过神来。      小绵蛮嘻嘻笑,拉着她小叔叔就往外跑,汤骏秋没吱声,只有楚云岫喊了句,“慢点儿,记得带上羃离。”      汤骏秋也不知是是对谁说,“现在的姑娘都爱用帷帽,你见着还有几个用羃离的了,那长长的皂纱套着人身体得是有多不舒坦!时下流行胡装,小绵蛮好个新奇,高顶宽檐的帷帽她比较有兴趣。”      楚云岫心头正不舒坦,先前汤净月欺负小绵蛮,尤其是拿簪子说要在小绵蛮脸上划上几道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要给汤净月推到一边去,无奈那是汤骏秋捏着她胳膊还一个劲的给她是眼色,她以为他是有多好的高招来应对,不曾想,他的高招就是一言不发,眼睁睁的看着小绵蛮给汤净月欺负。      她想着就来火,还没想和他说起这茬,他却先说话膈应她。他是有喜欢膈应人的毛病吗?她在升州时,姑娘家出门都是用的羃离,升州天高皇帝远的,哪里能有洛阳这么走时,姑娘家一个个的都学着胡人穿胡装。      她不应对这件事,想着前头的事问,“先头你干么拦着我,小绵蛮是妹妹,她给人那样欺负了你怎么就能眼睁睁的躲在一旁看着呢!”      汤骏秋先前那么做就知道事后她一定会和他闹脾气,这下子看来,像是憋不住真要爆发了吧!他也不抬头,只说着,“四叔的嫡子,小绵蛮是四叔的嫡女,就凭她的身份往后总要嫁去三品往上的大员家,再往后就必定要当当家主母,她这么软弱的性子,你觉得行吗?”      楚云岫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儿,她阿爷只有一个通房,还是她阿娘没过门时先有的,后头父母恩爱,没能见着家宅里女人斗法的情景。跑到洛阳投奔舅舅,舅舅比他阿爷还要上道儿,竟有郑氏一房正房,旁的通房啊、小妾啊,这是真的没有,想都不曾想的。她哪里知晓大宅里女人斗法的滋味儿!      她不理解,所以也没觉得汤骏秋说的有道理。现下她就在汤宅里住着,这是多大的宅子,没怎的听说里面有人闹腾。小绵蛮那不叫软弱,是心思单纯,汤净月那样的就是心底子充满了邪恶,按小绵蛮的话说,“做坏事是要遭天报应的!”这话一点不假。      她犟起来是十头牛也难以拉回来,拧着眉,给汤骏秋说道:“她还小,性子软可以慢慢的教导,你当兄弟的这会不护着她,她若是成了你二妹妹那样的可怎么是好?蛮不讲理的一竿子把所有人都打死?”      “人之初,性本善。小绵蛮天生这样单纯,没法儿往坏的教导。四婶子给她的教育也决计不是三婶婶对净月那样的。小绵蛮现在是在汤宅里没往外头去过,不知外头的深浅,但再过两年她就免不得要嫁人了,坚强,要从她自己的内心开始。不是我说两句‘你应该坚强,你应该勇敢’她就真能一下子长出颗强大的内心来。”汤骏秋一面说着一面给楚云岫比划着。      慈母多败儿,汤净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三婶婶独独这么一个女儿,只差把她宠上天去了。而四婶子不同,四婶子不是正正经经在官宅里教养出的官家小姐,早年在关外的生活不叫她会把小绵蛮给宠上天。      汤骏秋的话她几乎听不进耳,横竖是觉得汤净月不对,他在一旁充当睁眼瞎算得上是帮凶,“话不是这样说的!坚不坚强由她自己,是她自己该历练的,可刚刚那情形你没看见吗?你二妹妹就像个疯子一样,拔下簪子直直的戳在小绵蛮脸上头,哪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妹妹的,就是对待新罗婢也不能这样!”      楚家对家里的丫头、婆子、小厮们都是极好的,她的五位姊姊也都是和善好相与的人,楚家就没曾发生过虐待的婢子的事情,更就不要说是像汤净月那样,抢了自己妹妹的东西还理直气壮的说有本事过来拿!神经兮兮的用簪子说要划自己妹子的脸,这究竟是什么人?楚云岫根本就不能理解,她五位姊姊宠她、爱她,这事儿她是头回见着。      “这样算是好的,你可是没见着有人朝自己亲人饭碗里投毒的。”汤骏秋想着秀秀也算是个心思单纯的,话不能和她一下给说明白了就慢慢的拐着弯子说,不拿人家的例子,就说他自己,汤宅里看不见的是谁要害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哇~~~ ☆、留香   第二十章:   “嫡亲的家里人,哪里有往饭碗里投毒的道理?”楚云岫十分不以为然,几乎怀疑汤骏秋是在和她胡说,只为掰出个道理叫她信服。      汤骏秋知道她不会相信,他有些想说出口,张了口,话就在唇边,可始终说出来。他眼中闪烁着浅浅期盼的光芒,问道:“秀秀,我能相信你吗?”      冷不丁的冒出这么句,楚云岫一怔,定定的看着他,以为他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等待良久,汤骏秋挥了挥手,道了声,“罢了!原是我想得太多……”      那一瞬,楚云岫忽的觉得有些心疼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她往他跟前走,也说不上什么心思,就想走着靠他近些……      汤骏秋见她往他面前走,转个身,褪下履去地台上坐着。像是怕她靠近,他垂着头,只说:“我一个人静一静,你自个儿在外头逛逛。”      楚云岫心底有些不好受,她发觉他总在这样的时候把她往外头推,或是脾气暴躁的让她出去,又或者像现在这样,淡淡的,但是拒人千里的态度却是那样的明显。他是在执着能不能相信她么?都说夫妻是一体的,他是她郎君,他不相信她还能相信谁去?      她把信任想象的那样浅显,“我去外头,你一个人就能静下心想明白了?有什么事一下子说不通,咱们慢慢说成不?”她也褪下云头履上了地台,搂着他胳膊,“咱们是夫妻,不能遇着事情就各自分开。你不省的,我最怕不过是你那不待见我的态度。”      汤骏秋叹了声,“我多早晚不待见你了?”他侧过脸,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不知道你自己,犟的时候,八匹马、十头牛加一起都难把你的思维转过来。”      说到这个,楚云岫白了眼,也撤了手,嘴里嘟囔,“那事儿本就是你不对,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妹子给欺负还一脸的无动于衷,小绵蛮是没在意你,若是看见你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儿岂非要堵上添堵,活活给伤心死!”      “你看你,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往这茬上撞。咱们不说这个好么?”汤骏秋想了,还是别往这上面说了,他是本着一颗希望小绵蛮受了欺侮能逐渐长大成熟的心才没给出言相劝的,况且,他省的净月不可能真在小绵蛮脸上划口子,只是吓唬小绵蛮的。偏小绵蛮胆儿小,一吓就哭的不成个样子了。若是这事情换个人,换成秀秀,只怕是净月真在她脸上划了几条口子秀秀也咬牙不会服软。      这事儿真真没法相助,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吗?      汤骏秋想着秀秀的犟性子,生怕她往后会和她们撞上,言语不和闹起来,又劝道:“哎,我先头告诉过你,遇着三婶婶二妹妹就绕着点,躲着她们走,你省的么?迎面遇上那是给自己找事的!”      楚云岫点点头,“省的了,你一遍遍苦口婆心的,我能不晓得么!”就从汤净月对待小绵蛮这件事情上看,她就觉得汤净月是个疯子。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那有其母不也得有其女么!能教养出这么样的女儿,三婶婶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骏秋对她们的态度不也是阴阳怪气的!      汤骏秋捏捏她的手,软乎乎的,真不适合成日的做吃食,“最近你就不要忙着给我做东西吃了,看你忙的累,我心疼你。”      楚云岫只差“咦?”的一声叫出来了,听惯了他说话膈应她,突然来那么两句好的还真不适应,都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的。她象征性的用手扒扒耳朵,“我听错了么?”      有些话说一遍人家没听清,再要问第二遍就决计说不出口了。      汤骏秋脸上有些红,想跟她说句情话竟是这样的难,她当真什么都不懂,真是要命!他别过脸,红着的老脸哪里能叫她瞧见了,别笑话他就好了。他说,“晚上叫凌娘玉奴忙去,给你清闲清闲不好么!”      楚云岫一撇嘴,咬咬唇,不就是说句心疼她么,再说一遍给她听清楚有什么难的!她侧着身子朝汤骏秋别过的脸看去,看不见全脸,就侧首的半个面儿。皮肤大约是常年病着的原因,有种能穿透的苍白,最要好看的就是眼睛,他睫毛长,两把刷子挂在眼睛上一样的,黑密密的,像是五六岁的女娃娃脸上挂着的大眼睛长睫毛一般。然后,由脸色给印出的粉红的唇……      真是坏事,不能朝他细细的看。原本看着整体的面貌没发现什么长处,现在倒好,五官一个个挨着看,她几乎要觉得汤骏秋是个美男了!      还真是不能看,看多了就爱遐想,一遐想就好死不死的想到晌午在宁家那般。他火急火燎的扯开她的交领,烫乎乎的唇在她脖颈那边留下一个个炽热的唇印。      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低下头,一手摸上给宁娆嘲笑过的那处,那种痒痒的感觉如影随形。      汤骏秋见她不说话,伸头过去问,“怎么了?”      “没……”她一抬头,双唇从他面上轻轻擦过。没来由的心底一跳,然后是更加的慌张,垂着脑袋想躲避他的眼神。      汤骏秋眼神流转,不是说他有多么惊讶,只是午间心底好容易压下的欲|望又爬了上来。他鬼使神差的喊了句,“秀秀”,然后身子主动的朝她靠近再靠近,直至最后他完全贴上了她温润的身子。暖暖的,像春日里的太阳。      一面心底揣着担心,一面又是止不住的想与她亲近。便是这样难!      到最后,欲|望战胜了其他所有的杂念,他从她身侧揽住她,缓缓的,却不带犹豫的朝她脸颊上亲了口。她肌肤如雪,又胜似天上的白云,团团绵绵……      楚云岫自是羞红了脸,心底没少讶异,他分明是和先头一样的举动,但今次她却没那样大的抗拒。身子更像是被定住了似地,全然不能够自己掌握。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他在喊“秀秀”,半晌又问了句,“我可不可以亲你?”      她羞涩,脑子里是怔怔的停住了思考,鼻间短短的“喔”了声,也不知这是答应了还是怎么的。但汤骏秋却像是得了令的又往前欺生,像是要压在了她身上。他托着她的下颚,先朝她嘴角亲了口,然后才一点点的往正经的地儿吻去。      他到底有些生涩,揣着“怦怦”跳动的心,“我……我是第一次……”并不多大明了,他只是浅尝辄止,冲着她的唇吻吻亲亲又退下来。来回几次,他渐渐的放了胆儿,含着她唇上舔了舔,像个糊涂的孩子,恁生生的闯进她的口,有些鲁莽的欲罢不能。      楚云岫唔了声,“苦……”      她闷闷的声音拉的老长,像是要把他从天空中拉回地面。他也确实偃息旗鼓,垂下手,有些失望,原本充满了羞涩的场面一下便的老尴尬,确切的说是他陷入了独自的尴尬。      楚云岫像是知道了什么,拉着的手喊他,“骏秋。”      汤骏秋依旧垂着双手,低着眉,“我多高兴……”他高兴她亲昵的喊他名字了,“你怕苦么?”      尴尬的境地有些缓和,楚云岫伸手扒扒后脑的发丝,咕哝了句,“从前怕。”      汤骏秋没回过味儿,依旧沉浸在深深的苦恼之中,他打十二三岁开始嘴里才这样苦咂咂的,大夫说是他先天不足,恐命不能长久。是否真如从前的大夫所说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了?他该暗自叫秀秀的丫头去请今日的大夫重新来给他瞧瞧。也说不定,不是一样的说法。他确然先天不足,但后天必定遭了人的黑手!      忽的,感觉眉梢一动,是秀秀在舒展他的眉头。      她说,“骏秋,别这么的,你紧锁着眉头叫我看着心底彷徨。我不怕苦,咱们是结发夫妻,该同甘共苦。”      汤骏秋这下抬了头,看着她,脑子里又想起大婚那晚他说只要同甘不愿共苦,他掀了桌上的葫芦。那是恨他的短命!现下存了希望,有些子看得见的期盼了,他复又抬了手,把秀秀搂进怀里。      能给她依靠的感觉十分好!      他吻着她额头,问道:“那你再叫我亲亲好不好?”      她虽是羞红的脸,可总是应了声。仿佛他这么做是夫妻间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一下子明白了。      汤骏秋心底忽的明白了,秀秀这样的女子,不能对她硬上,她就像甜甜的糖块儿,一口崩下去,糖块碎了,吮进喉咙里的是不美好的腻,而把糖块含在嘴里,由它逐渐的化掉,那却是一路的甜到心坎,末了,依旧是满口齿颊留香。      他心底下了决定,要以温柔待她。      又一次四唇相接,他同先前一样的生涩,但多了探寻的意味。他细细的吻,不同于先前的鲁莽,品啄着她的唇,一步步深入。       作者有话要说:  骏秋:秀秀,我想吃肉……   秀秀:嗯?什么肉? ☆、有毒   第二十一章:   “哎哟喂,大白天看见了不该看的,这个要长针眼的啊!”      楚云岫听见了汤净月的声音赶忙推了汤骏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眉头一蹙,心里暗道:汤净月怎么无处不在呢!      汤骏秋心知秀秀心底定然臊的慌,这是大晚上夫妻关起门才做的事,他大白天的非要亲她,还叫家里最大的祸患—净月给看见了,估计净月一会走了秀秀要埋怨他了!真得好好的遮掩,别真叫她臊的往后都不同意了!      他捉过她正想逃跑的手,朝着汤净月皮里阳秋的笑,“二妹妹挑了好时候啊!”      汤净月从来省的汤骏秋喜欢说话膈应人,她这会子跑来坏了人家的好事,心底一面是对不住这位病歪歪的兄弟,一面却又盘算,大兄知晓她的性子,她撞见了这么好的一室春|色,大兄好歹也得想个法子满足她,遮了她那张不甚可靠的嘴。      她掩着嘴笑,“我原是想来找堂嫂嫂去我下处的,大兄新婚,净月还未送礼来着,好歹十几年的堂兄妹,不送对不住大堂兄你啊!”      “若能收到二妹妹的礼,大兄可真得把那礼物好好的封存起来,做纪念用。”汤骏秋晓得汤净月此番跑来的意图,他可不想多叫她在这里搅浑水,忙说:“前些日子大兄得了些交趾进贡的龙脑、波斯传来的螺子黛,一会儿叫玉奴给二妹妹送些子去,想来大行台尚书令家是没有这些好东西的。”      汤净月抿嘴一笑,她虽是稀罕金银,但能从大兄手里得来的却都不是一般的东西。龙脑大约就是宫里用的瑞龙脑了吧!万象神宫里的香物能叫她用上,那可是福气!她忙谢道:“那就多谢大兄了,大兄和堂嫂嫂好好恩爱,净月就先告辞了。”      楚云岫看汤净月出去了,给汤骏秋的手甩开,不高兴的白了眼,“你待你二妹妹可真是好,我怎么没见你对小绵蛮这样好呢?”她是打心底的不喜欢汤净月,先头说不提汤净月和小绵蛮的事情也就不提了,她还当他是心里明镜似的,结果呢!他当着她的面就说要给她那二妹妹送龙脑送螺子黛的,龙脑她不多清楚,但螺子黛她还比较了解,波斯传来的好东西,每颗十金!      汤骏秋贴近她的耳朵,问道:“怎么?吃醋了?”      楚云岫抬眼觑他,“真是好意思说!”      “诶!秀秀,你还真生气了啊?”汤骏秋瞅着她脸色不对,忽的又想起一茬,搂着她说,“我给你作画好不好?”      楚云岫支起手,存心要和他隔开些距离,千万不要太亲密的。她说,“这都什么跟什么的,突然又说要作画,你可别当我是小绵蛮,三下两下的就能糊弄过去,你说,你怎么就对这个恶贯满盈的二妹妹那么好?”      汤骏秋笑而不答,秀秀这醋吃的没道理,他可分明是怕她臊得慌才想拿出点好东西给净月打发走的。净月爱金爱银,可金银是多俗气的东西,哪里能用来送人!那么俗气的东西就该留下来自己使,没地儿使就交给秀秀保管,总归不能把俗气的东西送人,尤其是二妹妹。      “二妹妹是只吃不吐的狍鸮,就是她这样的最好打发,咱们拿不爱用的东西给她打发了,这不是不叫心里添堵吗?”汤骏秋笑笑说。      他们二人小吵小闹的挨到了晚膳时分,先头吩咐过的,叫玉奴凌娘随意弄些。待到见着晚膳上桌了,汤骏秋不动声色的叫她俩出去,说是屋里有秀秀就行了。      楚云岫瞧着他脸色怪怪的,举着箸,左瞧右看,却始终不动一口,她扒扒头,疑惑的问,“怎么了?是饭菜不对胃口?”      汤骏秋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不敢认定这饭菜里一定有什么,可心底的疑虑总是不能叫他安下心像往常一样的食用。他伸手从楚云岫头上拔了跟簪子,“这是银的么?”      “是啊,怎么了?”楚云岫怔怔的看着汤骏秋,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唔”了声就朝着汤里拨了拨,楚云岫忙拉他是手制止,“这是要干什么呢?你拿簪子这么搅和,还能吃么?”      “我就是想知道这能不能吃来着!”他端着簪子看,银质的簪子并未变色发黑,他有些不相信,遂问:“这真是银的?”      楚云岫看他的举动不正常,说了句,“这还能有假?”然后伸手朝他脑门上摸了摸,又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心口还疼么?”      汤骏秋又拿簪子往别的菜里拨弄,没看她,只说道:“现下不疼,往后就不知道了。你不晓得你的手是有多好,就是犯疼了,你给我揉揉就好了。”      楚云岫真当是那么回事了,心想以后他疼了就多给他揉揉,不省的不疼的时候是不是也揉一揉比较好的。她原不想说什么,但瞧见他这么糟蹋饭菜实在看不下去,拉住他的手,嚷了句,“别闹了,再这么弄可真就不能吃了。”      汤骏秋抬头,脸上有些苍白,“我不信这饭菜没毒!”      楚云岫吓了声,拱着眉毛朝面前的饭菜一盘盘打量,倒真像是眼睛里能瞧出端倪一样。她匆忙的拉他的手,“你先头和我说的,有人朝自己亲人饭碗里投毒的就是说的这个么?”      汤骏秋显然有些无奈,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点点头“嗯”了声,然后给簪子往边上一丢,说道:“弄的脏了些,还是勉强能吃的。好歹银簪子验过没毒,咱们将就着先用点,明日叫你的丫头再去请今日替我瞧病的大夫来,我琢磨着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云岫给他先头的话吓到了,举箸却不敢动。汤骏秋瞧着她,先开口吃了,宽慰她,“没事儿,味道都挺好。”      楚云岫半信半疑,终究是坳不过汤骏秋那般的劝,也吃了起来。一面吃着一面蹙起眉头,分明是平时吃惯的菜,可偏生觉得味道有些怪怪的,也不省的是不是知道了饭菜有毒这茬心里毛的慌,所以才觉得味道怪异的。      经过饭菜有毒一事,汤骏秋与楚云岫的心情并不多大的好,晚上歇的也早。汤骏秋只在睡前提醒了说,“明日要早些起来,咱们大婚后还未去太公太婆处,太公太婆怪心疼我的,我领你去见见怹们,也叫他们开心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哗啦啦的掉,我还是不看数据了。我去西藏啦!好好整一整心情,回来后要重新找工作了,希望可以一帆风顺。 ☆、弥彰   第二十二章:   夜半,汤骏秋隐隐感觉身子有些不适,又是那种浑身发软的感觉,嘴里较前几日苦了些,虽变化不是很大,但他能感觉得出来。他和秀秀亲吻过,那时他体会到秀秀口中的那种感觉,和他的完全不同。      他不怪秀秀不喜他嘴里的苦,只是,为什么会这样苦?前几日吃秀秀做的食物,这苦味没有消散,只是稍稍的淡了些。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外头月色混沌不明,能投进屋里竟不如萤烛之光,汤骏秋静静的躺在床上,他没有叫醒秀秀听他说话的意思,独自在脑间思量,汤宅里究竟是谁要害他?      忽的,他听见秀秀在他身边发出不可遏止的低吟,“阿爷阿娘,六幺不孝……”      没有光,他却仿佛能看见她抱着双臂,蜷曲着身子瑟缩成一团。逐渐的,他感到她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盈盈的泪光湿了她的眼角,他心疼,起身将她搂进怀里。      身上乏乏的,但他再怎么也要在这个时候护着秀秀。他紧搂着她,把她的额贴在他的心脏处,仿佛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叫他能了解她的痛苦。而她贴上了他不甚温暖的胸怀,她开始低低啜泣,“六幺,六幺定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      六幺?她在家里排行第六,又是幺女?      从他见着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宁娆。不说他先前玄玄乎乎分析的那些面相,就说画像,阿娘给过他好些女子的画像叫他从里头选个,他当时无心看,只是随意的指了个。在大婚之前,他也有打开那副画像瞧瞧他选着的新妇相貌,画像上的宁娆是三朝回门时他在宁家见到的那位表妹。他要感谢老天,他可不要那样的娘子。      而那幅画大约也有其他人看过,譬如他阿娘,还有家里主事的三婶婶。四婶子倒不怎么关心,没瞧过那副画。索性他初次瞧着秀秀就十分顺眼,大婚翌日他就把那副画给烧了。找个空闲,他还是画一张放回原来的位置比较好,后头谁来找茬,他怎么的都好护着她。      楚云岫依偎在他怀里,过不多会儿,她沉沉睡去。      汤骏秋把手指伸进她的秀发间,替她一下下的顺着头发。她像是很享受,原本绷着僵掉的身体也逐渐放轻松,他搂着她的脖子在她发顶亲了亲,低低的靠在她耳边说,“秀秀,你什么时候能信我,亲口和我说你的遭遇。”      楚云岫这会睡的很安心,没能听见他附在她耳边所说的话。      一夜在无任何言语,汤骏秋畏冷,搂着她躺回暖暖的被窝里,相互温暖。      翌日,楚云岫早早的醒来,身子有些酸痛,大约是长期维持同个姿势的缘故。她这才发现汤骏秋是搂着她的,不知其中缘故,她只记得昨夜她梦见了爷娘在天牢里受苦,后头的事情记不清了,她努力的去想,却什么也想不出。      她贴在汤骏秋怀里,这会儿是她在温暖他身子。她开口,糯糯的喊:“骏秋,快醒醒呐!不是说今日一早要拜见去太翁太婆吗?”      汤骏秋闭着眼,却深深锁眉,紧了紧搂着楚云岫的手,喉头哑声说道:“秀秀,我身子难受。”      楚云岫闻言赶忙坐起,也不顾自己穿的单薄,只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请大夫来看么?”她听他说难受,多少有些手忙脚乱,没遇着过身边人大病,没伺候过人,葱白的手指柔柔嫩嫩。      “秀秀,不要慌,你先扶我坐起来。”汤骏秋声音依旧哑哑的,颇有些经历了沧桑的感觉。      她“嗳”了声,把他的胳膊放在她肩上使尽力气把他扶着靠在床沿上。      床榻四周依旧是同大婚当日的红艳艳,只是这会子她心里十分担心,她的郎君啊!她的天,她还要等着他给她撑起一片天地,可千万不能在大婚这么几日间就像多枯萎的花儿散去了灵魂。她丧着脸,有些想哭。爷娘不知是生是死,受尽了多少苦……眼前,骏秋好像也要病倒了,怎么她身边的人遭遇都这么的……      她双手捂着脸,捂住眼睛,逐渐的有了呜咽啜泣声。他看见她的眼泪从指缝间滑出,伸手摸了摸她尚未打理的发丝,低哑的嗓子撑开了说,“你别哭,我没事。”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擦擦眼泪,朝他喊,“我怕你出事,怕……”怕他像她爷娘一样,忽的就离开她了。她扭过脸,身上冻的有些发抖,瑟瑟的问他,“怎么办?我现在就去请大夫好不好?”      “好,叫你那两个丫头去跑一趟就成。”他虚弱的,又像是回到了大婚时候那样的中气不足,伸手拍拍她,“你快穿上衣物,这日头冷的紧,千万不要着凉了。”      她“唔“了声,越过他的身子爬下床,快速穿着衣物。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嗤的一笑,又蹙起眉,提提嘴角说:“秀秀,你病了可就没人能照顾我了。”      她听着心底更慌张,用帕子擦擦脸,双脚套进云头履就跑了出去。      桐月和鸢时等着开始鼓响起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昨日请来的大夫。      那大夫瞧了瞧汤骏秋的脸,缕着自己的小胡子,“昨日是那样,今日成了这样,真是怪异怪异。”他说着便搭上了汤骏秋的手腕探着脉搏,又缕着自己的小胡子,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阵,倏地睁开眼睛就是一声吼,“昨日老夫叮嘱过,千万不要乱吃东西,您这不但乱吃食物,还乱吃药呐!”      汤骏秋蹙眉思考大夫的话,却听那大夫絮絮叨叨,“寒性体质,成日吃那些寒性食物,你这是作死!”      老大夫是话说的难听,但汤骏秋听着受用,他佯装不知,慢慢问道:“我可还有几个月的寿命?”      那老大夫瞪大了眼,朝他大声的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汤骏秋心里有数了。他畏冷,朝暖暖的被窝里缩了缩,“大夫妙手仁心,天要降大福报!”他随口一说,又顿了顿,“还有一事不明,我嘴里总也是苦,即便吃了饧蜜那样甜的,也只能抵得一时,吃完了,嘴里照旧是苦。这是为了什么?”      “老夫和你说了,不能随便吃东西!”那大夫像是刻意的警醒,“这么的,老夫教你个清心咒,你记得时常念念,对你有好处!”      老大夫说着就给汤骏秋写了张字条,没朝别人手里递,直接递到汤骏秋手里,语重心长的拍拍他手,“有空自个儿看看就成,不明白的也可去聚贤坊找老夫。”      汤骏秋不住的点头,摆手示意秀秀送大夫出去。而在楚云岫送走了大夫回到他身边,他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秀秀,他没给我开药,我平素吃惯了药,现下不吃药不放心。都说药到病除,没有药哪里能治好病!你叫玉奴凌娘去给我请我平素使惯了的大夫来,吃着他开的方子,我放心些。”      楚云岫感觉他这就是瞎折腾,自己身子不爱惜,看完了一个大夫再请一个来,才刚大夫在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让大夫给他开点子药呢!她看大夫没开药,还以为他身子无事呢!      有些不满,她嘟着嘴,“你早说你要开药方啊!这么一拖二拖的,拖的可是你的身子,谁会替你心疼你自己!”      她朝外头喊桐月,可桐月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鸢时在,她便叫鸢时去支会玉奴和凌娘去请大夫。      待她回来了,汤骏秋就腆着他一惯苍白的脸,说:“我省的。谁不心疼我,秀秀你可不会不心疼我!”      没多会儿,那从来都为汤骏秋看病的大夫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阿娘鱼氏,三婶婶司马氏。鱼氏一进门,见着儿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儿,眼泪水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掉。她哭道:“我的儿,前两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早就成这样了!”      汤骏秋苍白的脸朝鱼氏笑,笑是有些凄惨,有些瘆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笑是想哄他阿娘的,但哄的不成功,鱼氏看他这番模样哭的更凶。      司马氏在一旁宽慰,“大嫂别哭,您这身子骨也弱,仔细伤了身子的!”她朝那大夫递了眼,“您看,贾大夫在这里呢!您前叫大夫给骏秋瞧瞧,兴许没什么事儿呢!”      鱼氏看看儿子的脸色便觉得儿子这番定是要病倒了,外人面前哭闹不好看相,好在贾大夫一向给儿子治病,想来也是见怪不怪了。她顺着司马氏的拉她的力气退到一旁,但嘴里还不忘叮嘱,“贾大夫好好替小儿瞧瞧,什么药能治尽管使,只要能叫我苦命的孩儿身子舒坦就好!”她说罢,又止不住的抹泪。      汤家请大夫从来需要先通禀当家主事的,也就是三媳妇司马氏。这会子她心里泛着些许的不快,大侄子每月都不知要耗去多少银钱治病,大嫂每回还都朝着贾大夫说这银钱随意,儿子最重要。      大嫂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她还只有净月一个女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甘孜州,康定小城的夜景很美。唱一首康定情歌,独自在车马声中欣赏天上弯弯的月亮。 ☆、闺趣   第二十三章:   贾大夫说的话和从前差不多,汤骏秋几乎能一次不差的背出他要说的话、开出的方子了。只是这会他长了心眼,玉奴和凌娘回回送来的药他都没喝,每回都打发说让他娘子在屋里伺候,叫她们回各自屋休息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只是汤骏秋突然改了胃口,说是喜欢吃秀秀做的食物,但是他又心疼他娘子,舍不得她动手,叫桐月鸢时每天给他做了吃。      一时间,汤宅里所有人都觉得汤骏秋与新妇十分恩爱,他宠着新妇的心教他阿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约莫小半个月,汤骏秋每日吃的是桐月和鸢时做的食物,先开头两天还好,觉得身子舒坦了些,可没过两日,他又觉得自己被下了药,身子又如先前一般的无力。      从前一直软绵绵的没感觉,忽的有那么一两日稍微有些力气了却再回到从前一样的无力,那可就不是同样的感觉了。他心底琢磨不来,先头是食物的问题,他断绝了家里婆子给做的食物,分明好了两天,这会又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日,他叫楚云岫扶他去园子里晒太阳。屏退周围的服侍的人,他不阴不阳的对她说:“秀秀,我身子越发的扛不住了,我想我大约真是活不久了,从前我孑然一身,一个人走了不打紧,可是现下不同了,我不忍叫你一人孤孤单单。”      楚云岫啐了口,“都瞎说什么呢!怎么会活不久,你怎么能这么想!”      她是有哭说不出。她只见着骏秋活泼了两三日,自那日他拔了她的银簪子试菜后,往后,大约也好了个两三天,统共不过五六天,其他的时间她是亲眼见着他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她在他身畔照料,只觉他比大婚的时候还要虚弱。这时候的他,似乎能撑着完成三跪九叩大礼就算不错了的。      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的亲人,是谁这么歹毒要害他性命?她想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汤骏秋给她抹泪,“哭什么,我现在不还站在你面前么!”他仰首对着天,“命里头的事情谁说的清,现在不晓得下的什么毒,用是什么法子下的毒,我考虑着要不要去聚贤坊找那位老大夫替我好好瞧瞧。”      “那咱们赶紧去!玉奴他们请来的贾大夫我瞅着很不可靠,私下里,偷偷请别的大夫看,我不信你就要毁在自家人手里了。”楚云岫咬牙,汤宅里究竟是谁要害骏秋,他成日都待在自己园子里与世无争,谁那么歹毒一定要他这样惨!      他转身面对着她,双手抚在她后脖颈处,“再等等,过上几日,我找个理由带你出去住上些时日。小叔叔在西山有一处宅子,咱们不带家里的婆子,就桐月跟鸢时伺候就成。”说到这里,他不禁要感叹,这都叫什么事儿呢!自己伺候了二十年的婆子不能相信,反倒是处处要以秀秀的陪嫁丫头来抵挡家里的不正之风。      楚云岫直点头,“嗯,往外头好。这个宅子里处处透露着阴森之气,我担心你,咱们还是出去吧!能少就尽量少的往这边住。”她不想待在这里,骏秋是汤家的嫡长孙,可他一向这么病恹恹的,又不往仕途想,她不觉得骏秋挡了谁的道所以要遭毒手。      其实她也怕,骏秋之后,谁是下一个?      汤骏秋有些站不住,弯下身盘腿坐在草地上,“往外头也住不了太久,到底不是家宅里,太公太婆盼着家里人齐聚一堂,阿娘每日巴巴的求神拜佛祈祷能叫我身子早日好起来,我也不能太不孝,出去放野了心就不收回来了。”他拉着楚云岫一起宽坐,“眼下是三月要到底了,我就在最近和阿娘,太公太婆提提看,快的,四月初能出去,就是慢些,挨到四月中旬也差不多了。咱们去西山住到五月十五回来,六月初六是太公大寿,咱们早些回来怹过寿。”      “嗯,你决定了就好。”楚云岫随意拈着地上的草打着圈儿玩。      汤骏秋看她弄草玩,拍她像小绵蛮一样弄的满手泥,端起她的手,把她手里不知名的草给拿出来,“别乱玩草玩泥巴,弄的像小绵蛮一样脏兮兮的我可不让你晚上和我睡一张床。”      楚云岫给手里的草往地上一丢,拍拍手,“弄脏了洗洗不就好了!你都待在屋里不往外跑不晓得,我在升州那会,浴兰节的时候姑娘们都往外斗草,我可是斗草好手,姊姊们都给我起个外号叫斗草呐!”      “斗草?”汤骏秋知道小绵蛮也是有这么个爱好,找一堆子草挨个数数玩,家里没人陪她玩,她便自己躲到到草堆子里藏起来自个儿玩,就这么一堆草她还能自娱自乐,玩的甚是开心。      楚云岫忽的发现自己一纵情说错了话,也不知晓汤骏秋有没有在意的,她有些慌神,咽了咽口水,掩着唇说,“是啊,斗草,那不是玩草玩泥巴……”      汤骏秋明白她的心思,她现下不想说,那他就等,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和他说明白。佯装没多在意,“在我看来都差不多,你若真喜欢斗草,那我带你在西山玩去。”他想想,还是怕她多心,便问:“你那两个丫头,一个叫桐月,一个叫鸢时,都是阳春三月里生的?”      “哪儿能呢!”楚云岫有些心虚,“她们都是三月一同进我家伺候的,我也就顺手个取了名,桐月、鸢时都是三月,还有个小桃良。”      她自己说着没在意,给家里的小桃良也给说了出来。汤骏秋倒是替她拦着,他说,“你瞧着令月小字叫绵蛮,你猜猜,二妹妹叫什么?”      “我哪里能知道!”楚云岫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汤宅里锦衣玉食,也不省的她爷娘在天牢里过得如何,她很想念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受太多苦。      汤骏秋看她怏怏的,没往下说。起初坐在草地上没感觉,坐了一会儿,便感觉到地面的冰凉,他这会儿身子弱得很,还是不要受凉气的好。他撑着地面起身,弯腰拍拍她肩膀,“乏了,回屋里给你作画去。”      楚云岫“嗳”了声,拉着他的手借力起身。      回到屋里,汤骏秋让她做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他开始给她画像。      耗费精神是必须的,所以说两张画画下来,他累不行,招招手叫楚云岫过来看。楚云岫起先看到的,是那张画的不知像谁的,她扁扁嘴,指着问:“你画的这个是我?”      汤骏秋没抬眼,低着眉头“嗯”了声。      楚云岫伸手往他腰间使劲一掐,朝他翻眼,恶狠狠的说:“这么丑!”      汤骏秋“哎哟!”的叫了声,他发现每回秀秀来火都喜欢往他腰间掐,可怜他这一身没什么肉,就腰上还能掐上一把了。他一面揉着腰,一面满脸无尽委屈的说:“这也是人长得什么样,我才画成什么像的。你说你,你这副……”他有意顿了顿,又一脸无辜的问:“我画错了么?”      楚云岫这下满脑子都都是汤骏秋话里话外的说她长的丑,她从案上抄起画笔就欲往汤骏秋脸上抹上几笔,“快说快说,我这副什么样子?你要是说的不叫我听着满意,仔细着画笔,我可不会画画,朝你脸上画出只癞蛤蟆可不能说是我的错!”      汤骏秋倒不怕她往他面上画癞蛤蟆,她要是心情好,画什么都成,他只当这个是他们夫妻间的闺房之乐,小小的闹腾能增加乐趣,促进他们夫妻情谊。他佯装着怕她往她脸上画画的样儿,拦着她的手说:“画癞蛤蟆是对的啊,你也听过旁人说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癞蛤蟆,想你的天鹅肉好不好?”      楚云岫听他又说浑话,拿着画笔就往他鼻子上一点,老大一滴墨汁沾在他面上。也不知像什么,他稍显苍白的脸上给这么一大滴墨汁映衬着,倒像是活络起来,整个人好像都生动起来。她“哈哈”的笑了两声。      汤骏秋瞧着她终于笑出来了,也不再装着怕她瞎画。趁她不注意,一手夺下她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搁,朝她脸上咬了口。      楚云岫嫌弃的摸摸脸颊,上头似乎有牙印,更甚者,他的口水。她伸手就想往他腰上掐,只是说时迟那时快,汤骏秋一下给她搂进怀里,“秀秀,那个是练笔随手画的,你看这张,这张画的怎么样?好不好看?”      他说着就给藏在一边的画拿了出来,墨汁尚未干透,看得出是才刚画的。楚云岫瞥了眼,原本不想看,可这么一瞥,她这才发现骏秋画的十分好,她扭头装没看见,“我不看我不看,横竖你是要膈应我的……”      她话没说完,双唇已然被他结结实实的堵上。一样的苦味,含在口里却是异样满足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高原反应,头疼的有点扛不住……   我尽量不断更,如果断更了,那一定是我倒下了 T_T   求姑娘们千万不要抛弃我,嘤嘤嘤~ ☆、祸起   第二十四章:   因西山那处是汤幼则上年置下的宅子,汤骏秋与楚云岫想要搬去住一阵总免不了要先和主人家打招呼。这会子,他们正往朝汤幼则下处去。      还没进里头,楚云岫便听见了熟悉的争吵声,是汤正则又一次闹到汤幼则这里来了。只听汤正则大吼:“那妖妇从前宠幸薛怀义,淫|乱后宫,本已为天下所不齿。近日听闻武承嗣让人在一块白石上凿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大字,还用紫石杂药装饰起来准备叫唐同泰献上,她这是想干什么!当真以为武氏当有天下,大周该易主了吗?”      汤幼则大约被汤大爷气着了,他不劝也不解释,只是十分强硬的同汤大爷辩驳,“天下大局尽在至尊掌控之中,天家的儿郎无能,保不住祖宗留下的基业,至尊一届女流替天家将大周治理的井井有条已是无可厚非。幼则实在不知大兄每每提起至尊都咬牙切齿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荒谬!”汤大爷随手给茶盏使劲砸碎在地上,又一怕梨木圆桌,继续大吼:“简直荒谬!哪有女人霸占朝堂的道理!老六,我也懒得多问你,你给我一句爽快话,若是那妖妇当真要篡权夺位、改朝换代,你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死活站在那妖妇面前替她挡枪?”      “大兄这话严重了,幼则不是圣人,我心里挂念的只是朝堂、国家,只要大周国泰民安,那皇帝的位置是谁坐都没有太大问题!”汤幼则不像汤大爷那样大的脾气,但言语有轻重,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戳痛了汤大爷耿直的心。      汤正则忽的冷笑,“幼则,从前旁人在我耳边说我并不尽信,现下看来却是不信也不行的。你难道同沈太医一样也在暗地里被纳入了那妖妇的宫闱?她可是老的比太夫人还要大上几岁!”      汤幼则终于动怒。他虽是庶子,但每一步上位都是他一点点努力着爬上去的,绝说不上吃软饭!他甩开一切埋头苦干,所换来的就是他大兄这样的侮辱他!说他同沈太医一样!他冷冷道:“哼!清者自清,我行的端做得正,无语解释作假。身为长兄,你竟这样说我,当真叫我十分寒心!咱们要不要去父亲大人面前给评个理?”      无休无止的争吵,楚云岫听着觉得头脑几欲炸开,阿翁和小叔叔前一次是为这个吵,现下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吵。前次阿翁对小叔叔还多有劝诫,今次却是彻头彻尾都一副决绝的样子,像是小叔叔不听他的,他便要断绝了手足情一般。她拉了拉汤骏秋,小声的说:“骏秋,阿翁和小叔叔在说政事,咱们先回吧!”      汤骏秋拍拍她手,示意她宽心,“我们就在这里等,小叔叔的大忙人,难得能在家里瞧见他。”      楚云岫撇撇嘴,“可是他们这么吵,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即便吵完了,小叔叔定然心情不佳,咱们这么进去找他,他能同意么?”      汤骏秋嘴角一扬,他阿爷他再了解不过了!“再要不了多久,你眨眨眼,阿爷就出来了。”      这不是和她瞎扯么!她眨眨眼,那才是多大的功夫,阿翁那火爆性子不把小叔叔和他存着异样思想掐断就能解决了?      还别说,知子莫若父,儿子也可能十分了解老子。就像眼前这么会,也就仅仅在楚云岫和汤骏秋说话间,汤大爷气的脸涨得通红的大步跨了出来。不巧,正迎头碰上自家儿子,他指着汤骏秋怒道:“你不好好在你屋里养病,没事往外头跑什么跑!仔细又病着了叫你阿娘忧心。”      “无事,自不会出来找刺激。有事,所以出来找小叔叔。”汤骏秋这一句话顶上汤大爷。他从不爱给他父亲留下半点说话的余地,不为别的,只为他阿爷嫌弃他天生是个病秧子,有事无事的说话恶心他……      汤大爷气的无话可说,他都生了个什么儿子!心底虽气得紧,但稍稍给自己降了降火气,“你找幼则什么事?      汤骏秋特意的犟着牛脾气一言不发,这既不是他顶撞他阿爷,也不是他乖乖的告知他阿爷他要带着秀秀往西山住一段日子了。若是他说了,他阿爷怎么肯!不痛骂他一顿便是大大的福祉了!要烧高香!      楚云岫看眼前的情形,哪里像是父子,倒像是官场上互相排挤的官员,她拉拉汤骏秋的袖子,想叫他给阿翁服个软,可汤骏秋扯过袖子,横竖不说一句话。      他们的小动作汤大爷都看在眼里,原本压制的火气一时爆发,“你这像什么样!父亲问你话怎么半天都不回话?汤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孙,真是糟蹋了汤家的好门楣!”      “的确糟蹋!”汤骏秋不看汤大爷,垂着手,语气极淡。就像说的不是他一般。      “你!”汤大爷怒极。他是哪辈子积的阴德叫他这辈子摊上了这么个儿子!若不是他身子弱,他当真想抽他俩耳刮子。总是这样大逆不道,也许两巴掌上去就能叫他清醒清醒,往后不至于总这样对长辈出言不逊。      其实汤大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但很显然汤骏秋并不清楚这一点,最能理解汤大爷的,似乎只有鱼氏。      楚云岫见这架势不对,她怕这么发展下去没个头,忙上前朝汤大爷说道:“阿翁快别生气,郎君只是这几日身子不爽快,我们只是想找小叔叔说去西山那处宅子小住的事情。”      “真是好!”汤大爷听着楚云岫的话,脸色立马大变,他冷哼:“倒不像我是你阿爷,幼则才是你亲的吧!”      汤骏秋抬眼看他阿爷,阳光下,他拱起的眉毛有些不善,“我是阿爷生的,自然是阿爷的儿子。”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楚云岫实在不知骏秋怎的总是与阿翁对着干,就是那种,只要阿翁说一句,他一定要顶上两句,呛住阿翁,看着阿翁不快活就如他愿了一般。她有些手足无措,或许,她刚刚就不该一时情急便把骏秋说要带她去西山小住的事情给说出来。      她真是懊恼的可以,但偏偏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随你怎样。儿大了,由不得我管,况且你从来不服管教!”汤大爷对当今朝堂心灰意冷,回家再瞧儿子,心更是要凉到了底,他与鱼氏一贯恩爱,怎的就身下了这么个孽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便算他这一世只得了蕙兰这样一个好娘子吧!      他像是泄了气,叹着声:“武后下诏令我去碎叶城驻守,想来近日安西四镇不太平,夜里便要出发,你阿娘身子不好,你多去瞧瞧吧!你自己身子也多掂量!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汤骏秋这一刻看着汤大爷的脸,忽的觉得他阿爷有一种一去不返的兆头,但他终究与他阿爷冷淡许久,刻意的生疏致使他现下心里觉得像是有着一些话,可念了念,又念了念,终究是说不出作罢。只是点点头,“我有秀秀照顾,阿娘哪里,我会多去看看。”      汤正则头脑沉沉,被乌云遮住,摇头连声叹气的走。汤骏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总觉得这是要错过什么了,他从没见阿爷这样叹气过。他阿爷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说话粗鲁又难听。      他跟上两步,杵在原地愣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或许他和阿爷永远不能像农家的父子那样亲近,阿爷对他满怀期待,是他辜负了。他也不愿做阿爷期望中的那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桐月   第二十五章:   与汤幼则商量去西山的事情十分顺利,他几乎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楚云岫要照顾好骏秋。      这日,楚云岫在屋子叫桐月,桐月瞧不着人影,鸢时也不知桐月去了哪里。问了凌娘和玉奴,她们也没看见桐月。楚云岫一时恼火,也不知桐月近日怎的了,总瞧不见人影。      她原还想着叫桐月鸢时先悄悄给准备下他们去西山的物件,毕竟骏秋不准备带凌娘和玉奴去,他一向不信任玉奴,这回连凌娘也不多大相信了。满打满算的,就她两个陪嫁丫头能使唤,可桐月也太叫她伤脑筋了!      “怎么?还是找不到桐月?”汤骏秋看着楚云岫懊恼的样儿,搁下手里的书问了句。      楚云岫十分无奈的点头,她的丫头她管教不好真是丢丑,亏得是骏秋现下没以前那样爱膈应她了,不然他现在可不是这么问的。耷拉着脑袋,一脸想不通的样儿,她说:“桐月爱玩儿我是知道的,可我多早晚能想到嫁过来后她都疯成这样了,成日成日的瞧不见人影,真真叫我无奈!”      “有什么,咱们府上人多,也说不定她瞧上哪个小厮躲去哪里谈情去了!”汤骏秋打趣着说,“咱们去西山的事儿还不急,目下只和小叔叔说好了,可阿娘和太公太婆那两头还没给说去,我阿娘素来宠我的紧,因为是嫡长孙,太公太婆也是溺着我,只怕他们那两头不那么好说,容我想想,想好个说头咱们在去同他们说!”      楚云岫蹙眉,“不急倒是不急,可桐月总这么看不见人影,我担心她会出事。”      汤骏秋怕见她多想,忙宽慰道:“一个小丫头能出什么事,你尽瞎想,想多了伤神。我估摸她就是和相好的私会去了。女儿家大了,你甭管那么许多,真要是和我家小厮好上了,不还是你的丫头吗?”      “话说这么说没错……”楚云岫从鸢时手里接过茶盏,小小的抿了口,但心里总还是觉得不放心。      “姑爷这话说的可不真,您是没瞧见先头您叫我们回来之前三太太的婆子是怎么收拾我们的!”鸢时一面说着一面撩起自己的裙角,“您看,这可都是三太太手下的婆子打的!做事稍个不留神那些婆子就给上一藤鞭。可别看那藤鞭细溜溜的,抽在小腿上疼得要命。旧伤上再挨上新伤,那可是雪上加霜,往伤口上倒辣椒水呢!”      汤骏秋倒是知道司马氏手下的婆子总爱弄个惩罚,却没想到这样。秀秀嫁给他快一个月了,鸢时桐月也就在三婶婶那边□了几天,可这会子他分明瞧见鸢时的小腿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伤得浅,有些则是看上去便觉得这辈子无法痊愈的。      他啧一声,倒真是惊讶了。三婶婶是个能管家的人,也或许便是这样的重罚之下汤宅才比较的宁静。      楚云岫吓坏了,“骏秋,别桐月真是犯了什么事给三婶婶叫过去处罚了吧?”      鸢时忙抢着说:“可真说不定,桐月先前在三太太那里受得罚可比我多得多,她不听话,平素又爱个叫嚷,那些婆子可是下了狠手打她的。”      汤骏秋心想,若桐月给三婶婶罚了秀秀心里定然不开心。到底是他的人,他真要找三婶婶开口要人三婶婶也没什么好说的,“那你叫鸢时陪你去三婶婶那里看看吧!若真是打了,你只管和三婶婶说我这里离不开桐月伺候,处罚的事要么叫她记下,要么就说我的人做错了事我自会给处罚,不劳她多操心。”      楚云岫不乐意的嘟着嘴,“你怎么就叫鸢时陪我去,要三婶婶瞧你的面子,你都不去,她还能瞧着我的面子吗?我可横竖没见她几回。”      “我这可不是在看书吗?你瞧见谁拎着书满院子跑的。”汤骏秋似乎不太愿意动,或许是他身子依旧发软,多少有些不爽快。      “你真不陪我去?”楚云岫用一种近乎质问,但话语间又不乏撒娇的语气朝他问,眼睛还不忘朝他翻了翻,瞪得老大。      汤骏秋似乎很吃这一套,无奈的笑笑,“好吧,我去。”他一面说着一面朝鸢时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鸢时看着姑爷给她手势叫她出去,反正姑爷是答应了和六娘一同去三太太那里瞧瞧的,若是桐月真给三太太罚了,有姑爷在,也用不着多担心了。她矮了身子退出去。      汤骏秋瞧着鸢时真出去了,忙挨着楚云岫身边坐,“秀秀,我舍了老脸去找三婶婶要人,你总得给我点好处不?”他把右脸贴到她眼前,朝着自己的脸指了指。      楚云岫用食指戳开他的脸,“好意思的,现下还没找着桐月,你知道她就一定在三婶婶哪里了?也说不定在四婶子哪里呢!”      “你不亲?”汤骏秋横着眉毛问。      楚云岫小嘴一撅,别过脸去,不搭理她。      汤骏秋几乎是自说自话的,“好吧!那我再委屈一点好了,横竖遇着你我都练就了一脸的金刚铠甲。”他说着便用双臂环住她的腰朝她脸颊吻去,逐渐挪向她的红唇。      楚云岫大约真得算是个没出息的,汤骏秋从初时会把她嘴唇啃得红肿到现在能正经的和她调情,不论汤骏秋具体怎么做,她总是沉沦进去,像是一辈子只认定了汤骏秋,他怎样她都乐意合着一样。      在心满意足的一吻后,汤骏秋牵着楚云岫的手,算是一半散心一半为她去三婶婶哪里领桐月吧!      三叔的下处离他们的挺远,汤骏秋倒真是悠悠闲闲,晃悠晃悠的朝宅子的西南角走。三婶婶爱富贵荣华,汤宅西南角是三婶婶特意找人算了的,算准了才在新婚后搬去西南角的槐花居住下。      到了三婶婶下处,没瞧见三婶婶人,估摸是去账房了。汤骏秋又拉个婆子问,那婆子没见着,这下倒是真叫人忧心了。桐月不过是个丫头,能跑去那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_<)~~~~ ☆、随性   第二十六章:   汤骏秋与楚云岫正考虑着是否要去其他地方再找找看,一面又叫了其他婆子帮忙看着,见着桐月便叫她回去。偏巧,这会儿正碰着司马氏带了婆子回来,未待汤骏秋说话,司马氏便笑着说:“哟,是骏秋啊!我听婆子说你特意来找婶婶,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这会子没事了,劳烦三婶婶特意跑过来真是过意不去。”汤骏秋说的淡淡的,就像原本要找桐月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样。      司马氏斜眼一笑,“我倒是听婆子说你的丫头走失了,这事儿可大可小,要不要婶婶叫家里的小厮仆妇都给找找?别的人丢了不打紧,你的可决计不能呐!”      楚云岫心底暗暗啐了口,这三婶婶分明听婆子说了她和骏秋来找桐月的事情,她先开口便装不知情,骏秋说无事不用麻烦她,她又忽的知道他们来找桐月的事情,况且那口气,一面说了骏秋的人得帮忙找,另一面那嘲弄的口气真是让人听着扎耳朵。三婶婶那不知有意无意的斜眼一笑,那可真真像极了狐狸眼,随便一眼便不知肚子里又揣了多少黑水。      汤骏秋原本就牵着楚云岫的手,像是很明白楚云岫的心思,他在广袖中朝她柔嫩的手上稍稍使劲捏了捏,“嗯,麻烦三婶婶替我操心不打紧,我只怕婶婶这样替骏秋想,动员整个宅子的人找个丫头会惊动太公太婆,太公太婆平日晒晒太阳、养养精神挺好,绕了二老的清修可就不好了。我听阿爷、小叔叔都说过,武家至尊十分关心太公的身子,婶婶还是不必替骏秋想那样多了。”      司马氏脸上有些不得光,她自是不喜欢汤骏秋的,汤骏秋是个儿子,翁婆捧在手心的乖孙,哪里像净月,净月是个丫头,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太太才不管净月的死活呢!她心底忧伤,对着汤骏秋从来说不上多好,汤骏秋身为小辈,那张刀子嘴却是无时不刻的让人讨厌!      她依旧陪着笑脸,“也是,近些日子总有些丫头到处乱跑,和府里的小厮们胡来。你那丫头可千万别是和哪个小厮好上了,背着主人家跑到哪个没人的柴房里去了……”      这话说的是在打汤骏秋的脸,更是在狠狠的扇了楚云岫一个大耳刮子。楚云岫也确实气,撒了汤骏秋紧紧拉着她的手,“婶婶这么说好没道理!婶婶是当家主事的,和小辈这么说,岂非幸灾乐祸?”      汤骏秋心里暗叫不好,秀秀她这直的性子对他好,可对别人就十分不好了。她这么说可是得罪三婶婶了,三婶婶损得很,可不知她往后会怎样睚眦必报了。      司马氏被汤骏秋疵嗒惯了,这都不打紧,毕竟汤骏秋是正经的汤家人,嫡长子呐!往后大爷继承老爷的爵位是铁板钉钉的了,大爷只有骏秋这么一个儿子,大爷去了便该是骏秋了。她自己郎君成日无所事事,没的指望,所以向来没和汤骏秋真计较过,当时脸色一阵过去便没事了。      但汤骏秋的媳妇可不同了,她是外人,又没和汤骏秋圆房生孩子,怎么看都是外人,她可不能叫外人给损了脸。“侄媳妇可真会说话,我多早晚说我看热闹来着,这么大的家都得靠我撑着,你是觉得我每天的事情不够多,得成天看着这么点小事吗?”      果然,汤骏秋看着三婶婶脸上挂起恻恻阴风,他给楚云岫护在身后,头回朝司马氏赔笑,“婶婶是忙人,管着家里各样事物实在不容易,丫头子小,到处瞎跑也是正常,倒是我多心,偏要跑到婶婶这里烦扰婶婶了。婶婶不要多于我见怪才好!”      司马氏瞧着汤骏秋的面子,斜眼一瞧给汤骏秋护在身后的人儿,皮笑肉不笑的说:“骏秋可真是护着娘子啊!难为婶婶这么一把年纪,倒没知道什么滋味儿呢!”      汤骏秋见她这么说,心里倒是定了定,起码这会子三婶婶不会说什么,过些日子他就带着秀秀去西山了,也说不定等他们回来了三婶婶便忘记这茬了。他依旧赔笑,但却不忘转移话题,“二妹妹这两天概要回了,前些日子净月说想要些鸳鸯莲纹的花钗,等妹妹回来了,婶婶叫二妹妹去我哪里趟,我倒是有些比花钗更要好的东西想送给妹妹。”      汤净月是继承了司马氏的性子,只是比司马氏有过之而无不及。汤骏秋也不是不爱金银,但是相对来说,能用身外物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往身上揽得太多,谁不爱财呢?      其实汤净月每十天半个月的往家里跑一趟,无非是为了朝司马氏要些银钱花花,司马氏管着家里,倒是有些钱,但哪里能比得汤骏秋!老太太有好东西尽往骏秋哪里堆,恐怕骏秋那里的好东西真能堆成个金山银山了!      她笑笑,也没事什么好说的了,暂时便是这么过去了吧!      回去的路上汤骏秋少不得要说上几句,他负手朝前头走,“你太任性了,不管三婶婶说什么,她都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又没说错……”楚云岫小媳妇一样的跟在汤骏秋后面,像是小绵蛮一样的用脚尖戳着地面。      “是没说错,但是这话只能和我说,除了我,其他的都是外人,你的话只能放在心里。遇人三分笑,管他是长辈也好,小辈也罢,说什么你都不要管,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往后不准这么说,省的吗?”      楚云岫低着眼,眉角耷拉,“你不从来都这么说我的么!总是疵嗒我,说的我心里难受。”      “说你是对你最大的爱护。”他回身伸手搂过她,捏捏她的鼻子,“你要不是我娘子,不是我的秀秀,你看我有精神说你!”      楚云岫没想理他,横竖她说不过他,每回说话他都全身是理,没理也给变出个理来。好在他也都是为她好,她能感受得到。      路过汤净月的下处,楚云岫恍惚听见了什么,不太清楚,似乎是一男一女。她拉拉他的手,“骏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私通   第二十七章:   汤骏秋原以为是汤净月回来了,也没当什么,只拉着楚云岫说要走,可楚云岫偏说里头的人不是汤净月,犟着说里头像是桐月的声音,要去瞧瞧。      汤骏秋倒也不是特别烦他二妹妹,只是对她那样爱奢侈的思想不能认同,其他的倒也还好,给她点乐子她便不烦人。只是他不觉得秀秀能和净月处得来,就别说能相处了,好好说话都是个问题。他还是不要叫秀秀和二妹妹、三婶婶多见到面的好,她们是狐狸,秀秀是小绵羊,会给吃掉的。      “诶,还是别去了,二妹妹哪里认得桐月,你这么跑过去不是自己找事做么!”汤骏秋拖着不然她往那头跑,“真别去,二妹妹对府里的丫头没兴趣,她就爱金爱银,也没多大坏心思。”      楚云岫鼓着嘴想甩开他的手,“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是听见桐月和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你二妹妹的。”看汤骏秋没有同意她过去的意思,她忽的转变了思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没再挣脱,倒是环住汤骏秋死死拽着她的手用尽绵绵之力摇晃,“骏秋,咱们不进去,就现在外头透过直棂窗瞧瞧看是不是桐月好不好,不是的话,咱们再瞧瞧的走好不好?”      她以一种极尽乞求的语气朝他说,搂住他胳膊摇摇晃晃的又不乏撒娇之意,晃得汤骏秋几乎心神荡漾,这才点点头“嗯”了声说好。      毕竟没叫人通传就往人家的园子里跑不好,又怕给人看见了不好看相,汤骏秋几乎是跟着楚云岫蹑手蹑脚,一步三瞧的走到屋前的直棂窗边。      里头人说话似乎很是小心,并不多大的声音,楚云岫附耳窗边,只听里头的男人说:“小乖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省的我有多想你。我那婆娘在床上简直就像个半死的蛤蟆,哪里有你这么叫我爱不释手!来,让我亲个!”      女子并没有拒绝,只说:“三老爷,可你和我这样是有多不好,我家娘子知道了定要骂我,而三太太,您也瞧见了,我小腿上都留下了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伤痛了,我哪儿敢和三太太对着干的。往后您还是不要找我了!”      “那婆娘再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我去教训她!”三老爷汤叔则像是赌咒一般的说。      楚云岫在外头可算是听出来了,里头说话的女子就是桐月啊!可是她怎么和三叔凑到一起去了?这是哪门子的事?      汤骏秋吞了吞口水,拉她的肩小声叫她走,说确定里面人是桐月,她没走丢就行了,里头的事情叫她不要管不要问,和他回去就好。      楚云岫哪里肯,桐月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久,现下她好不容易找着人了,哪里能就这么放过,总也得满足她的好奇心:桐月为什么进来总是消失,还和三叔搞到一起了?      汤骏秋到底拗不过她,只得留下来满足她的好奇心。他知晓里面即将发生什么,但愿不要吓到秀秀的好。上回在宁家她拒绝了他,不省的她这下看见了会是什么感觉,千万不能反感……      他俩在外头扯了会,待楚云岫再附耳上去听,桐月和三叔已经没在说话。她怕是里头人说悄悄话,把声音压得更低,又拼命的把耳朵贴紧直棂窗,但依旧没听到什么。她不明的朝汤骏秋望望,小声问:“骏秋,屋子里怎么没声音了?”      汤骏秋觉得背脊上满是冷汗,他怎么从来没发现他的秀秀有这样大的好奇心……好奇心太重会害死她的!他扯扯她,“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人家兴许已经出去了。”      楚云岫刚想说话,敏锐的听觉听见了屋里的女人逐渐发出了细微的喘息声,她把食指靠在唇上朝汤骏秋“嘘”了声,她又贴着耳朵上去听。汤骏秋还是想拽她走,靠在她耳边说:“秀秀,偷听人家墙角不好。里面正在……你要是想知道,咱们回自己屋去研究……”他说的面色通红,始终忘不了前次给拒绝过,心底有些忐忑,有些不好意思。      楚云岫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叫她想知道和他回去屋里研究,能研究出什么?再怎么也不可能知道桐月和三叔在里面干什么啊!她摆摆手,表示她不同意,定要闹明白桐月在干什么。      屋内的喘息声逐渐大了,仔细些听,竟像是女子的呻|吟|声,坳不过好奇心,她伸手在直棂窗的明纸上戳了个小洞。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倒是叫她惊讶了。      她眼睛朝里瞧着,还不忘拽着汤骏秋不解的问:“骏秋,你三叔在干嘛?怎么像小狗一样呢?桐月怎么衣衫不整的?”      汤骏秋自然明白他三叔再对桐月做什么,不过秀秀说的像小狗一样的他没懂,耐不住她一遍遍碎碎的问,他吞了口水,咬咬牙,也戳了个小洞朝里头瞧。      此时,桐月正双手撑在桌上,朝汤叔则撅着臀部。她的裙摆被掀起,而汤叔则的衣料正盖在她的臀上,他的□正与桐月的后殿紧紧结合。他双手按在桐月胯骨两侧,像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一般的努力向前冲杀,一会还不忘朝桐月的胸前撸一把。即便是隔着衣衫也叫他快活,实在不过瘾,那就伸进桐月的衣物里再胡乱揉捏上几把。      瞧到这个,汤骏秋哪里还敢让楚云岫继续看的,他捂着她眼睛硬是拖着她走。她力气小,争不过他,只能硬生生的被他拖出去。      出了汤净月的小院儿,他有些急迫,“不许看,你要看只准看我的,别的谁都不行!”      “看什么?”楚云岫有些愣神,她刚刚只看到了桐月和三叔像是小狗□一样的姿势,看到别人的什么了?怎么骏秋还发神经说什么只准看他的?看什么?她还没弄懂三叔和桐月在做什么呢!      汤骏秋要窘迫死,全然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她出嫁的前,大妗姐岂非什么都没有教她吗?还有三婶婶,先头还嘲笑说桐月和哪个小厮躲去柴房私通了,她可是不知晓桐月和三叔好上了!当真做人说话不要太刻薄,不然,真要是这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可真要给恶心死!      恶心到三婶婶不打紧,祸害了秀秀就是他们的罪恶!      他拽着她的手,不容分说的把她往自己院儿拉着走,“咱们回屋去!回屋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肉无能党,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要写一篇节操满地的文。 ☆、房事   第二十八章:   初时将她推倒在床榻上时是满腔的热血,他细细的吻,轻轻的啄,极尽的温柔与诱惑。她也真被他惑住了心神,喉间不自主的发出令她听着便感到羞耻的呻|吟。      汤骏秋是将将二十的男儿,若说先头能忍便也忍了,可偏偏叫他和秀秀一同观赏了一副活春|宫。虽然他这二十年来病痛缠身,但他总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全身的血气聚集到腿间那一处,他不能总是忍着,真要憋坏出了什么问题可就大大不好了。况且,他与秀秀早晚要干那档子事,眼下他们相处了快一月了,倒不如现在便成事。      他的手不是万能的,在他斗志昂扬的时候也总有那么几次让他险些丢兵卸甲。      原是打算等去了西山再慢慢和秀秀来这事,可他这会子实在忍不住,他们在一起已经快一月了,目下她对他很好,拣日不如撞日子,只要秀秀愿意也挺好。      他越发卖力,搜刮着肠子里所有的知识,要说学以致用,还真不一定很难。埋首在她颈间时而宠溺的吻,时而使上力气啃咬,他觉得这样对她似乎很有效,她的身子要酥成一滩水游走在他心头。      “骏秋……我……难受……”楚云岫原本以为他就像往常一样的亲一亲,可被他压在床榻上后她才逐渐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这会子,他的唇已然从她的面颊滑去她的脖颈,又继续往下侵袭。      交领似乎被他用手拨开了些,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胸前。      汤骏秋“唔”了声,继续埋首自做自事。从前没有细细观察,这会双手在她腰间摸索才发现她的腰是这样的细,扁扁的身子,小腹上没有多余的触感。他心满意足,双手隔着衣物摸索不过瘾,解开她的腰封就朝右衽口伸手进去。      楚云岫腰间尽是些痒痒肉,原本隔着衣物抚摸就以叫她筋骨有些抽的难受,这下倒好,汤骏秋直接把手伸进衣物内直接皮贴着皮,肉贴着肉了,她忽的一个激灵,拽出他手,直起身,屁股直往后挪,“骏……骏秋……你这是要做什么……”她一面说着一面紧紧被他拨开的交领。      要怎么说,正在尽头上,他的女孩儿突然冷不丁的冒出去不趁景的话,他几乎要怀疑他自己的能力了!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他捧起她的双手在唇边一个个的亲过去,然后紧紧攥住,柔声说:“秀秀,咱们在努力生娃。”      孩子!楚云岫面色一红,她在升州时常听阿娘对大姐姐说生孩子是要缘分的,就像阿娘,生了六个都是女儿家,捞不着半个儿子。她嫁过来快一个月了,好像还没有动静,大约是缘分还不够吧!      她羞羞脸,忸怩的说:“咱们不是每日都睡在一起吗,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汤骏秋几乎感觉到他眼见一阵发黑,她这是什么逻辑?谁和她说睡在一起就能有孩子了?他咬咬牙,故作轻松些,然后才问:“你出嫁时,大妗姐有没有给你一本小册子?翻开一面是……咳……”对上她一脸的懵懂无知他始终说不出口,他只轻咳一声过去,“另一面是些随意的图案,像是山水之类的。”      楚云岫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件东西,她瞧着也没什么,就是副年画就打发桐月收起来了。这是怎么的了?一面是年画,另一面是什么?      她不懂,所以茫然追问:“另一面是什么,那是做什么用的?该不会要靠那个生孩子吧?我先前打发桐月把它收起来了,这会子也不知上哪儿找去!”      汤骏秋扶额,他当真无奈的紧!她也不细瞧,不和他一起观摩便把那东西给了桐月,桐月瞧得仔细了,所以和三叔弄出那些个花样?      旁人偷着躲着寻欢,而他正经的娘子却垂手床边告诉他她对房事一概不知。他要怎么办好?要不要瞬间化身为狼一口把她吃进肚里去?      楚云岫瞧他扶额懊恼的样儿,探着身子问,“真的很重要嘛?不然我现在就去叫桐月回来问问那东西她收在哪里了吧!”      她没在意,她的腰封被他松开,交领也被他拨开了许多,身子稍稍往前一倾,绣着蕉萼白宝珠的诃子若隐若现。      汤骏秋抬头一瞥,不经意间,原本快要被她一盆冷水浇灭的火焰死灰复燃。他定睛看了看,又怕太直接了叫她一时无法适应,便哄着她说,“也不那么重要,只是那东西有助于咱们夫妻间的情谊。找不到也不打紧,我下回再弄个来,咱们对着它慢慢研究。”      楚云岫似懂非懂的点头。虽然骏秋说不打紧,不过她还是找出来的好,他今日特意的问,一定是那东西有些用处。桐月指望不上,鸢时大约不知那东西在哪里,那便改日她慢慢的找吧!总不会丢了的。      她一门心思的想着他说的那东西,却不防汤骏秋又突然侵上身。他在她耳边呵气,“秀秀,你再叫我亲亲,我……我实在忍不住了……”      他说着就把她那亲手绣的诃子往下一拉,朝她的胸膛吻去。      虚眼瞧是光滑又白皙的一片,他忽的从她胸前抬起头,定定的看他刚刚真沉溺着的胸脯。这里是晒不着太阳的地方,果真白嫩的紧……      楚云岫忙伸手遮羞,心里暗暗咕哝,他怎么这样……      汤骏秋拨开她的手,又是好一番的瞧,嘴里情不自禁的说:“真美!”也不知这话指的是什么,总归叫楚云岫羞涩嗔怒了。她拼命要挡住自己赤果的胸前,一面面红心急的朝他啐了口,“你怎么这样!不许看!”      汤骏秋捏着她扑腾扑腾的双手,垂首朝她胸前又是一吻,坏坏的笑:“这值什么,咱们是夫妻,互相看光了是正常,这也是生娃必须的步骤。”      楚云岫不信他,生孩子不是需要缘分的吗?怎么他做这样叫人羞涩的事情还解释了歪理说是生孩子必须的步骤,哪有这样的!      她不乐意,使劲往后头蹭,蹭都最后,后背结结实实的抵上了墙。退无可退,争又真不过他,她心里又羞臊又委屈,眼泪水都快要掉下来了。      汤骏秋原本觉得房事是夫妻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看着她要落泪,心里又后悔他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要不要先把闺房之事细细说与她听。      他撒了手,把她搂进怀里,靠着她耳边道歉,“秀秀,对不起,是我一时心急,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楚云岫靠在他肩头,想哭,又觉得哭不出来,并不是那样的委屈。孩子是每个女人嫁进人家的最首要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吧!她喜欢孩子,也想要她和骏秋的孩子。      她把脑袋耷拉在他的肩头,心底暗暗的想,是不是那个册子上记载了生孩子的步骤?她只看了一面画着年画的那一面,没看见另一面关键的东西?咻咻鼻息,缓慢的开口,问:“骏秋,是不是想要孩子就一定要看那个册子另一面画的东西?”      汤骏秋抚着她的发丝,“你不喜欢就不做了。”事实上,他身子绷得紧,一点没有降温的意思,姑娘家的酥乳紧紧贴在他胸前,软软的,叫他更加心猿意马。      楚云岫忽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依旧是有些羞涩的遮着胸,却问:“你是不是看过了?”      汤骏秋按捺着心中的火,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嗯”了声。      楚云岫到底羞涩,往她怀里拱了拱,不清不楚的咕哝了句,“那下面还要怎么做?”      汤骏秋忽的信心大增,搂着她,又托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吻。像是熟门熟路的,他的手从搂在她腰间的位置一点点上移,逐渐移至那两座高高立着的神山。他也不具体清楚要怎么做,只是随着心性捏着那团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的肉。      比其他地方摸着舒服,山顶处是明显凸起的一点,像是山顶上傲然立着的一棵树。他顺手你捏了捏,随后便是怀里的人儿呻|吟出声,像是满足,像是索求。      他心里使了坏,低头朝那处舔了一舔,不是多大的举动却换得她浑身一颤,她情难自禁,伸手环住他的胳膊,像是突然放开了一般朝他索吻。      汤骏秋心底乐开了花,他的女孩儿不同于其他,该羞涩的时候羞涩,该放得开的时候当真如现在这么主动邀吻。      他全心全意的回吻她。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她压在了身下,腹下一片火热真低着她双腿之间。楚云岫受不了,也弄不明白,吚吚呜呜的朝他说:“你下面有块滚烫的石头抵着我,把它拿开好不好?”      她说着便朝那块“滚烫的石头”处闷着声撞了撞,然后伸手朝那处摸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现存的唐朝绘画(如周昉的《簪花仕女图》),诃子为无带的胸衣。 我真心是写肉无能党,怎么看,都觉得平平淡淡不像是肉……原谅我吧!慢慢来…… ☆、素女   第二十九章:   楚云岫大约是头脑空白一片,她伸手下去探索,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先头没触到感觉像是快石头,又硬又烫的,真正叫她摸上了,顿时又觉得似一根捣药铁杵,但没有捣药那样的光滑。      她手套着那根铁杵上下打量,横着一条心,使劲握紧又捏了捏。      汤骏秋止不住一声低吼,秀秀的手只这么碰一碰他便觉得十分爽快。他在她耳边亲吻,身体随着她紧握着的小手缓缓动弹。      他一动,楚云岫便感到手上的铁杵上下滑动,像是被动了,她忽的收回手。汤骏秋却不愿意,捉住她的手又拉了回去。      她吚吚呜呜,说话有些不清不楚,“骏秋,那是……什么……”      他吮她的唇,舌尖与舌尖相接。虽然这些日子他们没有正式圆房,但亲亲抱抱的倒是不少,尤其是汤骏秋总爱吃她的小嘴。现如今,早已不是初生的牛犊,舌尖的较量像是成了爱与喜悦的追逐。      “那是……”他与她的唇舌缠绵,在间隙的空当和她说:“是咱们生孩子的宝贝。”他撩起她的裙摆,从膝弯出往上缓缓滑动,滑腻腻的肌肤带来的更多是的满足与享受。他乐在其中,逐渐从大腿外侧往腿心处游移。      他听见她情难自禁的呜咽声,像是忍不住,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      到底是食色男女,红尘间初次体会到这样的感受,她不能忍,他亦不能止。      他去解她的裙子,耳间恍惚听到阵阵十分厌恶的声音,他不想理会,继续手上的动作。看着他的女孩儿在他身下这样意乱情迷,当真是一种享受,可伴着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更大的更叫他厌恶的声音,他难得的眼中充满了杀气。朝着外头一声吼,“谁?”      外头人回了声,“大兄,是我。怎么白天关着大门呢?妹妹我记着前些日子说要送给大兄嫂嫂的礼物,这不,难得回家的这趟便惦记着给送来了。”      汤骏秋几乎想要杀人,汤净月为什么无处不在,她怎的这样可恶!      楚云岫醒过神,倔着脸,以一种十分不快的眼神看着他。他的这个二妹妹实在讨厌的可以,哪里都能有她的身影,并且回回遇着她便不会有好事情。      汤骏秋朝她笑笑,捏着她的脸颊摇了摇,“咱们不管她好不好?”又低下头继续亲吻她的唇。      她不高兴也不乐意,只咬咬他的唇别过脸,说:“不要。”      汤骏秋失了初初的兴致,他按着她先前的那只手,身下快速的滑动了几下。他大约是第一次这样烦他二妹妹。也是了,人难得能处在兴致的巅峰,和美娇妻大婚一月好容易能更进一步,却便是这样给人家破坏了。      他叹了声,朝外头说:“我身子不爽快,在歇觉,二妹妹改日再来吧!”      汤净月在外头挥退了使唤丫头,“大兄身子不适就好好歇着吧!我找嫂嫂也是可以的,不过是一刻的功夫,容易的。”      楚云岫心里不高兴,脸色瞧着也是来膈应人的,她起身穿衣,不像是先前那样羞,倒像是有些不管不顾。她的髻有些撒乱,索性拔了一头的簪子叫头发直溜溜的从肩上披挂下来。      汤骏秋是不想出去见汤净月的,但人家指明了说要见楚云岫,他问她:“你真出去?”      楚云岫坐在妆台前梳理发丝,透过铜镜里瞧他,“不然呢?你二妹妹非要见我,我能说我在床上未着衣衫吗?”她说着就朝他打量,他倒是好,衣衫穿的妥妥的,不过是在床上揉的有些稍稍的皱了。她朝他抱怨,“真是不公平,你都把我……你却还穿的好好的。”      汤骏秋难得不正经,伸手要解自己的衣衫,“要么我脱光了叫你看个仔细?”      楚云岫朝他啐了口,“臭不正经!”      她梳理好了发丝便起身整整衣服朝外头去,而在外头的汤净月等了小半会儿了,这才见着楚云岫出来。她原本就看不上宁家小门小户的身份,这样被小家碧玉给怠慢了,心里不快的紧。似乎膈应人是汤家人的天性,她觑眼打量,笑道:“记得头回见嫂嫂我就夸了嫂嫂是个齐整的人,现在看来也是,不过我这个当妹妹的虽然嫁出去了,但总也关心家里的事情,我想问嫂嫂,你是个齐整的人,但你是个完整的人吗?”      汤净月挑着眉毛,她并不是个眉宇间充满戾气的人,上挑着弯弯柳叶眉,下头是继承了司马氏的狐狸眼,眼角朝上翘,带着稍稍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美。      楚云岫没懂她的意思,什么是完整的人?她说着个什么意思来着?      没懂的话不需要多问,反正汤净月嘴里说出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她只问:“二妹妹特意来有什么事吗?骏秋不舒服,在屋里躺着不便出来,二妹妹不要见怪才好。”      给她喊二妹妹,汤净月心里听着不舒坦,但这不打紧,嫂嫂的错误都要叫大兄承担。阿娘不是说她们尚未圆房么,她特意送来这好东西,若是真成事了,大兄少不得要感谢她。阿娘还说了大兄说这趟她回来大兄要送好东西给她呢!好啊!当真的好啊!有这样把好东西留给她的大兄,她自然也要替他担心担心男人哪方面的问题。即便大兄身子骨弱,那也总有要想要的时候,多瞧瞧她送的这好东西,也不定给他省上不少力气却享受的更多呢!      汤净月眼睛晶晶亮,朝后头的丫头伸手,后头跟着的丫头递上了盒子,她接过了朝楚云岫面前递去,“这是我送大兄与嫂嫂的礼。我直说罢了,里头是本书,黄帝大战蚩尤能赢了全靠它。嫂嫂若是想叫大兄身子舒坦,那不妨多看看,细细研究研究,也说不定嫂嫂就有九天玄女那样大的本事,能把我大兄的身子给治好了的。”      楚云岫瞧她手中的盒子,同她整个人一样华丽丽,原本质朴的木质盒子,偏要弄上些金阿玉的点缀,其实稍加修饰也可,但汤净月酷爱奢华,偏要弄的金光闪闪叫人睁不开眼。她原不想收这礼,可听着汤净月最后说的“能给她大兄身子给治好”,里头难道是本医书?      她只记得小时候听先生说《山海经》里的故事,说黄帝战蚩尤,黄帝大败一场,受了九天玄女的指引叫黄帝战胜了蚩尤,后头才有炎黄子孙的。先生没说明九天玄女是怎样指引黄帝的,她于这方面的故事兴致不大,最爱听的是那些自古以来的爱情故事,多少痴情男女叫她替他们黯然神伤……      想着这东西或许对骏秋有好处,她倒是接下了,心里也没多想黄帝战蚩尤是怎么回事,过会子问骏秋,他肯定知晓。她朝汤净月笑了笑,“多谢二妹妹了,若是骏秋身子真能好起来那可真好好好感谢你了!”      “值什么,是我大兄,我自然为他好!我还有事,先走了。”汤净月说着便转了身子走。一刻不多留。这是好事,楚云岫可不想与她多念经,累得慌!      她拿着盒子撇撇嘴,还是进了屋,先把盒子递给骏秋,和他说:“你二妹妹送的,说黄帝大战蚩尤全靠它得胜的,又说是对你身子有好处,我心想能对你有好处的都是好东西,就给收了下来,你要不要瞧瞧看?”      汤骏秋面露疑问,“黄帝大战蚩尤?”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素|女|经》吧?相传黄帝是房中术的始祖,素女也就是后人说的九天玄女下凡教导黄帝房中术,黄帝在学会了房中术后头才打败蚩尤。二妹妹这是弄到了《素|女|经》送给他,教他学那房中术吸取秀秀身上的女性精华?      楚云岫点点头,“是啊!从前我没怎么听先生说《山海经》的故事,那些神怪故事太离奇,我心里听着瘆的慌,不爱听。这会倒是有点兴趣,你给我说说,黄帝战蚩尤是怎么回事?那九天玄女怎么指引着黄帝战胜了蚩尤呢?”      汤骏秋不想给她说,神怪故事一箩筐,有多大意思,哪里能有她有意思!房中术不是要男子闭固么,和那什么“夫房中术者,其道甚近,而人莫能行其法。一夜御十女,闭固而已,此房中术之术毕矣。”能有多大区别?非欲务于淫佚,苟求快意,但不求快意还行房事做什么?先人都是胡说八道,存节欲以广养生,养生做什么?又能有多大意思!还是他和秀秀都开心的好,什么节欲养生的,他才懒得看!      他给楚云岫递过来的盒子丢去一边,搂着她说:“秀秀,咱们继续先前的事儿好不好?”他说着就朝她脸颊上亲了亲,自己家的娘子就是好,抱在怀里都是软软的一团想要吃下去。      楚云岫推他推不过,手也被他强拉过去拿出硬硬烫烫的地方,想起才刚他们在床榻上做的事情,她羞红了脸,“外头门没关呢!你别乱来!”      “不打紧。我就用你的手。”他说着,拉着她手在他那根铁杵上下滑动。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黄帝和蚩尤的事情我记的不大清楚,好多年前看过的东西,为了后面写的事情,我就按着我的记忆胡乱编造了。 专栏求虎摸,求包养哇~ ☆、心事   第三十章:   自那日之后,有那么五六天,汤骏秋偏喜欢要楚云岫披散着头发,说是好看,每每起床时分,他总叫她坐去妆台前给她梳理发丝。      头发爱打结,少不得会揉成一团不好梳理,他没伺候过人,自己的头发都没有自己动手梳理过,为此,少不得弄的楚云岫几声叫唤。每当他把她弄疼了,他就像哄小孩儿一样儿的,顺着打结的那处头发去揉她的头皮,她要是一副哭爹喊娘的怨怼架势,他就搂着她说亲亲就不疼了,多少次都是楚云岫给他弄的没话说,她越来越发现他是个“皮太后”,她没办法见招拆招。      这一日,他们去找鱼氏说要去西山的事情,楚云岫白他眼,没的让他再要她披头散发的道理,叫鸢时给梳了髻,鸢时手松,不必桐月梳的那样紧,她自己朝后头扒扒,见汤骏秋又想上来动手,她连忙站起,说着,“好了好了,咱们快走,早些去的好。”      汤骏秋笑笑,也没多说,去就去吧,她早晚跑不了。      到了鱼氏那里,汤骏秋顺手去扶着鱼氏,笑着问:“阿娘近日身子可好?儿子特意带着秀秀过来瞧瞧您。”      鱼氏吁一声,“我以为你娶了媳妇早给阿娘抛却脑后了!”      汤骏秋知道他阿娘可不真是这么个意思,大约是身子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的。他招招手,“秀秀,去给阿娘倒杯茶。”然后又朝鱼氏问,“阿娘可是身子不好?如今阿爷不在您身边,您可得仔细自己的身子,要四月了,天就快暖和起来的,这时候可千万不能着凉,您身子弱,一病上就要拖上许久。您是我心里的主心骨,可决计要照顾好自己。”      鱼氏又是一声叹息,“你不省的,你阿爷这趟去碎叶城,我心底横竖像是缺了块少了块,揪成一团,气都喘不上!也不知是否你阿爷这趟出去不顺利,我心里实在难受,老太太哪里我都几日没去了。”      这时楚云岫递上了茶水,鱼氏接过茶,又捏着她的手说:“我晓得你是个好的,嫁了骏秋也守着本分。骏秋随我,打娘胎出来就是这副身子,我瞧着你们大婚后处的好,骏秋上哪里都一口一个秀秀的宠你爱你。这么的,便不免叫我要着急了,论起来你们大婚一个月了,洞房那晚是骏秋身子不舒服,白巾子我也不计较,但这么久了,你们可有圆房?”      楚云岫脸色一红,有些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还真没有,就是那日,原本大约骏秋是想的吧,说了要和她生孩子,可后头给他二妹妹打破了兴致,他只用她的手去折腾,像先头一样脱了她衣物行事。      汤骏秋看她,省的她不会说话,忙给鱼氏打秋千,“阿娘问这个干么?我心里有数,我也想早抱上个大胖小子!”      “你尽给我扯,玉奴和凌娘后头可没给我递白巾子,你以为我都不省的吗?我可叫了玉奴天天的去给你们看床铺,不用白巾子,铺盖上也会留下痕迹!”鱼氏故意板着脸,想逼着他们快些成事。      汤骏秋哪里知晓他阿娘这样奸诈,当真无所不用其极,连每日查床铺这样的事情都能叫人干出来!他有些不高兴,苦着脸,“那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明日叫玉奴递上巾子来。”      “诶!你这臭脾气真是随了你阿爷的!”鱼氏另一手又拽着他,“我多早晚拿着棍棒逼你行事了!感情的培养是有必要的,所以这么久我也没说什么,可我瞧着你们这些日子处的十分好啊!怎么就不圆房呢?难为我这把身子骨还成天要为你操心!”      汤骏秋从来不多大欢喜玉奴差不多就是为了这点,玉奴和凌娘都是打小伺候他的,玉奴是没个多大的事儿都朝她阿娘禀告的那种,没的叫他阿娘平添了多少子的担心,他给玉奴脸子,玉奴还是一样的行事,当真是把他气死,所以他平素总是同凌娘亲厚些。这些日子成天和秀秀腻在一起,倒是没怎的过问她俩的事,小事都叫鸢时桐月伺候了。      他是个机灵的,脑里一转儿,又像是个乖儿子一般的说:“阿娘,那我和秀秀去小叔叔西山那处宅子小憩一段时间可好?家里头人都瞧着我这事儿,我心里压的紧,成天憋着不好成事儿,回头去西山放松放松,回来的时候秀秀指不定已然怀上个大胖小子了。”      鱼氏听这话中听,仔细想想也是,骏秋是家里的嫡长孙,不说她,家里有多少双眼睛瞅着他,老太爷老太太那里也是成日的盼着。他自小就怕叫人瞧着惦着,身子不大好,再加上宅子里的压力,可能真叫他心底压着难受,倒不如叫他们小两口子到外头去,小叔那处宅子别的不说,风水特好,不指着孙子,就是对骏秋的身子也一定有好处!也说不定等会来了,真能盼上大胖孙子了。      她觉得这计划可行,捏着他俩的手凑向一处,“这事儿成吧!准备什么时候去?住多久?”      汤骏秋从他阿娘手里接过秀秀的手,再一瞧他阿娘这脸色,得,也别多说了,他阿娘已经准了的。忙凑上去,也知道不能要求太高,往后山高水长,只先小住上一时,再往后的事情慢慢说,等秀秀先怀上孩子叫阿娘放心了,他们再想说往哪里安胎去都成。他乐的,“也没指望去太久,就一个月,六月初不是太公要过七十大寿吗?我们去一阵,五月十五前头赶回来好不好?”      鱼氏觑了眼,“感情你之前都盘算好了,这日不是带着秀秀来瞧瞧阿娘身子,倒是特意来商量这事儿的吧?”      汤骏秋连连摇头,“哪儿能呢!这不是您催着我们夫妻快些生娃娃吗?我脑子好使,转得快,临了便想起了这茬,小叔叔那处宅子不是武家太后赐下的吗?那可是风水宝地,您瞅着我这身子,过去养养也是好的啊!”      鱼氏省的自己儿子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死的能说成活的,总归去西山也不是坏事,“行吧!你这嘴忒能说,阿娘说不过你。西山那边到底是你小叔叔的,你回头去找你小叔叔说,我估摸小叔也不会多说什么。你太公太婆那里我明个去的时候同他们说,六月初六是你太公六十大寿,你最好叫秀秀怀上孩子,叫二老开心开心。”      楚云岫听来听去都是孩子,她也想要孩子啊,可这么多人牵盼着叫她可怎么好!她也学了骏秋,朝鱼氏说:“阿婆,这事我们会努力的。”      鱼氏听她这么说,儿子这一头的心倒是放下了许多,只是老爷那里依旧叫她揪心。从前老爷出去她也担心过,但从来没有这样的,像是心药给掏空了,就像老爷会出事一般。这事儿没的与儿子多说,就叫他们去西山住着生孩子去。      “就这么的吧!你们大约还没用早膳吧?我叫婆子多做些,今个就陪我一起用吧!”她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婆子朝下头通知去。      在鱼氏处用完了早膳,鱼氏絮絮念叨几句就叫他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汤骏秋朝楚云岫说:“秀秀,我平素靠着小叔叔帮忙的地方多,这会儿又要借他西山那处的宅子住,多不好意思的。咱们过会等西市开市了,去瞧瞧,小叔叔旁的不爱,就好吃个糖莲子,咱们好歹去买些送给小叔叔,略尽些绵薄的心意。”      “糖莲子?那可不是小孩子爱吃的吗?”楚云岫听着糖莲子未免有些想家里人,她大姐姐最爱吃糖莲子,都丢不了口的。可也不知怎的,嫁了人,大姐姐死活不肯再吃一颗糖莲子了,连瞧都不瞧。好几次回娘家,母亲给都特意给她准备了,可她看着糖莲子便一副恹恹的表情,再往后便直接叫母亲不用准备,说她吃腻了,不爱了。      “是啊!”汤骏秋对于这个也觉得十分的好奇,小叔叔的多大人,却是吃着哄小孩子的东西离不了口,说是糖莲子吃在嘴里收口微苦,回味悠长,能叫他多念着从前的事情。“小叔叔从前在外头,也许糖莲子微苦的味道能叫他记着从前吃过的苦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体会不了小叔叔从前吃过的苦。”      他说罢了,又想想,“好像小叔叔是十六的时候随他恩师去江南待了两年多,许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吧!往后就爱上糖莲子了。我听他略略提起过,说是江南十分的好,他念着,却不能去。”      楚云岫听着,心里暗暗苦涩,顺着他说:“江南是好啊!人不都爱说江南风景好么!我……我也十分想去看看。”江南好,升州更好,天知道她多想再回升州,回她被封掉的家宅里瞧瞧去。      “那咱们寻个机会去江南玩玩儿去吧!”汤骏秋说着,牵她的手悠悠闲闲的往外头走。现下没机会去江南,倒是可以带她去西市逛逛。    ☆、捉弄   第三十一章:   到底洛阳与升州有大大的不同,西市里叫卖的许多东西都叫楚云岫新奇不已,她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其实并不都是多么值钱或者说能叫一般大家闺秀能瞧上眼的东西。但她就觉得个新奇,就像洛阳这边的女子都爱学上官大人在额间画花钿,升州那边却还没有这样的流行。      升州那边也不像洛阳这样开放,女子带了帷帽就往大街上跑,她阿爷宠她的紧,管她也是最严,她除了小时候被大姐姐带着出去过,旁的几乎就没出过家门。      汤骏秋被她拉着到处瞧,但凡她瞧得上眼的,伸手拿着玩儿过的东西他都给买下。      待准备回去时,楚云岫才发现骏秋为她买下了许多东西,她揪揪手指头,脸上有些讪讪的,“骏秋,你怎么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咱们只是出来给小叔叔买糖莲子的呀!”      “你喜欢的我才买,不喜欢的,我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汤骏秋在她身边,好一副玉树临风样儿,不仔细看,当真以为他是神都某个出名的倜傥才子。      “可是这样会乱花很多银钱,这么回去三婶婶会不会说我?”楚云岫心里有些忐忑,她可从来没这么花过钱,也没买过这样多的东西。她只是随便看一看,骏秋什么时候都给买下了的?      汤骏秋心底发笑,秀秀真是单纯的可以,他给她买东西用的可都是他的月份钱,三婶婶说他有什么由头?他爱买什么买什么,三婶婶可不会管他,也没的管。他爱看她穷着急的样子,装作一副十分担心的样儿,食指戳着下巴说:“是啊!三婶婶管着家里的账务,抠门的很,才刚我只顾着你高兴,没想着三婶婶会说道,这下可如何是好?”      “啊?”楚云岫只知道三婶婶管着家里的财务,哪里清楚汤骏秋说的是真是假,她不过是突然想起了,怕三婶婶会说他们乱花家里的钱,如今骏秋也这么说,她突然没了主意。她戳他的肩,“你不是一向主意多吗?快想想,咱们这可怎么办的好啊?”      汤骏秋瞧着她的样儿,实在想笑,从大婚那晚她就这么傻,他随便捉弄捉弄她就慌张无比。从前没想着要依靠他只会想着和他顶嘴,偏生她嘴笨又说不过他,现下倒是好得很,竟开口就问他讨主意了,看来他的策略很成功,秀秀越来越把他往心里装了。所以说么,一个完美的小家需要一个聪明的男人费些心思支撑,他努力经营,往后会更好。      心底这么想,可面上装的可不是这么回事,他也忧心,“我点子多有什么用,三婶婶可是太婆给她的大权,她要是把咱们告到太公太婆哪里去,我哪里能招架?太公是苦出身,凭着本事挣来现在的地位、名声,若是知道咱们当小辈的这样大手大脚,我当真怕他会抡起拐杖揍我屁股!”      她眼睛直转,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最后还是拉着他胳膊摇,“骂一骂就好了,可不能打人啊!你身体不好,太翁怎么能动武呢!咱们小辈不懂事,长辈说道说道,教育教育不就好了么!”她憋着快要憋出眼泪,她先前也没想到骏秋会把她看过的都买了啊!可骏秋也是想叫她高兴,只能怪她对什么都好奇,都是她不好!骏秋身子不好,可真不能受得打,她拽拽他手,“若是真要打,那就打我吧!我没病没痛的,经得住打,平外伤,敷敷药肯定就好了的。”      他这会只觉得他的小娘子实在讨喜的可以,还想替他讨打呢!朝天一望,他当做多么惋惜的叹着说:“不然咱们叫小厮偷偷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吧!咱们这还没回家,三婶婶也不知道,若是问起那些银钱,咱们就说那些钱不当心丢了吧!”      “那可不好!”楚云岫朝马车里堆着一堆东西左瞧右瞧,见着个个都还是初初见到时的新奇,摸在手里也是十分舍不得丢弃,“都已经买了,怎么能丢了呢!况且……况且……有些我还是觉得比较喜欢!”      汤骏秋刮了刮她鼻子,“真是小孩儿心性,你这样舍不得,那我们回去可就得挨打啊!你想想,是屁股挨打了疼,还是扔了这些东西的心疼?”      好好的东西才买来就说要扔,任谁不心疼?楚云岫看来看去,拣了其中一件,瞪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朝他说:“骏秋,旁的……就扔了吧……可是这个让我偷偷留下来好不好?”      汤骏秋有些不明,“这个金玉禁步你很喜欢?”      她摇摇头,捏着那个禁步舍不得扔,“上回小绵蛮不是被你二妹妹给气哭了么,小叔叔哄她带她出去买禁步,她送了我个,我也不好意思这么腆着脸就收她的礼,思来想去不知回她个什么好,想是她喜欢禁步吧!”她拉着他手哀声说:“骏秋,我就偷偷留下这个,就这一个,好不好?”      汤骏秋几乎要傻了,她是真的傻呀!人家送她什么,他在回人家什么当礼?他随手拿着个波浪鼓朝她头上就是一敲,“我看你送小绵蛮这个比较好!”      “这个……这个是哄小孩子玩的。”楚云岫脸色忽的有些红红的,低着头说:“我看着它是想着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小孩,用个波浪鼓哄哄孩子挺好的。”      汤骏秋先前是当她没见过或是没玩过,所以拿着个波浪鼓晃荡来晃荡去的爱不释手,他哪里省的她有这么个好想法!波浪鼓,他们的孩子,她真是他的宝!      他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口。“那咱们还是挨打吧!”      楚云岫嘟着嘴,一面又不断的用牙齿磨着下唇。      看在汤骏秋眼里,他忽的又转变了逗弄她的心思。他的小娘子上街逛逛还不忘惦记要和他生娃,多好的娘子啊!阿娘催他们早日圆房,当真是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他心里想的甚好,美滋滋的,遂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他故意把声音拖的老长,吊她的胃口。她也傻傻的像是看到了希望,乖乖凑到他怀里问,“真的有办法呐!骏秋,你快说,快说嘛!”      汤骏秋难得看她这么乖的窝在他怀里撒娇,心头十分的软,捏着她胳膊上软软的肉,“你要是亲我口,我就想办法把咱们买的这些全部都留下来好不好?”      她忽的从他怀里挣脱,用手指戳他,“得了吧!你就骗我,耍我不是一回两回了。”      汤骏秋好奇,以为她晓得他是存心逗她玩儿,戳她脑袋,“咦?我就亲了口你就变聪明了?”      楚云岫朝后躲了躲,没躲过去,“你二妹妹三婶婶都不是好人,这都是你跟我说的,三婶婶那么狠,把桐月鸢时打成那样,我才不信你能叫三婶婶不惩罚人呢!”      他感觉得到他的牙齿在颤抖……要说什么好,她就是个笨蛋呐!从来反应不过来他是耍她玩儿的,她那个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不过傻也是有好处的,碰着他了,就是最大的好处,这叫长短结合。      他依旧像模像样的说:“怎么?不信你的亲亲郎君?”      楚云岫是真心想说她不敢相信他,真怕他又要捉弄她。可话到嘴边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信归信,可是先头你自己说的没办法,你叫我信哪个你?前头的还是后头的?”      “当然什么时候都该相信。”他上前去咬她的唇,“任何时候!”      他从来都这么欺负人,她也像是习惯了的。要讨好他想办法把买的东西都给留下来又不挨打,她朝他口中递了舌,又瞧瞧的退出了舔他的唇。      汤骏秋高兴不已,贴在她耳边呢喃:“好乖乖,咱们今晚就办了那事儿,生娃娃好不好?波浪鼓是花钱买的,不能白花了银钱。”      她鼻间轻“嗯”了声,不知是羞涩不想多说还是怎么的,环着他脖子主动朝他索吻。      他任她亲吻,难得她主动,可他不能叫她这么就尽兴了,“咱们可不能在马车上办事,回去家里啊,乖,咱们回家去就上榻生娃!”      他这么说,她扯了口,回头又问:“骏秋,你真有办法?”      汤骏秋宠溺的捏她的鼻头,笑道:“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你郎君,相信我,听到没?”      “我省的,省的了!”她环着他的腰,乖乖顺的贴在他怀里。      回到汤宅,小厮们直接把东西都给送到汤骏秋的下处,楚云岫这会才意识到她好像受骗了,三婶婶该不会说他们乱花家里银钱的吧?好像骏秋花的都是他自己的。      她跑去问,“你都骗我的是吧!三婶婶这能给我们买东西花了银钱的事情给告到太翁太婆那里去?”      汤骏秋扶扶额,面色像是十分的累,“秀秀,你省的我还没找出那毒的源头,身子往往乏力的很,今日陪你逛西市,现下回来了实在累得难耐,我上床躺会儿。这会我估摸小叔叔该下职了,你自去小叔叔那里送糖莲子吧!”      打岔的功夫汤骏秋可是一等一,他才不会说他就喜欢逗她玩儿,看她傻傻的样儿他满心欢喜。       ☆、莲子   第三十二章:   先头跟着汤骏秋往小叔叔那里走过,现下再走去已是熟门熟路。鸢时跟在她后头,看着汤幼则的院落便不禁啧了一声,“娘子,六老爷的院落可真气派啊!”      楚云岫心底怵着汤幼则,瞧他扳着的脸心底便有些懦懦不敢大喘气,再加上见他三回,两回都是和阿翁大吵,她心底对汤幼则的印象当真是寒冷的紧,无法靠近。她朝鸢时说:“快别议论这些,我只想着快些把东西递进去,谢谢他同意骏秋带我去西山小住一段时日。”      鸢时吐吐舌头,她在宅子里做事,多少听说过六老爷的事情。六老爷是庶子,据说是为了身为妾室的母亲争份荣光,恁是十三大就随军去安西都护府戍守了。换做人家的儿郎,家里人定然舍不得,但汤老太爷与人家不同,他本就是武将出身,以为自己生不出孬种儿子,去边关也没什么。不顾小细姐儿的哭闹反对,硬是把六老爷送去了边关。      其实说起六老爷的母亲小细姐儿,她也是个可怜人。儿子不是给她养大的,平日里见的机会就不多,到了十三岁还给送去了边关,往后小细姐儿就郁郁寡欢,没两年就病死了。死前也没能挨到见六老爷最后一面。      鸢时脑子里念念的想,楚云岫看她愣神,伸手弹了下她脑袋,“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就是没休息好,脑子打盹儿了。”鸢时揉揉脑袋说。      楚云岫看她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儿,“你啊,什么时候开始学桐月了,做事一点不放心上的,是不是姑娘长大想心事了?”      “娘子,这可真没有啊!”鸢时忙着解释,她哪里能有什么心思的,她不过是想照顾好娘子,也管教好桐月。      “好了,我省的。我看你还在在门口待着等我吧!可千万别把你一脸的呆样儿显现在小叔叔面前,丢了我的脸皮子不打紧,叫骏秋脸上不好看相可就不成了!”楚云岫说话间都没在意她越来越在乎汤骏秋了,不似一开始那般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惟命是从的态度,多的是言行举止的自然的关心。      她说罢了就拿着包好的糖莲子朝屋里头去。      而正屋里面,汤幼则下了职,旁的事一样不管,只盯着个陈旧褪色的荷包怔怔出神。楚云岫进屋前敲了门,也喊了两声小叔叔,可汤幼则却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当中,全然没听见外间的一点响声。      楚云岫怕是小叔叔着魔了,小小的碎步到他身前瞧他脸色,又瞥了眼瞧他手中紧紧攥着的藕色荷包。这不看还好,一看要吓一跳,这荷包实在是熟悉啊!一时间也想不起是哪里熟悉,可她可以肯定她认得这个荷包!      她再瞧小叔叔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纤长的唇,眉宇间那股子无法磨灭的不怒自威……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对了!她还在舅舅家住时,唯一的那么一次站在胡床上朝矮墙外头瞧,难道那人就是小叔叔?可她之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小叔叔,不然那时为什么心底会没来由的心底怦然一震,好好的,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值得她心底震撼的!      可她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小叔叔,分明是张陌生的脸啊!      “你来找我有事?”汤幼则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楚云岫的耳边。她吓了声,低着头转了转眼睛,忽的想起自己是来送糖莲子的,赶忙把糖莲子递去汤幼则身前,“骏秋说要谢谢小叔叔同意我们去西山小住,他知晓您爱吃糖莲子,特意去西市给买来的。”      汤幼则看着那一包油纸包好的糖莲子,心底有些难受。缓缓伸手接过了握在手里,半晌没说话。      楚云岫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这会拼命的回想,可她四来想去都没觉得她说错了什么,当真不明白小叔叔为什么闹个冰天雪地的脸子。      过了会儿,汤幼则依旧是紧紧握住手里的糖莲子,双手撑着膝盖叹息,他问:“草草,你大姐姐过的好不好?”      “啊?”楚云岫吓傻了眼,小叔叔才刚喊她“草草”?还问她大姐姐过的如何……苍天啊!这是要闹哪样?小叔叔早就看破她的身份了?可也不对啊!她就一丁点大的时候爱斗草,成天拉着她姊姊们说要斗草,之后才有了她这斗草的绰号,也只有家里人省的。      喊她斗草的少,喊她草草的更少。大约……大约只有大姐姐,还有印象中的个大哥哥。      这可是要命,小叔叔可不能知道她的绰号吧!她吓得身子直颤,不敢谎称自己是宁娆,但也决计不能主动坦白她叫楚云岫,她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了。骏秋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呢!若是骏秋在,一定会胡扯过去,横竖逼着这话茬不回答。她可真是笨,真真不知要怎么打岔岔过去。      汤幼则见她吓得身子颤颤的不像样,站起身给糖莲子搁在梨木桌上,尽量放平了语气的说:“你或许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认得出你。那会儿,你只有这么大,成天爱缠着你大姐姐趴在地上玩儿泥巴!”他伸手比划比划,只把她的身量比在他胯那里,表明她人小。“上年你阿爷出事,我只道是他偷着把你送到你舅舅家,却没曾想你那黑心的舅舅竟叫你替他女儿嫁给骏秋!”      他说着就朝着梨木桌上重锤一拳。      楚云岫当真吓到了,也可以说是听傻了。她隐约记得小叔叔替骏秋亲迎,在她从大妗姐身上要跌下去的时候喊了声草什么的,后来就改口怒骂大妗姐行事草率。难道他当时什么都知晓?      她怔怔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开口说:“骏秋很好……也不是舅舅逼我的……”      汤幼则大约知道自己的行为吓着楚云岫了,他忙出声宽慰,“你莫怕,我晓得你家的事情,先头我请了我恩师,现任北衙大都督替你阿爷求情,至尊瞧着他老人家的面子,没叫你爷娘判罪,只是这事情实在棘手,至尊下诏要严审此案,我是武将,管的是上都护府,插手不了三司的事情。之后三堂会审的时候我寻个由头瞧瞧去,再给三司阁老们打点打点,想来只要至尊不发话说要处以极刑,你爷娘还是有可以救出来的。”      楚云岫听到这话顿时醒过神,才刚小叔叔说能救她爷娘!她白天黑夜的想破了脑袋也没想着要如何同这位铁血冷面的小叔叔说家里事的法子,天晓得他早就暗中相救了!小叔叔……小叔叔真乃神人也!      她高兴的一时忘了周遭,激动的问:“真的吗?真的能救出我爷娘?”      “有这个可能性,但我不能完全保证。”汤幼则无甚语气的说,“我会竭尽全力救你爷娘出来。”      起码有他这句话楚云岫便觉得看到了希望,无数个睡不安的夜,她忽然觉得肩上的轻巧了许多,原来小叔叔是面冷心热,一直在帮着忙呢!      不过话说回头,小叔叔到底是谁啊?他怎么问大姐姐的事情,还这样倾力相助呢?她不解的扒扒头发,知道她叫草草,起码在她童年时认得她吧!不过她这记性,实在难把小叔叔这样冷的脸庞想去幼时记忆力中的大哥哥脸上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她又扒头发,这才问道:“我实在记不起小叔叔是谁,怪我记性不好。小叔叔才刚问我大姐姐的事,您认得我大姐姐?”      认得!他当然认得!又岂止是认得!      他无声的点头,千言万语他都没有机会再说,只这么一点头当做是说尽从前所有的事情了吧!他其实只想知道阿锦过得好不好。      难得有还关心她大姐姐的故人了,没想到小叔叔竟是这么个!楚云岫叹了声说,“大姐姐过的说好不好,说不好,也确实不太好。”      “她怎么了?”像是心角缺损了,汤幼则头次在人前露出这样焦躁的脾气。      楚云岫倒也没在意,她只想着她大姐姐的事情,“大姐姐起初死活不愿嫁,是到了十八的时候被我爷娘逼着才嫁了的,嫁的倒是个门当户对的,我大姐夫也是温文尔雅的人,他对大姐姐很好,只是她们大婚两年多都没有一儿半女,我常听阿娘说大姐夫家对大姐姐生不出孩子十分不满,碍着我阿爷的面子才不往外头说,现在阿爷入狱,我投奔舅舅,又嫁给骏秋,我也不知道大姐姐现下过的怎样了……”      汤幼则几乎是跌坐在了梨木桌边,油纸包着的糖莲子洒落满地。三年前他特意向朝廷请了假巴巴的跑去升州,却是听闻她已然出嫁,他以为她嫁个门当户对的起码生活该是幸福美满,他多早晚能想到她竟过得不好!      楚云岫看他这样失态,忙去扶他,“小叔叔,您没事吧!”      汤幼则看了看楚云岫,确切的说草草和阿锦长得不像,但他听着她才刚说的话心底便泛着痛,也不想再看到她,恢复一贯的冷厉,指着大门说:“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求花花,姑娘们,撒撒花儿啊(^_^) ☆、挨打   第三十三章:   楚云岫摸不准汤幼则的脾气,对她来说,他叫她出去,出去可真是一种解脱。      带着鸢时回去,她这会儿倒是养成了个不大好的习惯,总喜欢和骏秋腻歪在一起。有时候她也能感觉到他是在耍着逗她玩儿,她也习惯了顺着他说,偶尔的,心里也觉得十分的甜蜜蜜。      像是一刻不见就要想了,她脸上挂着笑跑了回去,后头的鸢时跟在后头心里好大的奇怪,六娘近些时日性情越来越古怪了,与从前不同,还会装傻呐!      楚云岫乐乐的想快些跑回汤骏秋面前,没跑到屋子,却见着桐月捂脸,哭着撞到她身上,她拉着问:“这是怎么了?挨谁欺负了?”      桐月哭哭啼啼,似乎有些不想说,只一个劲的哭。摇着头,也不知她是想说没挨人欺负还是怎么的。这可叫楚云岫越发的着急,欺负了桐月就是欺负她,她得给桐月做主!      一旁的鸢时见这架势不大好,当真怕是桐月给人欺负了,忙问:“给谁欺负了,你可给说句话啊!娘子能给你做主的便给你做主,娘子不能的,不还有姑爷吗?”      桐月这下哭的更大了,双手紧捂着脸不给人看。      楚云岫想扒开她手,却无意间瞧见桐月的脖颈上满是吻痕,就像那一日骏秋在她身上留下的一样,她脑中里顿时清明。难道是三叔叔又和桐月……可别是三叔叔做了这事儿后不要桐月了吧?      这可不好,她得和骏秋说,既然桐月已经是三叔的人了,那三叔就该娶了桐月。      她朝鸢时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备晚膳,这么个时候骏秋大约是要饿了,可千万别叫他饿着不痛快了!桐月这里有我,你也别多去担心,没多大的事儿!”      鸢时“嗳”了声,即便心底不放心,可有了六娘这句话,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桐月性子急,一时不说二时不说,六娘多给劝劝,过会子肯定会说。这个天色了,她当真得去准备晚膳,桐月这些日子成天瞎跑,六娘和姑爷的三餐都要她准备着,忙完了还要伺候些别的,可真要把她给累着了!还是早日叫桐月恢复了心情,回来干活的好啊!      鸢时这么想着就往小厨房跑去。      楚云岫看着鸢时跑远了,寒着脸去扒桐月的衣领,不顾桐月齈着鼻子直喊着“不”,她使着力气给桐月拖去了厢房,扒掉她上身的衣物瞧,桐月这下大概是知道羞了,忙拿开掩住脸颊的双手环抱着身子。      她身上遍布的是各样的吻痕,楚云岫简直要吃惊,骏秋就在她身上留下几个不清不楚的痕迹,而三叔叔在桐月身上留下的可真是……她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了。      先不说瞧着桐月身子得有多么的惊讶,往她脸上瞧,桐月原本粉嫩的脸颊上纵横交错的是手指印,像是要给人打开了花,楚云岫想伸手上去摸摸,又怕会弄的她疼,恨声问:“这是三叔叔打的?”      “没!哪儿呢!他心疼我……”桐月话才出口,另一头想着不对,忙止住口,“六娘,你……你都知道了!”      “你有什么能瞒得住我!”楚云岫一面说着一面给她拉着衣物,“那这是谁打的?怎么下手这样狠?像是要把你往死里打,想毁你容呢!”      桐月眼泪哗哗的淌,“是三太太叫人打的。”她嗅着鼻子,“好像是前日二姑娘发现了我和三……三老爷的事情,今个姑爷带你出去了,三太太瞧着机会便叫我过去。我也没以为有什么直接过去了,谁晓得刚过去就挨了一顿板子,三太太说我生的一脸狐媚子像,叫婆子赏我巴掌,硬是给打成这样了。”      楚云岫撩起桐月的裙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免要心疼,三婶婶也太狠了,怎么能叫婆子把人打成这样!桐月的屁股上哪里还有一块好的了!“得叫个大夫来看看!后头天要热了,伤口要是愈合的不好,留下疤痕不说,可就怕害了身子!”楚云岫担心的说。      可桐月哪里能愿意!赶紧拉起自己的裙子,“六娘,这可别啊!大夫都是男人,我个大姑娘哪里能把屁股伸给男人看去!”      桐月这话说的直叫楚云岫想起了那日和骏秋偷看到桐月扒在桌上,伸着屁股到三叔叔跨前,三叔叔扶着桐月的胯,一会又伸到前面去摸桐月的胸脯……越想越不堪。      楚云岫甩甩头,“可不叫大夫看怎么好,你虽是个丫头,可在我家也从没遭过这样的难啊!我看要么找大夫说说情况,给开些外用药,先敷一敷瞧瞧情况,不行,那还是得找大夫给你瞧!”      “那就先找大夫开些外敷的药吧!”桐月眼里剩下的都是乞求。其实她从未想过和三老爷的事情会给人发现,更从未想过会为此受苦被打,打成这副样子,恐怕三老爷也不会再要她了吧!先开头,也就是刚进汤家那会儿她就是给三老爷强了的,后来渐渐习惯了的,她一开始对这方面的事情好奇心就十分重,给三老爷引诱引诱,最后便成了心甘情愿。      这事儿,谁也不怨。      “嗯,待会儿我叫鸢时出去跑一趟,抓些药回来。你仔细趴在床上别乱动,这些日子先在床上养伤,有事儿只管叫鸢时吧!四月初咱们往西山去,你可得在这几日快些养好伤!”楚云岫扶着她往床边走,想起要去西山的事儿,她又惦着要赶紧过去找骏秋,天知道她是有多好奇小叔叔的事情!      她安置好了桐月往门口去,还没走到厢房门口,就听桐月叫唤,“六娘,不然还是给我请个大夫吧!我觉得小腹有种隐隐的下坠感,实在痛的紧!我怕着丢人,一路跑回来,现在只觉得更痛了,趴着也不好受。”      楚云岫只当是桐月给板子打得重了伤了筋骨,没多当别的事儿,朝她说:“成,不等鸢时了,我叫骏秋指派小厮去吧!”      桐月忍着疼点头,又默默的把脸掩在被褥间。       ☆、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停更了几天,现在补更啊!懒得一章章发,连在一起吧,用(一)(二)(三)给隔开,放在一起看也舒服,省的翻章了。求花花啊~为嘛姑娘们看了都不留言撒花呐!好忧伤~~~   第三十四章:   (一)   桐月的事情楚云岫也叫鸢时弄好了晚膳照顾上点儿,她现在只觉自己的两个丫头不够使唤。玉奴和凌娘都不叫骏秋信得过,他的苦恼也是她心底的忧愁,也不知他的病多早晚才能好。      一脚跨过门槛,就听汤骏秋问:“才刚外头在干么?我怎么听像是桐月在外头哭,她是给三叔怎么了还是怎么了?”      大约是原本说好的今晚成事儿,他眼底堆着笑,笑的眉眼竟有些舒展不开了,坏心思都掐在手里,准备着一会上床上榻了慢慢行事。      楚云岫吁了声,“还说呢!不是你三叔叔就是你三婶婶呗!”她往地台上一坐,贴着他,“好像是二妹妹知道了桐月和三叔的事,告诉了三婶婶,三婶婶瞅着我们去西市的空档,叫人把桐月给打了。”      她接过他给她递的茶,小小抿了口,“才刚我瞧了,脸上就给扇的不成相,但没破皮儿,我估摸过上两天就没事儿了。但三婶婶心也忒狠了,叫人打桐月板子,也不知打了多少下,我仔细瞧着,都血肉模糊了。”      “你就心疼自己的人,说是三婶婶心狠。也不想想,要是等咱们到了那年纪,我也学得三叔的样儿,你是学三婶婶心狠手辣的打死偷情丫头还是装着大方同意纳妾?”汤骏秋捏着她软软的脸颊的问。      楚云岫傻眼,戳他脑门说:“你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心疼自己的丫头有错了?往后你要是敢同你三叔叔学,那我就……我就……”她脑袋里像是灵光一现的,“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横竖就是一剪刀的事情,再不然,还碍着你,我横竖就这一条命,不要了。”      “要死的你!”汤骏秋伸手往她屁股上使劲一拍,“你绞了头做姑子我岂不是得与青灯古佛相伴直至老死了?你要是豁出一条命,那我也不要活了,拉着你的尸体和我一起埋葬,横竖咱们是夫妻,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都是我的。”      “真是好意思说!才刚是谁说过了些年头就要和你那桃色满面的三叔叔学的?”楚云岫屁股往后蹭,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怒着说:“我又没说错,我不能接受我的郎君和别人苟且,偷着背着都不能够,若还是光明正大,那我的脸子要往哪里搁,前头的山盟海誓都是浑说浑话,活着没意思,要么绞了头发做姑子,要么死了一了百了。”      汤骏秋没想到她有这样的骨气,按着她平日里多顺从的样儿,他以为她会是那种面上装着贤惠,背地里能哭成个泪人的,谁省的她还要么绞了头发做姑子,要么就不要活了的!他往她跟前凑,把她往怀里揽,“才刚我不是想说三婶婶这样子对桐月也不是那么狠么!你看看你,你比三婶婶还狠,三婶婶只是惩罚桐月,你却是要了我的命啊!”      楚云岫使劲的挣,她自己阿爷和舅舅都是好样的,没弄什么小妾偏房,她喜欢这种夫妻二人的感觉,爷娘在一块有恩爱也有吵闹的时候,但那都是夫妻之间的,若是来了房妾室可怎么好?上演一出宠妾灭妻的戏法吗?      她可不要!再一想,才刚她说山盟海誓都是浑说浑话,其实骏秋和她也没什么山盟海誓呐!连新婚夜的合卺酒都没喝,正儿八经的礼也没有行,而且……而且……她说不上话了,眼泪巴巴的掉。横竖她没指望能自己救出爷娘,小叔叔那头就多指望吧!若是能救出来自然好,她还有五位姊姊可以照顾爷娘,若是救不出,那她……她当真不能瞧着自己的郎君和别的女人有一手,她不绞头发偷生了,随爷娘一块儿去死,到了阴间也好服侍爷娘……      她念起爷娘,哭的汹涌,再想起骏秋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他对她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趣,往后年复一年,总有腻味的一天,又或者她年老色衰了,他直接把她丢弃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她哭的越发厉害。或许她这辈子就是个苦命,尝不得甜。      汤骏秋心里慌了,他就是油嘴胡说的,怎么能知道她会当真,还哭成这么一番昏天黑地发样儿。他伸手搂她想安慰她,可但凡他碰着她,她就甩手推开,坚决不让他碰着半点。      他像是给她挖了了坑,原本想着她会小吵小闹拌上几句嘴,夫妻间嘛,偶尔的拌嘴有益于夫妻间的感情升华,可他却自己跳进了坑里,看着她在坑边上哭,可他苦于跌在坑里没法子去心疼她。      “秀秀,我错了,你别哭,要是不高兴,你打我几下算是惩罚我好不好?”他硬拽着她的手往他嘴上打,“我说错了话,往后再也不浑说了。今个儿是最后一次,往后再也不乱说,不乱说了啊!”      楚云岫眼睛给泪水糊住了,像是生了一层霜,什么都看不清,她死命的扯自己的手,朝他哭着吼,“不是你浑说,你也不算是浑说,你要存了那心思,现在就休了我!我就是做了下堂妇也绝不后悔!”      事态闹大了,他眼看着要控制不住,“我真没那意思,就是随嘴一说打个比方么!我是想说这种情况真要自己身临了,恐怕不止是是像三婶婶那样的手段了。”      楚云岫听不进他的话,她一根筋当做他是现在说了叫她以后要做好准备,他可能随时会纳几房小妾。她心里伤得很,履都不顾得上穿,起身便往里间走。      汤骏秋看她往里头跑,怕她做傻事,也不顾穿不穿履,跟着她就往里头跑。见她一面抹泪一面收拾自己衣裳,他忙上前去拉,“好好的,收拾衣裳做什么!”      楚云岫这会儿哭红了眼,甩开他的手,“我回宁家住,你娶你的小妾去。早些娶,多娶了几房叫你开心开心,横竖我回去宁家瞧不见,你们家丫头多得很,你随意的挑,只管自己个儿乐的开心。”      “我没说什么也真没那意思,我就爱你一个,你别回去好不好?”汤骏秋是家里的嫡长孙,再加上他一声的病,他从没求过人,家里人从来都是顺着他的心意,就连他阿爷面前他也从没低过头,这会儿他觉得他已然向她低头了,只要她顺着说个好,他也不当这是个什么事儿了。      “先头是你说的,反正你从来都没个准,随着你的性儿你爱怎样怎样,这会说爱我,下一会也指不定就说爱谁去了……你爱谁谁吧!我管不着,总归,你往后要是想纳妾现在就先休了我!我给腾个位儿,后人进来好办事!”楚云岫犟脾气冲上脑儿八头牛都拽不过来,她和汤骏秋拉扯间打碎了内室的花瓶,“啪!”的一声,瓷器跌落在地的清脆声传进院落里每个人的耳朵。      玉奴耳尖,一早就听见小夫妻在屋子里吵吵闹闹不对劲。鸢时做晚膳不在身边伺候,桐月屁股给打开了花,自顾不暇,凌娘似乎又跑到三太太那里去了,院子里能办事的就属她了。      她在外头偷偷的听,先头是听着小娘子说是要小郎君休妻做下堂妇什么的,后来进了内室,吵什么她听不见,但那花瓶破碎的声音可是响彻她的脑心,她俩手一拍,这可不得了,小夫妻这是打起来了啊!她得赶紧禀告太太去,可千万不能叫小郎君吃亏啊!      (二)   鱼氏原本在屋里念着汤大爷是事情坐卧不安,见着玉奴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是小郎君和小娘子闹休妻,打起来了。      她吓得什么也没顾,叫着玉奴带路就往骏秋的院落赶,心里一头两头的想不明白,早上他们小夫妻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子就闹上了,还打起来,看着秀秀不像是个会闹事的人啊!玉奴还说休妻,她的儿也不是个随意会那这种事情胡说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赶慢赶的跑过去,鱼氏身子吃不出,直大喘气,见着秀秀坐在床榻上哭,儿子也没个好脸色坐在小叶紫檀桌边。俩人都没穿履,一副乱糟糟的样儿,她顺顺气,却还是有些喘息的问:“这是怎么了?”      汤骏秋的脾气印在脸上,黑沉沉的,他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再看秀秀,她只管坐在床上哭,身边一团翻得乱糟糟的都是她的衣物,鱼氏忙指着问:“收拾衣服是干什么的?才刚玉奴和我说你们小夫妻吵嘴闹休妻,都是多大的人了,小吵小闹的就闹休妻和离的,想干什么,存心要气死我吗?”      汤骏秋黑着脸瞧着鱼氏,怨毒的朝玉奴斜了眼,怒着说:“玉奴只管胡说,您也跟着信!我多早晚说我要休妻了,玉奴又是哪只耳朵听见的?没的成天找事儿拆散我们夫妻!”      楚云岫也不管他们怎么说,横竖她就坐在一头哭。鱼氏看着心里过不去,她是省的她儿子的脾气,点儿大个人,脾气却大的冲天,指不定是他油嘴说了什么把秀秀给气着了。虽说圆房一事上不叫她满意,但秀秀平素好生伺候着骏秋的事儿都看在她眼里,抛开圆房的事情不说,她也挺满意骏秋自己挑的媳妇。圆房一事可以慢慢来,他们俩人都年轻,总有血气上涌的时候,到时候,成事儿也不过是眨眼间。      她想了想,朝着自己儿子怨道:“指不定是你随嘴说了话气着秀秀了,还不朝人家说说好话,道个歉?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哪里能有什么仇恨了!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情,芝麻绿豆大点的,不兴说休妻的事儿。”鱼氏伸手去拉自己儿子,“快,给秀秀道个歉。阿娘在这里,没什么过不去的,你道个歉,秀秀应个声,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才刚他又不是没道过歉,他低声下脸的求她,她不是死活要回宁家去,叫他休了她么!休妻是不能够的,但再叫他求着她道歉也不能够,他哪时候这样求过人?况且他都求她了,是她不同意,怎么也不给他个台阶下。      他给鱼氏拉着站到她面前,沉着脸,半天不说一句话,总之,他就是不能再道歉,方才该说的他都说了,好话说尽,她就是要闹脾气,他有什么办法!况且,他先前也只是开玩笑打比方说的,又没真说要纳妾什么的,她干么那样当真,脾气老大,闹的他心肝吓得直颤。      楚云岫原是想,都为难阿婆跑过来和解了,只要骏秋说他不会有那事儿,她也就不闹脾气了,可谁晓得他站在她面前死活不开口说上一句半句,半点没有他错的意思,她又开始大哭,“阿婆站在这里,你竟连撒谎骗我都懒得说,你要真想学你三叔叔,我也管不着,你休了我,休了我吧!”      “这都闹腾什么呢!”鱼氏见她这么说,心里不高兴的紧,什么骏秋想学三叔要休了她的?鱼氏冷了脸,怒问:“骏秋你说,你们都在吵什么?秀秀怎么直把休妻挂在嘴上头?”      汤骏秋心里冤枉得很,休妻又不是他说的,阿娘这会子问他,就像是他真和三叔叔乱搞了一样,他倔着脾气,也不看他阿娘,“我就是说了三叔叔的事情,秀秀误会了。”      汤三爷的事情大宅里谁都知晓,他是汤老太爷三个嫡子里最没出息的一个。汤大爷随了汤老太爷的志向,凭着家世官位不低;汤四爷也是朝廷命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成日在外头跑,平素沾着姻亲尤国公府的光,虽说在外头奔波的多,但好歹也荣光;就属汤三爷是个不务正业的,成日游手好闲,宅子里但凡有点色相的丫头大约都被他霸占过了。      鱼氏心底琢磨,秀秀怎么会说骏秋学三叔了?她的儿子,十月怀胎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也沾得是她和老爷的气,房事上绝对不乱,怎么会和三叔的举止搭上了?莫不是儿子做了什么叫秀秀误会的举动?      这一头想着还没说上话,外头却传来个丫头的声音,“姑爷娘子,不好了,大夫说桐月有身子了!”      (三)   这倒是把人吓得不清,楚云岫和汤骏秋心里清楚这是三叔叔搞出来的事儿,可鱼氏不清楚,玉奴也不知晓。只见玉奴俩手一拍巴掌,“小郎君啊,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新婚的娘子成日睡在您身边,您像供着坐玉佛一样碰都不碰,奉养着到现在也不圆房,却是去折腾小娘子的陪嫁丫头,丫头子皮糙肉厚的哪里能和正头妻子比呐!您这可真是糊涂啊!”      鱼氏原本就胡思乱想的,再听玉奴这么一说,几乎要吓昏过去,她的儿子当真学三叔呐?怎么能这样?那个叫桐月的丫头她见过,咋咋呼呼的,哪里有秀秀好?婢女怎么说都是婢女啊!大周律例良贱不通婚,再说了,汤家在神都洛阳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大户,怎么能闹出自家贵气小公子不要娇滴滴的新妇,偏生要和新妇的陪嫁丫头媾和的事情!      还怀上了孽种……      她头晕的站不住脚跟,直往后头倒,“你个不孝子啊!”      她身后的婆子音奴扶住了她,好歹叫她坐在小叶紫檀桌边,撑着桌子,怎么也舒舒气。      汤骏秋看这架势,心知他阿娘是误会了,赶忙说:“阿娘您听我说啊,桐月和我没关系,那是……”      “那是什么?”鱼氏怒吼,“你自己背着秀秀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儿还不肯和人家道歉?我不管你怎么想,秀秀是个好姑娘,我不同意你休妻再娶个贱|人。咱们大周良贱不通婚,孽种怀了我也不会认,要么就灌了汤药打掉。横竖是贱籍,打掉孽种丢出宅子去!”      鱼氏是第一次这样发狠,一方面她不能让家族蒙羞,另一方面她也决计不能瞧着自己儿子堕落下去。玩女人的心思不能有,况且儿子身体没常人那样好,有秀秀一个伺候就行了,旁的女人都是豺狼虎豹狐狸精,早晚要掏空了骏秋的身子。她怎么也不能准了这一桩事情发生,有了一就会有二,要杜绝就得趁现在,她要把这类事情掐死在摇篮里!      汤骏秋瞧瞧楚云岫,她倒是擦了面上的泪水没再哭,但她也不替他说话。他看得出他阿娘这回是真的误会上了,没给他一耳刮子算是体谅他身子骨弱。这事儿纵是他有千张嘴也难以朝已经误会了的女人说清楚,他不朝鱼氏解释,倒是去拉楚云岫的手,终于还是一副作低装小的样儿,“秀秀,你就忍心看着我这样给阿娘误会?你是清楚的,我和桐月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啊!桐月肚里的是三叔的娃,咱们娃不还藏在你肚子里没冒头么!你倒是替我向阿娘解释解释啊!”      鱼氏没瞧自己儿子,但是把他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这么一琢磨,难道是误会了?她朝身旁的音奴使了个眼色,音奴会意,忙叫着鸢时问:“你这丫头说话没个准头,那个叫桐月的丫头怀上谁的孩子了?”      鸢时冤枉的紧,哪里是她不说,桐月近日神秘的紧,她对桐月的事情一概不知啊!她满脸无辜的摊手,“我……我不知道啊……”      汤骏秋才不管鸢时知不知晓,他拉拉楚云岫的手继续说,“秀秀,你要再不替我解释,城头今夜肯定要飞雪,来替我洗刷冤屈啊!”      其实说真的,汤骏秋是成也靠他的油嘴,败了总败在他的油嘴上头。而楚云岫也属是个奇葩类的,她不爱听不好的,可有时候他油嘴滑舌的说,她听着却又十分受用。      倒是不如先前那么生气了,他是站着的,她戳不到他的肩便用指头朝她腰上戳,“你是混蛋,三月底下雪也不算是个多么稀奇的事情,没法儿洗刷你的冤屈。”      鱼氏这会听着,倒不像是先前以为的那么回事了,感情这小夫妻俩是为了桐月和三叔的事情怎么着给吵上嘴了?她是白担心一通,就是说嘛,她和老爷都是干干净净的人,怎么会生出个不孝子呢!      算是心里有了底,她问:“秀秀啊,你和骏秋这是闹得哪出?桐月那丫头怀得是谁的孩子?”      楚云岫使坏,脸子瞧着鱼氏,手里却暗暗使劲在汤骏秋腰上使劲的拧,“大约是三叔叔的吧!三婶婶叫人把桐月给打了,这会儿在趴在床上没法儿动弹呢!”她可不会说她和骏秋偷看过三叔叔和桐月躲在汤净月屋里的事儿。      鱼氏“哦”了声,倒是先前骂错了的。      如果是三叔的孩子,那也犯不上骂桐月了,准是三叔瞧上桐月把桐月给强了的。小女娃的力气哪里能有中年男人的大,又碍着脸面,谁都不敢说,以为只是强了没事儿,谁能省的会有身子呢!估计秀秀是为这事儿怪骏秋吧!也怪三叔,那么大的人了,成天想着那些龌龊事儿,害了丫头子不说,还害的她儿子媳妇吵架闹脾气!      “你们也别为这事儿闹红脸了,说开了就是桐月怀了三叔孩子的事儿是吧!这事儿咱们都不是能做主的人,桐月已经有了身子,私下支会三叔也不能够,得禀明老太爷老太太去,怎么说都是汤家的种,三叔只净月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桐月能给三叔生出个儿子也是好的。”鱼氏起身,顿了顿又说:“我得去老太爷老太太那里禀明,剩下的事情你们别问,老太爷老太太叫你们去了你们再去,没叫去就安心待在自己院落里,别往身上揽事知道吗?”      楚云岫点点头,汤骏秋也应声说着“知道了。”      鱼氏心底仍有些稍稍的不放心,“骏秋,你多哄哄秀秀,没的油嘴浑说!再叫秀秀伤心了,阿娘可不饶你!”      “是,是,我知道了,把秀秀捧手心里哄着好了吧!”汤骏秋笑着打哈哈。      鱼氏临走,又不忘说:“你们还是早日圆房怀上个孩子才能真叫我放心!往后有事儿不准吵嘴,好好说,就怕有点子小事儿吵上了便一句句的互相还口不饶人。嘴巴伤得是人,话里头糙得是心呐!”      鱼氏絮絮念叨着带着人出去了,又叫鸢时好生请大夫照料好桐月。既有了身子,三叔怎么也得纳为一房妾室了,三弟妹再怎么闹腾也没用,她娘家势力大,但他总归是汤家的媳妇儿,老太爷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爷们家膝下无子,再找个女人也是无可厚非。老太太打头第一个会赞同三叔纳妾!      汤骏秋瞧着屋里的人都出去了,他给楚云岫身旁的衣物朝床里头一推,憨笑着,“秀秀,我给保证,我就爱你一个,这辈子只能有你一个娘子,旁的女人除了我阿娘,我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楚云岫鼓着嘴不大乐意理他,要说还在生气,其实也不那么气,但全然不生气却也是不能够的,她撒了手,“你就爱骗人,眼下能看得着,你一时半会不瞧旁人,但过了时候看腻我了还不赶紧去瞧别的女人吗?当我傻呢会相信你!”      汤骏秋在心里说,你本来就傻。但这话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平素可以玩笑着说她是个小傻瓜,这会儿却是千千万万的不能。      他也知道她是心里有他,见不得他和别人好,遂满脸堆着讨好的笑,伸着胳膊又去搂她,“我比比干少一窍,不开窍,认准你就是你了,这辈子谁都不能霍乱我心。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石榴裙下的鬼,我向你发誓说不看别的女人绝不食言,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可真是能说,把前头的话掉过头来说,先前强硬的说她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现下倒是掉个个儿了,还说他死也是她石榴裙下的鬼,真是没羞没臊,她朝他啐了口,“你没羞没臊,臭不要脸。”      “唉!我这不也只在你面前不要脸嘛!和自己娘子在一起,要脸子干么?”汤骏秋瞧她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依着他的了解,秀秀总算是不生气了!这样好呐,生娃的事儿还有戏!      楚云岫给他说笑了,“对,你就是没脸。”      汤骏秋十分会瞧人眼色,他“哎哟”一声的叫唤,捂着腰间说疼,“秀秀,你看我也知错了,往后决计不拿这事儿乱说,你这会不生气了,也得心疼心疼我,我浑身就这么点子肉,但凡你生气了就往我腰上掐,才刚我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忍着没叫没掉眼泪说疼的啊!”他说着便去解自己的腰封,扒开自己的衣衫给她瞧,“你看看,上回上上回给你掐的还没好透,眼下又给你掐青了啊!”      “那是你活该!”楚云岫嘟着嘴说,但瞧见他腰间真给她拧的青掉了,她又不免有些埋怨自己才刚下手太狠,伸手去给他揉揉腰,嘴上是依旧半点不撒口,“我不管,咱们这回可是说定了的,你不准看别人,坏的心思想也都不准想。若是哪日你真的想了,我就……”      汤骏秋亲了亲她的唇,“没有的事儿,我那么点心思都在你身上,你给我亲亲给我生娃我就满足了。”说着,他便对她上下其手,她心疼他,也不多去阻止他,只是咬他的唇,“往后咱们要生一窝小崽子,有的像你有的像我……”       ☆、纳妾   第三十五章:   那一晚,汤骏秋惦着怕楚云岫心里多少会因为先前闹脾气,遂没真成事儿。他都压抑惯了的,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不算时候,忍得住。实在忍不住,不是还有她软软的小手么!况且,他都同她说好了,最近家里事情多,影响他们生娃的情调,等他们去西山共渡二人潇洒时光的时候在研究生娃的事。      有好心情才能生出了健康的好娃。起码汤骏秋是这么想的。      翌日,一大早的,汤骏秋起来给楚云岫梳着头发,他还没玩上几下,只听外头有老婆子叫唤的声音。      “小郎君可起了?夫人让您二位带着桐月过去一趟。”      楚云岫一听,没顾着汤骏秋还捏着她的头发,猛的转身,话还没说出口,叫“哎哟!”的尖叫了一声。      外头个老婆子吓一跳,“这是怎么了的?”      “没什么,你回去和阿婆说,我和秀秀一会便带了人过去。”汤骏秋一面给楚云岫揉着头皮一面朝着外头的婆子说。      楚云岫想往他腰上掐,但想起他腰那边早给他掐紫掉了,没狠得下心,缩回手又举起去戳他的胸膛,“你混蛋,回回弄疼我,都不知道给你拔下多少根头发了。要再这样,我就不给你碰我头发了。”      “哎哟,这可不行。往回是我不小心,这次我可是千小心万小心的,是你突然回头弄疼自己的,哪里能怪我!”汤骏秋装着一脸小媳妇的样儿,小心翼翼的又给她梳理发丝,“我这可是妙手,梳出来的头发十分的好!”      楚云岫撇撇嘴,什么妙手的,又不会盘髻,就是没事喜欢折腾她的头发。说的好听是梳理,其实是满足他喜欢作弄她的心理,她省的,她都省的。      到后来,他折腾够了,还是交了鸢时给梳个髻。      桐月趴在床上休息了一夜,其实也就一觉的功夫,皮上的疼痛好不了多一点儿,倒是小腹的下坠感在喝了汤药后要好上了许多。她没料着这么的就会有身子,她是婢子,是贱籍,从来没指望三老爷会给她个安稳的窝,可是现下她有身子了,她理所应当的觉得她该争取些,为了肚里的孩子,最好能叫三老爷纳她为妾,孩子没法儿管他叫阿爷,起码能叫声大人,如果孩子有出息点,像是六老爷那样的有本事……      她都不觉得现下她想得太多,到底是要当母亲的人,每一头思绪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她撑着疼,似乎也感觉不到疼。在去往老太爷老太太院子的路上,她头脑清明,待会儿该装柔弱的时候绝对要装的好装的妙,反正她肚里有娃,不信三老爷不心疼自己的肉,况且家里人都该省的她开头是被强的,就凭着这两样,她再哭一哭,准不会落得个被赶出府的下场。      临要进门了,楚云岫心里悬着块大石始终难受,她叫骏秋等她一等,随后拉着桐月往一旁走,“桐月,这会子家里长辈都在场,三婶婶昨个才叫人打的你,你一会进去了,只要不叫你说话,你就不要说,问了你的,你总要三思之后再回答。如果她们实在为难你,我会叫骏秋替你说话,你放心,你是我的人,决计不能叫你受了委屈!”      “六娘!”桐月几乎要跪倒在地,六娘对她们实在好,她眼泪水直淌,“我贪玩儿,从来没有好好服侍过您,您这么的,叫我……我实在无以为报……”      “快起来,你身上有伤又有身子,哪里能这么折腾,快起来!”楚云岫使劲拉着她起身,“咱们好歹主仆一场,我不护着你难道还向着三婶婶去?天底下没这道理的!”她抬头瞧瞧四周,“多的话咱们以后再说,这会儿就是叮嘱你上堂子了不要乱说话,我想着,到底你怀了三叔的骨肉,他怎么也不能叫你受委屈了!走吧,骏秋还在门口等着,咱们快些进去,不管长辈们怎么说,都总得面对。”      其实桐月打从一开始心底就没有多大的担心,毕竟三老爷和她做那事时,无数次的抱怨三太太那方面不行。三老爷用了最直观的形容:躺在男人身下的蛤蟆、死青蛙,她是经过事儿的人,她十分能明白三老爷在三太太身上寻不到乐子,这才强占丫头寻欢作乐。      到了堂子里,汤骏秋是家里嫡长孙,但到底是小辈,本该站在一旁,但他太公太婆忒心疼他,又怕他累着,叫人也给他准备了坐,楚云岫沾了他的光,坐在他身旁伺候他。旁的小辈,像是小绵蛮和她两个小弟弟均没到场。      楚云岫趺坐,抬首一看,三婶婶正怨毒的看着桐月,时不时的,又像是眼睛能剜肉一般的瞥着她。她心惊,紧紧握着骏秋的手,有他在,她便能安心许多。      看着该来的人都齐了,和老太爷同坐在上首的老太太才缓缓发话,“该来的都来了,有什么话,谁该说的就先说吧!”      老太太像是神龛里的菩萨,面上尽是波澜不惊,大有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架势。她的爷们儿是享受了大周最高勋级上柱国,享受大周正二品官员的优渥待遇,而她也因此被封为正二品命妇郡夫人。她的嫡子正则,四子季则,都是好样的,小女韫儿嫁的是辅国大将军。她的子息里,唯独可惜了三子在官途上没成就,不过这不妨事,她的儿子,尤其三子是最像她的,她宠着,决计不会叫贱奴生下的二子和六子得了好处。      她眼神里不带涟漪,瞧着下手一个个毕恭毕敬,又问:“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三媳妇先头不是满腹的委屈吗?我不要听的时候偏要说,等我叫你说了,你半声都不吭,敢情过了这么会儿,你就不委屈了?”      司马氏看着老太太不阴不阳的样子心里犯怵,老太太首当其冲的问她,这不是明摆着要叫她先张口,然后老太太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她的肚子怀不上儿子,委屈些叫老三纳个妾吗?正好那个叫桐月的臭丫头怀上了,叫她说委屈,有什么委屈她能张口说得出?      她想了想,张口就是一阵呜咽声,“阿婆,您也知道这么些年我一人操持着整个宅子的事物,功劳不说,起码苦都是叫我吃了的。净月小时候,我甚至没功夫给她喂上一口奶,您知道我这心里是有多苦吗?”      老太太“唔”了声,“你的劳苦大家都看在眼里,阖府上下,谁不敬你是汤家三太太呢!”      听着这话,司马氏心底拔凉,她也知道那个丫头怀上个娃娃了,她就是再能说,老太爷老太太都靠不住,那丫头纳为妾室是铁板钉钉的了。想她好歹也是骠骑大将军,司马大将军家的嫡次女,她怎么就嫁给了汤叔则这么个窝囊废!她心里恨得紧,原本想将自己的委屈娓娓道来,可谁曾想老太太这么一句话把她的后路堵死了。真是枉她平素鞍前马后的好生伺候着,关键时刻,说翻脸就翻脸,心狠的几乎要叫她不认识。      司马氏没话接上,一旁的尤氏倒是接了茬,“三嫂,您要是觉得辛苦,也可以逐渐带着新人上手,骏秋家的年纪轻,小辈成天待在家宅里闲不住,您要么顺手带带她,叫她和您学着,哪天您要是真累的吃不消了啊……”尤氏故意说到这里顿了顿,双手撒开理理自己的服饰,“您这也有力不从心的一天,真到了那么一天,您就撒手,退位让贤吧!”      司马氏给气得一句话说不上来,她和尤素兰一向对不上眼,凭什么她个私生子嫁的比她这个堂堂骠骑大将军的嫡女还要好,四叔,四叔怎么也比她的爷们儿要上路许多!      眼下的情形,大约没人会为她说话,怪只怪她知道的迟,要是早知道了,随便找个家里的小厮奸|污了那丫头,怀孕了也说是小厮的孽种,和自家爷们儿沾不上半点关系!她恨,她真恨,早知昨日就该叫婆子下狠手,把那丫头给打死,轻着点也该把她腹中的胎儿给打掉了!      怪只怪她知道的迟,眼下尤素兰想夺了她手里的大权,老太太也明白的很,没有爷们儿的爱戴,手里管着家宅的大权才是她最有力的依靠。眼下尤素兰这么一提醒,她要么保得住掌管家宅的权利,要么……要么就是丢了手头大权可爷们儿纳妾还是一样的进行。那她还剩什么?      鱼氏这时候适时的咳了声,“我瞧秀秀每天要照顾骏秋身子,恐怕没那份心力。况且她才进家门不久,先琢磨着怀上个孩子是正经,就不要去学着管理家宅什么的。三弟妹正年轻,家里头的事情一直是她处理,往后还是一样的处理的好。现下咱们要说的是三叔和桐月丫头的事情,三叔,您来给大家伙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鱼氏是个公道人,她觉得这时候犯不着把人往死里头逼。三弟妹是个要脸面的,叫她拉下脸面同意三叔纳妾就十分的难,四弟妹偏在这时候提着说要卸了她手里治家的权利,这恐怕会把三弟妹逼进死胡同,真要到了这么个地步,可真不知三弟妹会做出什么来!      她算是这时候拉了司马氏一把,老太太似乎心里有数的很,看了鱼氏一眼,然后对汤叔则说:“三儿,你给说说看,你惹出这么一摊子事儿,得怎么给处理?”      老太太没什么态度,她就是想听听三儿的说法,真要是他想纳妾就纳吧!她心里清楚,必定不是那小毛丫头勾引的三儿,是三儿强了人家丫头,反正三儿膝下无子,那小毛丫头给怀上了,做房妾室也没什么。三媳妇真要计较,给她点油头补偿补偿,怎么说她也是司马大将军的女儿,面子里子都给做点功夫。      汤三爷先头一直巴巴的看着桐月,她有身子,昨个又叫司马氏给打过板子,所以老太爷老太太没叫她跪下,但他瞧着她站在堂子中央都吃力的紧,他心里头头一回犯疼。多不容易啊!他多不容易找到个和他心意的丫头,怎么就要遭了这份罪呢!      鱼氏叫他的时候他没仔细听见,等到老太太喊他的时候,他耳朵像是得到了千里之外的讯息,忙哈着腰朝老太爷老太太的方向屈身,“阿爷阿娘,这事不是她的错,都是我不好。”他说着回头瞧了瞧面色略显苍白的桐月,又说:“我对旁的事没个主意,这会子,我就想收她进房。不是都有孩子了么,指不定就是个大胖小子!净月都出嫁了,我也没其他指望了,您们就赏我个盼头吧!我保证往后不胡来了。”      这倒是新鲜,汤三爷在大家伙面前保证说以后不乱来了。老太爷原本不想问这些个破事,听他这么说,却是“哟”了声,笑道:“怎么着?浪子回头?”      老太爷说着就朝老太太望,老太太一向的宠自己的孩子,可怜四子不常在家,对老大的宠爱都放在了长孙的身上,三儿子她自然一样宠着。也就是这样,汤三爷仗着老太太的宠,在宅子里强了几个丫头。其实说多,也真不多,把桐月算在里头都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事儿。      老太太像是有些高兴,“我看这小子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像是要开窍了!”      汤三爷上赶着说:“是吧!就是这么个事儿,我要纳妾,您们看成不?”他心里头想,横竖桐月都怀上孩子了,爷娘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就怕司马氏死活不同意给他找事,闹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可就不好了!他也不问她,左右他媳妇是个只能看不能实打实用上的花瓶,她不能伺候他,那他收房妾室也不为过。司马氏依旧高高在上,他和桐月热炕头上研究研究房事就好,两两不耽误。      司马氏听着哭上了,她没有插口的余地。汤叔则可是连问都没有问过她,没有半点尊重她的意思呐!她掩面哭,到底还有官家女子的好教养,只是低声啜泣。      她是哭给老太太的看的。      老太太心知她要不高兴,也气三儿不够尊重自己的正头妻子,缓缓的说:“都有身子了,就收进房吧!”虽说她是乐得同意,但总也要估计三媳妇的感受,同时也为了叫那小毛丫头不能太骄纵,她睁大了眼睛瞧着桐月,“到底是贱籍,我瞧也犯不上弄什么行头了,原本就是宅子里的,看在有身子的份儿上拨个小院儿住下。从孙媳妇那里收拾收拾东西过去就成了。”      老太太算是这么安排好了,话毕,她又补着问了句,“三媳妇,你看这事儿这么办成不?”      司马氏没话说,不是她不懂得经营,实在是汤叔则荒乱的紧。眼下,也犯不着问她的意思了,她现在还有一分在家里的尊严,成吧!纳妾吧!与她有多大的关系,横竖她的男人也不爱上她的床,睡书房还是睡在别人的床上没多大要紧了,总归她还有净月。况且,老太太也算是给她面子了,明面儿上说了是贱籍,连个纳妾的仪式也没给。      罢了!就这么的吧!她总算还有颜面。      她拿帕子擦擦脸,有些轻微的哽咽,“全听您决定。”      尤氏在一旁像是看完了一出戏,悠悠哉哉,“阿翁阿婆,人家丫头子也不容易,这么点儿大个丫头,哪里能卯上劲去搭三伯的!到底是骏秋媳妇的陪嫁丫头,给三伯当了妾却什么都不能有,您这是叫骏秋脸上不好看相呐!”      司马氏恨恨的看着尤氏,哭着骂:“不然还要怎么的?要骏秋像嫁闺女,三爷像是娶新妇一样大摆行头吗?要不要再广发婚书请帖来个百八十桌的流水席?”      鱼氏不喜欢出头,也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媳妇给人摆到砧板上说事。她是知道三弟妹和四弟妹一向不对眼的,但四弟妹这么把骏秋和秀秀拿出来说事也太损了点!就算是为了膈应人也不能这样!她十分的不悦,皱着眉说:“没的把孩子拖出来说的道理。就是为着桐月是秀秀的丫头才叫了他们来,骏秋和秀秀辈分小,一边上轮不上他们说话。我瞧也说不上嫌丫头没个纳妾礼不成话,都是一家子的,麻烦了也不好,劳民伤财。倘若十月怀胎,桐月真能给三叔生个胖小子,那到时候再给小子办个像样的满月宴,咱们挨个给包个大份子就成。”      司马氏这会子有些感激鱼氏,连忙说:“大嫂说的是,我瞅着这么办能成!”她像是怕尤氏又给使绊子,连忙问道:“阿婆,您瞧这样成吗?”      老太太瞧着堂子里快要乱成了一锅汤,原本只是三媳妇和四媳妇不对眼,四媳妇偏把骏秋扯进来,说好了的事情被她越搞越乱,若不是看着尤国公的面子,她能容忍四媳妇这么个私生子胡来?没事挑事儿,弄的大媳妇这么个淡泊的人都闹上了性子,四媳妇这是存心给她找事,真不怪她平素不欢喜四媳妇!      老太太挥了挥手,“就按大媳妇说的办。生了小子有赏!”人都说老人家爱宠着小儿子大孙子,她一头宠着汤三爷,但另一头更是宠着她的嫡长孙。扭头瞅瞅,“我看骏秋累了,孙媳妇伺候骏秋回去歇着吧!千万别为这些破事儿扰了心神!”      一面是心疼自己的孙子,一面又不忘损一损该骂的人,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偏要他们二老出面,不就是纳妾嘛!想她年轻那会儿,齐美娘和小细姐儿不先后是老头子的宠妾么,但哪个不是给她折腾的死去活来?仲则和幼则都是妾生子,仲则到现在在家里都没个地位。也就是小细姐儿有本事,她儿子丁点儿大就跑去军营吃苦,其实真要说起来,顶着老头子汤神望的光环,只要肯吃点苦,必定能升官发财。算是幼则聪明,走了这么一条捷径!      她朝着大孙子笑的和蔼,汤骏秋顺着她的笑,点头说:“是有些累了。太公太婆,既然这事儿已经这么安排好了,那我和秀秀就先退下了。您二老仔细注意身体,等我从西山回来,给您二老带好消息来!”      老太太笑的更加和蔼,这才是她的亲孙子,现下只等着抱上曾孙了!       ☆、金主   第三十六章:   (一)   出了堂子,楚云岫有些不高兴,外头人进宅子当妾好歹还能抬个小轿从后门进了呢!怎么她的丫头就不行?连个纳妾礼都不能有,明明都替三叔怀上孩子了!      她心里头怄着,但那是老太太的决定,她辈分低,在堂子里没搭话的权利,只能瞧着自己丫头给人欺负了。      汤骏秋瞧她面色不大好,便问:“才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出了堂子脸色就不那么好了?”他用手逗她,“生气呢?”      楚云岫侧着脸躲开他作弄人的手,用手拱他,“桐月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连个纳妾的礼都不能有!好好的姑娘嫁给你三叔本来就是委屈了,她们还那么要打压她,真是讨厌……”      她抽出帕子搁手里绞,火气都撒在帕子上。      汤骏秋见她这样,扯开她手里的帕子,“这是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省的,三婶婶好强,她怎可能同意桐月欢欢喜喜的过去和她抢男人?再说了,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三婶婶和四婶子不对付,四叔可没在家里面纳妾,就是冲着这一点,三婶婶铁定不能认真同意三叔纳妾。女人嘛,都爱个攀比,纳妾这事又是太婆点头的,没个拒绝的余地,桐月等于说是给太婆硬塞进来当妾的,三婶婶心里怎么着都不痛快,取消个纳妾礼,或许后面桐月能少受不少的罪呢!”      “要是真能叫桐月好过,那也好!”楚云岫口气有点软,骏秋最会劝人,尤其是她,他多说两句她便自然而然的松动了,“要么我私下给桐月准备点物事好不好?她从小就伺候我,这么些年,我对她也有些感情,舍不得她就这么的了。”      汤骏秋刮她鼻子,“你傻呢!要是你准备,那是咱们自掏腰包。我的钱要养你,还有咱们未来的娃,哪里有那么多闲钱给别人的!”怕她说他,又接着说:“这些东西都有人会替咱们出的,别吓操心。”      这么说着,似乎堂子里头的婶子们都要出来了,老远就听见尤氏的声音,“哟,骏秋和秀秀还没走呐!新婚小夫妻打情骂俏的可真意思,叫人看着就觉得自己老,没动力了啊!”      她这话是朝着骏秋夫妇说的,但是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司马氏走来的方向瞥,明摆着是说汤三爷那样的色中饿鬼这会子纳妾了,人家还不甜甜蜜蜜的紧,床上抱着年轻漂亮的丫头谁还乐意去想半老徐娘!      司马氏前头的眼泪还没干,这会子给尤氏这么明里暗里的一比对,火头全上来了。前面是在老太太面前不能爆发,但是现下不同,分明是尤氏先找她的茬,她指甲掐着肉,疼痛全钻进了心里,“四弟妹这话说的真是动听,不过骏秋和秀秀人家那是夫妻,夫妻夫妻,人家如胶似漆再怎么的那都是应当的。四弟妹也犯不上红眼,老太爷快过七十大寿了,眼瞅着四叔该要回宅子里来了,不管是手指头一个个的扒着算还是怎么的,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事儿,到时候小别胜新婚,指不定是怎样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是暗暗的在咒尤氏,说四叔该把尤氏当做宾客来对待。换做旁的时候,尤氏定然生气,但是眼下场景不一样,是司马氏栽了个大跟头,她只管嘲讽不必理会司马氏的话。尤氏只做没听见,对着汤骏秋又说:“老太爷老太太都指着秀秀的肚子呢!要知道,咱们汤家孙辈里,就属骏秋你成人了,下头啊,我那两个小子还不成气候,恐怕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才能指望得上。所以呐,要我说,你们还是加紧些吧!婶子也盼着你们的娃,到时候,等生下个胖小子了,婶子可是要准备大红包的!”      一口一个胖小子,四婶子不是存心要膈应三婶婶吗?三婶婶就生下一个女儿,没个儿子,恐怕也是为了这个老太太才十分赞同三叔叔纳妾的吧!楚云岫心里暗暗想,任三婶婶再能闪她的狐狸眼,恐怕这次也说不过张着血盆大口的四婶子,她是老虎啊!      前有狐狸后有猛虎,说话不得不小心翼翼,楚云岫怕说错话,只朝尤氏说:“四婶子担心的是,我和骏秋会努力的。”      这句话这些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嘴皮子碰着这话都要软了。楚云岫越来越发现,但凡遇上催她和骏秋生孩子的,一句“会努力的”就能给打发,人家最多再絮絮叮嘱两句,后面就不会再提这茬。      她以为这样就过去了,尤氏也确实没再说什么,但一旁的司马氏不尴不尬的插|进来,随意说了句,“一口一个四婶子,叫的可真是好听,怕是人家听着也十分受用,毕竟……”司马氏用手拨了拨头,又整了整对襟的衣衫,“毕竟是‘私生子’嘛,四婶子私生子,听着多好,多有爱!”      尤氏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她最禁不住别人提的便是她是尤国公私生子的身份,而司马氏最爱的就是在她面前卖弄,嘲笑她是私生子,又显摆她自己是骠骑大将军家嫡次女,她恨的牙痒痒!      有多少日子了,真要有些日子没听见过这话了,谁省的司马氏就听骏秋家的一句“四婶子”又把前帐翻出来替。在小辈面前犯不上撒开架子吵嘴丢丑,她朝着楚云岫卯足了劲瞪了眼,然后气的“哼!”的一声快步走开。      像是打赢了场仗,司马氏忽的觉得浑身轻松。果然吧!尤素兰那人最不能提她是私生子的事情,一提就泄气炸毛了,多好的,谁叫她没事爱挑事儿!爷娘家的地位再高又有什么用,私生子就是私生子,见不得光,抬到天堂去,享受了一时半会的荣华富贵,下一刻兴许立马就跌进地狱十八层。即便尤国公折了老脸把她捧出来又能有多大用,这不就是了么,一句“私生子”就受不住了。      司马氏乐呵呵的走了,留下楚云岫拉着汤骏秋懊恼的说,“我说错话得罪人了……”      (二)   其实,汤骏秋原本是有意那么慢吞吞的走,一路和她小闹一闹,本是想着,太婆一会儿定然要叫他们回去,这都是习惯了的,太婆不会叫他吃亏,总会想着要补偿他些。他多早晚也没想到半途能碰着三婶婶和四婶子两个煞星。      她们两一个叫半斤一个叫八两,原本也没什么,但凑到一起,道行加起来比程咬金还要深,他都不知要怎么安慰她了,四婶子是他喊顺口了的,从前也没多大的想,只是小时候为了给三、四两位婶婶一个区分,天晓得三婶婶竟用这个来膈应四婶子,还偏要经秀秀口之后说,这不存心要害秀秀嘛!      “你别多想,三婶婶就是那样的人,平素喜欢显摆她是司马大将军嫡女的身份,尤其爱在四婶子面前显摆。而四婶子的事情,这个从她嫁到汤家来所有人都知晓,也没多大要紧的,你别理会她们。”汤骏秋说着用手指指着自己脑袋,“她们啊,这里都有毛病,长年累月的斗心眼斗得自己缺心眼儿了,咱们不理会他们,自己乐自己的。”      这一头他才像她给解释了,先头叫他们去堂子的那老婆子又来了,“小郎君还没走远,这真好呐!夫人叫您赶紧过去一趟呢!”      那老婆子大约瞅着楚云岫不开心的样儿了,朝汤骏秋又说:“小娘子莫要不开心,夫人叫您们过去是有好处的。”      汤骏秋心里明白,但这并不是老婆子嘴上说的事情,他挥挥手,“我省的了,这就带她过去。她不痛快也不为这个,才刚三婶婶、四婶子吵闹着过去了,叫我脸上不好看相,她是心疼我。”      那婆子吓了声,三太太和四太太吵闹都是上了年头的事情,谁也不爱多问,可这会儿怎么闹腾到小郎君头上了!她当是宽慰的:“可真是要命,她们二位这些年都是这么吵,您别她们计较,娘们儿家就是嘴碎,说的话也不尽当真的。”      汤骏秋拉着楚云岫又往堂子折回去,彼时老太爷已经不在堂子上了,唯独老太太还悠闲的。他进了堂子门,也没多大的笑脸,只朝着老太太喊了声:“太婆。”      老太太这一瞧不对劲,才刚出堂子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绕一圈过来就成这蔫巴样儿了,像是受了气似的。老太太忙问:“这是怎么了?谁给我们骏秋脸子看了,太婆瞧着心疼呐!”      汤骏秋不大想说,吱唔了声,“没多大的事儿。”      老太太再一瞧,孙媳妇鼓着嘴,也像是大有委屈的样子。这可怎么好,可千万别是小两口为着三儿纳妾的事情吵嘴了的,纳妾的事情是她给压着不让办纳妾礼的,一是给三媳妇脸子,二是不为叫骏秋破费。要知道,从骏秋兜里掏出的银钱,那可都是流入了三媳妇荷包的。她可不乐意!      招了前去叫他们折回来的老婆子问:“阿兰,乖孙这是怎么了?你去叫他的时候瞧见什么了没?莫不是小俩口吵嘴了?”      兰婆也不会直接把汤骏秋的话递给她,只是说:“大约是咱们小郎君领着孙媳妇回去的半道儿碰上了三太太和四太太。您也知道,她们俩人吵起来从来没个度的,拉着旁人下水是一头一头的劲儿,这不,说了不中听的话,叫咱们小郎君脸上不好看相了,孙媳妇瞧见咱们小郎君折了颜面,心里不大痛快吧!”      老太太这一听,怒了,若是小两口为那事儿吵吵嘴也没什么的,她本就知道这事情上亏待了骏秋,只是她的孙儿大度,不会在这事情上和长辈们计较,可那些个媳妇背着她给她的乖孙儿脸色看,当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怎么着,不就是从骏秋房里出了个丫头吗,人家丫头都能怀上娃,三媳妇自己没本事生倒有脸去膈应她的乖孙儿了?还有四媳妇,若不是当年尤国公一力促成她和四儿的婚事,就是再来个八辈子她也没有嫁进汤家的命!      老太太拍着紫檀木桌,说:“两个放肆的东西,横竖她们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太婆,您别生气,仔细对您身子不好的。”汤骏秋出声劝道,“其实也没什么,三婶婶和四婶子是经常性的吵嘴,我也没当个事儿,只是秀儿没见过妯娌间这么吵的,给吓着了。没多大的事儿,我原本想回去了我好好宽慰宽慰她就好了。”      老太太知道秀秀家门第小,宁家是一支独苗儿在神都扎根,没有那样多的亲戚围着。起先听着大媳妇说骏秋瞧着画像挑中了宁家的,再一听宁家的家世,她觉得也行,没那样多的争端,女娃子心底干净。门第差点儿不打紧,总归是正经的女娃,伺候起她的乖孙儿会比那些高门闺秀要好。这么一个月她瞧着也是,秀儿把骏秋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听说骏秋就爱吃她手里做出的食物。      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心境,就像是看着四媳妇的时候,因为心底无爱,总嫌弃四媳妇是私生子,但看着秀秀的时候,她总会想,秀儿好,小门第出来的会做事儿,会伺候人,能叫她孙子开心比什么大家闺秀都要好上太多。      老太太朝汤骏秋伸手:“孙儿,过来,孙媳妇也过来。”她拽着他们的手,“宅子里总有些妖魔鬼怪爱瞎闹腾,你们甭管他们怎么闹,碍着你们了就同太婆说,太婆定要好好治一治这股不正之风!”      楚云岫点点头,话不敢多说,说了就错。老太太只当她是乖顺,又接着说:“你那丫头的事情,太婆处理着实在难啊!一头要顾着那丫头怀了你三叔的种,另一头又要顾及你三婶婶的面子。才刚堂子上你们都瞧见了,一个不让一个,太婆只能在面子上委屈了你。”老太太说着便伸手去捏楚云岫的脸,“太婆是公道人,面子上吃亏了,里子定然不能再叫你和骏秋吃亏。那个丫头后面不管生了男娃女娃,太婆自有大封赏。”      楚云岫听着这么的,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难怪骏秋先前同她说会有人给桐月好处的。她朝他看了眼,正巧汤骏秋也侧脸过来看她,眼神相接,像是触动了小儿女心思,她有匆忙收回了眼,朝着自己的衣服上看。      老太太火眼金睛,她乐见自己孙子孙媳妇这么样,“太婆老了,现在就盼着你们快给太婆生个曾孙下来,前两日你们阿娘同我说你们想去六子西山那处宅子小住,我原想着不适合,不过后来也念着他那里风水好,武家太后赐下的宅子也叫咱们骏秋去沾沾福气,尽快给我抱上曾孙儿!”      老太太越说脸上笑得越是灿烂,汤骏秋瞧着,也顺着她说:“是啊,我就是想着小叔叔那处宅子极好,我和秀秀过几日便收拾过去小住,争取早日给您怀上个曾孙!”      汤骏秋会拣老太太爱说的听,其实他也希望秀秀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这一趟折回来,其实就是陪老太太说说话儿,但是收获颇丰。老太太的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的,有点儿就偷偷往乖孙子兜里塞。      这会子,汤骏秋大约要成了金主,但好宝贝都该藏起来不叫人看见,后头他有大用处。       ☆、乐哉   第三十七章:   “骏秋,太婆可真是宠你。”楚云岫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走回了他们自己的园子。要说什么好,老太太是面上看起来和蔼,但她总觉得老太太有股悍劲,不能得罪。      汤骏秋一派自得的样儿,“那是自然,你没听说那句话么,‘小儿子大孙子’,我是长孙,嫡孙,她老人家自然宠着我。”      没往院子里头走,就见着玉奴和凌娘急冲冲的跑过来,连连叫着说小郎君不好了。      楚云岫听这话不高兴,“什么叫小郎君不好了,骏秋好得很。”      汤骏秋在一旁嘿嘿的笑,只问着:“什么事儿?叫你们这样急的。”      玉奴又是习惯性的俩手一拍,“可不得了,三老爷跑咱们院子来,把咱们都给轰出来了!”      凌娘也在一旁应是,但她没有玉奴那般的急躁,稍是平稳的说:“三太太这不还没给桐月拨个院子嘛,三老爷大约是太久没盼着孩子了,这会儿见着桐月有了,心里一乐就不顾着旁人了,偏说要陪着桐月住下。就不说那是桐月和鸢时的厢房,就是成日要在咱们院儿看着三老爷的脸,我和玉奴也吃不消啊!”      “三叔这也真是的,宅子里那么多屋,他跑哪里去住下不好,偏跑来要在我这清净地闹腾!”汤骏秋撒开原本牵着楚云岫的手,“我瞧瞧去,不行就叫了小厮给撵出去。”      到了厢房外头,汤骏秋挥手示意玉奴和凌娘走远些,他要瞧瞧里面什么动静。楚云岫跟上来,问他:“三叔叔是动真情了?”      “天晓得,大约是桐月和他胃口。”汤骏秋半猜似的说了句。      隔着直棂窗朝里头看,就见汤三爷像个老妈子一样,侍立在桐月身边,搔头抓脑的说:“好月儿,屁股上还疼不疼?你掀开裙子给我瞧瞧,上药什么的,我给你打下手。”      桐月屁股坐不得,只爬在床上哭,朝汤三爷吼:“你当我是屁股是石头做的么?可都是板子打的,那么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来,我屁股早就给打开了花,再不疼,我都要怀疑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哎哟,好月儿,真那么疼啊!要么我给你吹吹,给你揉揉好不好?”汤三爷是含着金汤匙的,平素不干过格儿的事,也没挨过打,细皮嫩肉的紧,他哪里能知道挨了板子是多大的痛!伸手就准备去掀桐月的裙子。      桐月忙给挥舞着小手制止,“看什么看,不准看。屁股上要和小腿上一样了,都要留下疤的。”      其实汤三爷原本没多在意桐月小腿上头的疤,他先头找桐月就是为了尽兴,况且小腿背面也不是多大引人注目的地方。可是这屁股要是伤了……汤三爷心里有点对不过味儿,他最喜欢的就是桐月圆又翘的小屁股了,屁股伤着了可怎么好?      他停了动作,又瞧瞧屋子四周,像是考虑了才说:“这屋子不好,不适合你养伤安胎,往我那里去,但凡你有个事儿我立马就能过来。”      “我没往你那里去都给打成这样了,要是往你那里住下了,三太太指不定要把我当成个蚯蚓,掐成两截!我还是待在姑爷娘子这里的好,起码有事儿我家娘子会护着我,你……我可一点儿都不敢指望,瞧瞧我现在的样儿就是了,你一点子都不心疼我!”桐月只管撒娇,半带着往狠里说,她和三太太够不上,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她是妾,妾最能仰仗的就是爷们儿,只要三老爷护着她,又凭着她肚子里的娃,不信三太太还能把她给怎么着,真要是再来个家法,那她学市井的泼妇闹腾去。三爷没儿子,老太太是多指望三爷房里能出个呢!这么看来能护着她,护着她肚子的人挺多。      汤三爷像是掉了块肉,“哎哟,我的肉,我哪里不心疼你了!那婆娘不是背着我叫人打你板子的嘛!我是不知情啊,真要知道了,她哪儿敢打你的!”他有伸手去掀她裙子,“我瞧瞧到底打成什么样了,只要没伤着骨头,我有法子叫它好,保管恢复的比原来的小屁股还要嫩滑。”      桐月啐了口,“你就没正经,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事儿!不心疼我也得心疼我肚子里的胖小子啊!”      听着胖小子,汤三爷来了劲儿,也没再去掀她的群里偏要看看她屁股。搂着她起身,笑呵呵的说:“走,这地儿不适合咱们儿子,我抱你去个好去处。前面我阿娘不是说了要给你单独的小院么,我瞧着有一处不错,先定下了,回头我收拾东西搬过去和你住。”      桐月听着心里开心,爷们儿给她骗到手了,他们住一处,不怕三太太会来刁难。这会又是从前一样的笑颜如花,“您放我下来,外头都是人,叫人看着多不好!”      “嘿!好丫头,这会子竟知道羞了,床上可没见你这么羞过!”汤三爷没羞没臊的说,“不是屁股疼么!我估计站着要牵动这伤口,走起路来,小屁股扭的没有从前好看。我心疼你,就抱着你走。”      外头楚云岫给汤骏秋拉倒一旁,“你三叔叔怎么没个正形的。不过挺心疼桐月的,这也好,不叫我担心了。”      汤骏秋没说话,朝她屁股看。一会儿的,说着:“你走两步我看看,倒要知道你走路屁股扭不扭。”      楚云岫用手戳他,“你怎么都和你三叔学,他不是好人!”      汤骏秋握着她手指放在嘴边亲,打着趣儿说:“不是好人打什么紧,等咱们去西山了,我也不是好人。”他对西山无拘无束的二人生活充满了向往,把她的手又亲了亲,“不然咱们明日就去西山吧!”      “这样急!”楚云岫抽回了手,都是习惯的动作了,没从前那样的羞涩,“东西不都还没收拾好吗?这事儿急不来的!”她也省的他着急,先前说好了他们去了西山就开始生娃大计,眼下离着原本计划去西山的日子还有些时候,兴许骏秋等不急了。      汤骏秋也确实急,老是看着三叔叔嘴里叼着肉,想吃几口吃几口的,他却是只能闻着肉香吃不上口。真是要后悔,那时候发什么神经说的要去西山再行房,要制造气氛在他屋里不就好了。他琢磨了下,要快点和秀秀圆房才是正经,那就提前去西山吧!      他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口,“还有两三天四月初一,咱们就初一去吧!”       ☆、西山   第三十八章:   西山那处宅子与别处不同,一来是武家至尊钦赐汤幼则的,好山好水,景色宜人;二来,汤幼则是个有心人,他有意将那处宅子布置的与旁人的宅子不同,不管你粗粗瞄一眼还是细细的打量,终究要啧啧叹一声,上都护好雅兴!      就像这么会儿,楚云岫刚下了马车,只一眼便忍不住赞叹,“真是不可以貌取人,小叔叔那样铮铮铁骨的人竟能想出法子把宅院布置的这样好看!”      只是宅子上那块匾额有些奇怪,没正经请人题字写个宅子名不说,倒是莫名其妙的落上“锦负”两个大字。她心底生奇,也没顾着汤骏秋,率先跑进了宅子。      进了宅子,楚云岫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主道两侧有木栅栏围着的是青葱的竹,下面矮着的一盆盆不是常青的灌木丛,倒是海一般的八仙花。两侧是有墨绿的榆树给围起来的小道,同样的是瞧不见尽头。      楚云岫想往里头跑,又顾着汤骏秋还没跟上来,回头又去找他,但一回身便见他负手站在宅子门口,满眼瞧的都是她,似乎嘴角还在有意无意的笑。她瞧瞧自己身上,再瞧瞧他,问道:“你看什么呢?”      汤骏秋笑了笑,没直接说,径直走到她身边,曲着身子靠在她耳边说:“从前没在意过,今个特意的观察了下,原来……”他说着顿了顿,闷笑一声,“原来你走路的时候屁股是这样的扭,怪好看的……”      楚云岫听着面上一红,他竟还惦记着这事。朝他胸前一推,“你个臭不正经,本来好好的人,都跟你三叔叔学坏了!”      “这哪里是学坏的?”汤骏秋在她脸上偷亲了口,又接着说:“要么我走路给你瞧瞧,兴许我也爱扭屁股!”      “后头还有丫头小厮呢!可千万别当着别人的面,羞死了!”楚云岫又用指头戳他的肩,似乎她都有了习惯,要么是用指头戳他的肩,要么就是生气了背着人掐他的腰,虽然掐过之后只要他一抱怨她就要后悔。她戳过他,头脑一想,西山可是要轻松了啊!除了原有的小厮,也就她身边带了鸢时,还有老太太赏的,补了桐月缺的两个丫头。没有玉奴和凌娘,也就一些不是近身使唤的小厮,她又戳他,“西山这边没长辈,你大约是老虎不在家,猴子要称霸王了!”      汤骏秋看上去十分悠闲,也像是有点子开心,他说:“我哪里是属猴子的,什么大王不大王的,咱们俩在这里没人管着,这是过着逍遥的神仙日子。”他可是记得清楚,先头他们还在家里时就说好了,来西山要准备准备生娃。这么的环境,这么好的心情,今天晚上就要准备圆房生娃。拈着时候的,生出来的一定是好娃!      他拉着她朝竹林深处走,“小叔叔这处宅子从前我没来过,原以为会和练武场差不多呢!却没曾想,小叔叔不在家宅里竟还是有情调的人,种了这样多的花。前头咱们进门时的八仙花没开,没叫你看到眼福,这会你往那边瞧。”他说着便朝右前方指着手,“早些年我就在小叔叔那里瞧过这花,他说这叫荷包牡丹,长相上像是个红色锦囊,只是这花儿全株有毒,碰着会叫人抽搐痉挛。”      楚云岫心里大感可惜,“吊着花苞的,鲜桃红,像个鸡心,多好看呐!真是可惜了的!我还想摘两束玩玩呢!”      汤骏秋捏捏她鼻子,“好看的多呢!又不是这一种,你再往它旁边瞧。那个吊钟海棠才是真正吊着花苞的。”      楚云岫朝右边靠着一个院落的地方瞧,那儿栽种的全是一株株吊着花苞的花,都是十分饱满的花苞,四裂的萼片不同一般的话紧紧包着花朵,它是朝外卷的,有的粉红,有的紫红,也有的竟是奇异的纯白色……而花瓣的部分又与花萼截然不同,像是美人朝下垂着的脸颊,羞羞答答,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娇羞。      她拎了裙摆小跑到吊钟海棠跟前,蹲□,托起一株想仔细瞧瞧,可转瞬有缩回手,朝汤骏秋问:“骏秋,这个不会也有毒吧?”      汤骏秋往她跟前走,也去那吊钟海棠前蹲下,“倒是没有毒,不过这花可是珍品,似乎是番邦穿过来的,不那么容易得到。也不知小叔叔是怎么得了这么一大片的。”      楚云岫只听着没毒,伸手又去托起那花仔细打量,美滋滋的说:“真好看,它垂下头是一种美,抬起脸来也是一样的好看。”      汤骏秋不大乐意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花上头,再往别处的旱金莲、福禄考、常夏石竹等等各样的花他都没心思再叫她看,拉她起来,只说了句,“好了好了,咱们不看了,这花儿看多了要引人遐想。”      “想什么?花仙吗?”楚云岫一面给他拉着走,一面问道。      汤骏秋一门心思先找屋子住,安顿好了就等着晚上他们成事生娃,“哪儿那么多花仙的!咱们先找个屋子安顿。来之前小叔叔特意与我交代,湖心那处写了云锦的屋不叫我们住,我瞅瞅哪里不错咱们先收拾了东西住下。”      在个大宅子里找个舒适的屋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确实不那么容易,汤骏秋拉着楚云岫在宅子里前前后后的溜了三圈才小小中意了距离云锦湖不太远的一处小院儿,那里头花儿到不多,只是里面有从湖心流过来的湖水,屋后一溜种的是墨竹,最难得的是这小院儿里还像模像样的建了座小桥应景。      湖水在桥下缓缓的流,汤骏秋揽着楚云岫,叫她朝湖水里看,“咱们这样像不像一对依偎在小桥上欣赏风景的璧人?”      楚云岫左右瞧瞧,小桥流水,有竹子,还有她在升州家里喜欢种的玉蝶,她“嗯”了声,但一想起升州,她心底又难过,也不知小叔叔能不能把爷娘救出来。      说起小叔叔,她这会儿倒是想起个事,那日小叔叔仔细盯着瞧的那个荷包该是大姐姐的吧!宅子大门上莫名其妙的挂个“锦负”的牌匾,难道是大姐姐曾经负了小叔叔?这也不能够啊!大姐姐当年死活不愿意嫁人,恁是到了十八年华给爷娘逼着嫁去尚家了。这么想来,那个“锦负”说的岂非是小叔叔负了大姐姐?叫大姐姐在苦等了好些年,却始终没去升州找她。大概是这样了!楚云岫记得十分清楚,骏秋说过小叔叔念着江南,却不能去。想来是他明白他负了大姐姐,没颜面去吧!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面上明显不太开心。汤骏秋见了,伸手朝她额上谈了下,“想什么呢!我就在你身边你都不仔细看,哪一天我不在了,倒要叫你好生想我,念得紧!”      楚云岫没防着他会谈她额头,“哎哟!”的叫了声,她没仔细听他的话,只朝他抱怨,“不带这样的,你欺负人。”      他整整袖口,“时候不早了,估计鸢时也弄好晚膳了,咱们快些用餐去,之后好赶紧回屋生娃。”      她已经摸着脑袋,但跟在他后面走,只是嘴里嘟囔:“我怎么发现你这些天成天都念叨着生孩子呢!没见你多么喜欢小孩儿啊!”      饭桌上,楚云岫总觉得今日的骏秋有几分不对劲,他会朝她使眼色,她不大懂,但觉得他有种坏坏的,色眯眯的感觉。她满头吃饭,也不多理他,可他却上赶着在梨木圆桌下用脚搔她。实在是痒痒的不舒服,她小声问:“你干什么呢?”      “秀秀……”汤骏秋有些笑的意思,但又不那么明朗,“咱们晚上生娃……”      想到那个姿势,还有前一次他把她的上衣都给脱了的,她头埋得更低,“嗯”了一声又说:“先吃饭,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今天上骏秋的雏鸟秀的,可是因为找工作的事情,各种静不下心写不好。明天铁定上~ ☆、雏鸟   第三十九章:   大约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长时间的饭。好不容易挨到她吃完,丫头们也把桌子收拾干净了,汤骏秋终于咧开嘴朝她笑。      “朝我傻笑,笑什么!”楚云岫脸上涩涩的,瞧他那一脸意思不明的笑意更是觉得该找个缝钻进去。      汤骏秋依旧笑,没和她解释,只是说:“你坐去妆台那边,我给你梳头。”      算是习惯了的,楚云岫都不知多久不叫丫头或是她自己动手卸头上的簪子了,骏秋很喜欢做这件事,也似乎很执着,只许他碰她头发,旁的,除非是要梳髻,他才会叫鸢时给她梳。她也没想,听着他的乖乖坐去妆台前。      “我瞧时候不早了。”他先去掩上门,然后才往她身后走。      摸着她的头发像是碰着了心爱之物,他小心的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倒也没拿梳子,只是用了手在她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慢慢的,他来了兴致,把她头发拨去左边肩头,瞧着她美丽的脖颈,曲□去亲吻。      她大约是心里有底,什么也没说,背过手去触摸他的脸,又侧过脸子去寻找他的唇,寻找他的吻。      他瞧她这般心底十分高兴,抱着她的腰引她缓缓起身,抬脚勾开她才刚坐着的椅子,一个兴起,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楚云岫吓了一跳,像是梦中惊醒一般,她的小脚在空中卖力的乱蹬,手上却是环着他的脖子抱得紧。她朝他喊:“我重,你快放我下来!平素都喊着说身上没力气,这下抱我抱累着了可怎么好!”      他朝她脸上“啵”的一声,一口大大的印在她脸上,而后附在她耳边悄悄的说:“那都是装的!”说罢,他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那是沁入心脾的味道,他几乎要忍不住,把她往床上抱,“咱们刚吃过饭,要动一动的好。”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给她褪了履,抬起头又开始解她的腰封。她到底羞涩,捂着自己的腰以抵挡他的手,“还没洗,要么先洗了……”      话没说完就叫他截住了,他轻轻去吮她的唇,“完事儿再洗也是一样!”      她朝后直退,“这怎么行!不说忙活了一天,就是才刚吃饭的时候我都出了汗的。你且等等,我叫鸢时给我打了水,快些收拾好了就来。”      看她有朝床下爬的意思,汤骏秋再不给她胡来。分明都是夫妻,该瞧见的一样都少不了,谁在乎这个!洗干净了再上床的那是宫妃,有么意思?小夫妻就该随性点,该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的,这是第一回,他都很迁就她了!往后,真个应该随性,按部就班的会叫人感觉像是上战场似地,绷着脸,按着册子上画的胡乱做完一通便闷头睡觉,那当真没意思!      他把她按在床上,就像是扑到一般的,朝她嘴上啃。      “这样不好……”楚云岫伸手想推开他。多叫人起臊,身子没洗,尤其是白天的时候他还拉着她满院子的跑,这会儿身上大约都是汗,也许还浸在衣衫上了,铁定一股子汗臭味,这叫她……叫她怎么见人呐!      他朝她白了眼,朝她紧绷绷的脸颊上亲,“少说话多办事儿,你抱着我,像我一样的……”他故意说话诱导她,“我阿娘说了,生娃事件神圣的事情,要怀着一颗充满爱意的心。”他用双手去捧她的脸,叫她和他直视,能看见清脸上的每一分一厘,“你瞧瞧我,我是不是好样的?”      楚云岫给他糊弄惯了,没去多点,点着脑袋“嗯”了声。      汤骏秋志得意满,朝她鼻尖亲了亲,“所以说,你要像我一样的投入。你要满心底的都要念着你爱我。”他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她的手朝他身上揽,“乖,你也抱着我,主动亲我个!”      她脸上红红的不大好意思,但想着那本医术上的内容,她又腆着脸子朝他唇上亲了口。她没料着他是个满肚心思,诡计多端的,她的唇刚贴上去便叫他咬住了。他伸出舌头和她缠绵,分明是头一遭,他却像是和她无数次的共渡巫山过,一步步的指引她。      他一面教着她,一面也不忘自己取乐。      撩起她的裙摆,从底下抄手进去摸索,她的肌肤细滑,吸引着他的手一点点的朝上游移。其实他心底没忘,一心想要摸摸她的屁股。不是只用眼睛赤果果的瞧,亦不是心底揣着想捏一捏的坏心思,这会儿他是真的摸上了!      不知该怎么形容,或许他真是一只雏鸟,原先并不知女子有多大的好,上回也只是看着光着上身的她,那对娇嫩的乳儿是他没有的,所以他那时对她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前些天听着三叔的话,他这才仔细关注她的臀。虽然她有些瘦,但是屁股上的肉却是一点子不少,摸上去带劲!      他压在她身上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取悦着,同时他的手也不忘在她裙间摸的欢腾。      她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听着他的话,双手搂着他,可这会儿不同,他一直在她大腿与臀间摸索,她难受,很不自然的夹紧了双腿。没自觉的松开了原本环抱着他的手,倒是往床上乱抓。      汤骏秋大约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他忽的抬起身子,动手去解她的衣服。这会同以往不同,望梅止渴是不能够的,他多想捧起她的乳儿,细细欣赏她胸口立起的两朵红梅!      当她被褪尽衣衫的时候,脑袋里大约还是一片混沌,闭着眼,脑袋里不知是在想什么。但她现在有明确的渴望,她需要他,那是刀尖上的触感,战战兢兢地,说不上舒服,但他停下了她便立时怀念。      这会儿汤骏秋正在摆弄自个儿身上的难缠的衣物,好容易撂去一边,却见她稍稍起了身,藕臂环住他的脖子朝他索吻。他心底暗暗的笑,大约她什么都不省的,就那点子要他亲吻的心思了!      他没叫她吻着,笑着朝拉过她的手,朝她说:“多瞧瞧我家小他,要是你亲亲他,指不定下个月回去的时候你肚里就怀上咱们的娃了。”      楚云岫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我家小他”?不待她想清楚,她就感觉她的手给他拉过去上回那个烫石头的地方,但这次与上回不同,他是拉着叫她两手捧着的。她有恍惚感觉看错了,分明还是那个,可怎么摸起来不一样呢!      她脸上有些诧异的喊他,“骏秋呐!他怎么和上回不一样?”上回像一根捣药铁杵,滚烫的,还能摸清楚上头的脉络。可这回不同,有点子那么一滩的感觉,虽然有些硬也有些烫,但还是和上回不同,活像条大虫!      汤骏秋给她说的脸上讪讪的,直把她往床上按,“哪里不同!长身上的还能变了样儿了?”他伸手朝她雪白的胸脯上摸,但想想又说:“他有个逐渐的过程,原先是软的,和你多亲热了才会逐渐变硬。咱们慢慢来,等会叫你再摸摸,那会儿才是真的结实!”      他伏在她胸口忘情的吻,忽的碰上一处红梅,他果真捧起她定定的欣赏了会儿,但也只那么短暂的一瞬,下一刻,他便咂咂嘴朝上头吻去,饶是坏的用舌尖逗弄,偶尔也用两片唇含着,咂咂的吮。      她的脑子又一次陷入一片混沌,不清不明像是乌云遮月,抱着他的头把他宠在胸怀。逐渐受不住,她喉间阴阴柔柔的叫出声,伸着手往他胳膊上、后背上抓。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原本在她两片撑起的胯骨间爱抚的手逐渐扶住了她的胯,身子忽的一冲,那一处猛的嵌进她的身子。      她纵着眉,好大声的叫,“痛啊!”      他有些惊慌失措,双手竟不知要往哪里搁。抬眼瞧瞧她,她那眉毛拧的紧,快要蹙成一团,他心疼她,却又没法儿止住。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笨拙的问:“那样痛?”      她点点头,但瞧着他满脸的委屈与低落,她又赶忙摇头,宽慰他说:“不要紧,我晓得女子总有第一回,总是要痛的。你不用太怜惜我,咱们还要生孩子……”      他原本已经伏在她身上没在动弹,这么听她一说,又抬起头,在她脸上连连亲吻,“你那样痛,叫我如何能忍心纵性而行!”      “不碍事,总要有这么一遭。”她环住他的脖子,认真的朝他说。      他瞧她面上是一片蓝天白云的祥和,心底蓬蓬的火焰又开始升腾,“真是我的好乖乖,我尽量轻着点儿!”      嘴上说着一回事,真正行动起来又是一回事。他起先很是小心,怕会把她弄的生疼,但缓缓的,动作极是轻柔的似乎还是会叫她痛,他索性横了心,也顺着身体的意思,纵着动起的幅度越发大起来。      她吟吟哦哦,听不出是什么个意思,或许是痛着,或许是有些快活,但也可能是一面享受了身体上的欢愉,一面又不得不面对初刻的疼痛。      他像是头回感受这样的刺激,面上是说不出的享受,体下同时不断的深入再深入。偶尔的,他伸手又去摸她的胸,也或是她的臀。      外头天色其实并不晚,到这么会儿才擦擦的黑。她听见他低沉了吼了声,然后重重的压在她身上急急的喘息。完事儿了他的那个小他自主的从她身体滑出,许是这事儿比他想象中的要费体力,他有些困意,翻身去她旁边就要睡去。      她身上痛,却不妨碍这一刻的甜蜜,侧身去揽他,原是相与他再恩爱会儿,可她却发现他这一刻困倦的紧。心底难免有些小小的失望,心底的呼之欲出的话都凝结在了嘴边。      良久,她才动了身朝他嘴边亲亲,“骏秋,其实你不省的,我偷偷瞧过你二妹妹送的那本书,上头写的东西我没多大看懂,但是画儿却瞧明白了……”      她拉他的手揽在她腰间,乖顺的靠在他怀里安稳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肉无能,可能看起来没那么激情。 因为本文架空唐,唐朝人是不穿小裤裤的(亵裤神马都是浮云),所以骏秋伸手进裙子里面就能摸到秀秀的小屁屁了…… 求留言哇~不留言会变弱受的! ☆、回头   第四十章: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破晓。      楚云岫还在朦朦胧胧的睡,却意外感觉面上像是爬了虫子般的痒痒,她伸手挠了两下,没抓着东西,睁眼一看,是骏秋在朝她脸上吹气,还捏着她的头发朝她面上作弄。      她故意板脸,“汤骏秋,你干什么呐!”      汤骏秋在她面前一贯的皮厚,又经过昨晚的事儿,他完全觉得他和她已经合二为一了,他继续捏着她的发丝朝她面上戳,“能干什么!这叫夫妻恩爱,增进感情呢!”      “不羞不臊的,真个‘皮太后’,没脸子!”她打趣着同他说,小手指绕着他的胸膛画圈圈,“要是以后生了孩子像你,我都不知要怎的好了!”      汤骏秋初尝情|事,由着她在胸口画圈圈痒痒的难受,忽觉得现在天色尚未大亮,该再大战三百回合!      话没往嘴上说,他心底藏着许多坏心思,要一个个的来。伸手搂住她,将原本平躺,微微有些侧身的她全然搂成面朝他的侧躺,他故意用指腹在她凝脂般的后背上摩挲,一会向下滑些,一会又朝上抚弄,弄的她止不住的闷闷出声。      她背过手想去抓住他那只作乱的手,可他却转而攻向她的臀,朝她的臀上轻拍了两下又捏了捏。她像是真要发火了,双手覆在他胸口,“青天白日的,不带这么作弄人,要是叫外头起来伺候的丫头们瞧去,我可没脸见人了!”      他不太清明的笑,明明知晓她是有意用手隔开些,不叫他多靠近碰着,可他偏偏想要抚摸她的肌肤,抚摸她白嫩嫩的胸脯,抚摸她身上的每一处。他朝她嘴上亲了口,“外头黑着呢!伸手不见五指,咱们还有时间!”      他说着便把手从她屁股继续往下游移,拨开她的双腿,直往一侧方便抬起的大腿内侧摸去。      她急了,起身去拉他的手,“不行不行,这事儿只能晚上来,大白天的,要叫人笑死!”      他跟着她坐起身,但手给她拉住了,握的紧紧的没法儿再使坏。没奈何,只当是宽慰的说:“要什么紧!我都没笑你,谁敢笑你!”说罢了便俯□朝她的屁股上亲吻。      她急的要哭,他怎么这样呐!只一夜便成了急色鬼,同他好说歹说的都不管用!她用着哭腔说:“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是真生气!”      “别啊!”汤骏秋猛的抬头,“怎么能生气呢!咱们这是在努力生娃,努力生娃知道么!多来几次,能怀上孩子的几率大。”他是半哄着说的,平素她听他的惯了,一时要闹上脾气他摸不着头脑,明明是显示夫妻恩爱的事情,怎么就不愿意呢!      两人均是赤条条的坐在床上,他掀开锦衾,指着床上一抹嫣红朝她说:“你瞧瞧,昨夜你才正儿八经的成了我的人,现在咱们夫妻合二为一了,往后要同心同德。你听我的,我总不会害了你!”      这大约就是书上头说的那抹处子之血了吧!她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大婚那晚他不是一直拿着匕首叫她过去吗?那是为了什么?该不会就为了这个吧!      她松开他手,朝他问着,“咱们大婚的时候,那会儿你拿了把匕首指着我,死活叫我过去,为的什么?岂非是想戳破我的手,滴两滴血在床单上?”      汤骏秋拍拍她的手,“就昨夜圆了房你就变从聪明了,真是好!我估摸是从我身上得了什么聪明的种子过去!”他搂着她,两人又面对面的躺回床上,“你不省的,大婚那晚刚瞧见你的脸,我当时就想,这么个小呆子能适应宅子里的生活?若是哪天我两腿一蹬,你岂不是要给宅子里那些婶婶,妹子的作弄死!”      楚云岫听着忙“呸!呸!呸!”的三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她伸手去掩他的口,“不管你身子怎样,往后都不准说丧气话,我好生伺候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朝她嘿嘿笑,他是有娘子的人,有娘子心疼,真个好!      她还没忘他先头的话,朝他啐了口,“笑什么笑,不准笑!竟然说我是小呆子,我生气了!哼!”      看她故意朝他冷脸,还哼哼出声,汤骏秋心底直觉得好笑,又火上浇油的说:“可不是!还不止是一般二般的,当真是个高傲的啊!”他趁她不备朝她脸上亲了口,搂在她的腰间手又有意把她朝他身上紧了紧,叫他们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这才继续说:“你没瞧你那傲滋傲滋的样儿,可把我的心里笑得疼!分明不愿向我低头,好容易压在心性,但给我损了那么几句脸上便像是摸了墨,黑压压的一片,吓得我心肝骤缩……”      “尽瞎说!”她用粉嫩的拳头轻轻捶他,“那时候你作弄我作弄的紧,要不是我一口气憋着都要能给你气哭出来。”      他捉了她的柔荑放在唇边轻轻的吻,像是放在手里看了又看的宝物,“我原本是想气你,把你气出去,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可后头我又想通了,把你气着跑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和离都要费周章,倒不如先压压你的脾气,以后我真要不在你身边,你起码不那么暴躁,不会得罪人。”      她像是理解了,糯声说:“谁说同你过不上好日子了,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以后还要生一堆小崽子,男孩儿俊俏,女孩儿要秀气。”      他听她这样说,又嘿嘿的笑,“从前是那么回事,不是不知道那毒的事情吗!过几日得空我偷偷去找聚贤坊那个大夫看看去,他给我递的纸条,有心要指点我。你放心,往后会好的!”说罢了,他充满了坏心眼的手又覆在了她的臀上,“才刚我听你说什么来着的?要好生伺候我,可是怎么办?我家小他现在斗志昂扬,你要么一起伺候了吧!”      她脸上红红的,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天都快要擦擦亮了的,怎么好意思做这事儿!但她刚这么想,双腿之间却忽的感到纵着一根滚烫的铁杵,他起身压在她身上,身手在她胸口撩拨那朵红梅。      她吟哦出声,果真受不住,她朝他回吻过去。有时候,就算是夫唱妇随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不留言真的会变弱受的! ☆、纵欲   第四十一章:   连续几日缠绵,汤骏秋算是把先前在家宅里忍耐的劲儿都赚个够本。这一日,他用过早膳,想了想,或许是时候去聚贤坊那老大夫那里看看去了,他上回去汤宅给他瞧病,留了纸条,只是可惜,他写的话莫名其妙叫人完全看不懂。      他留了个心思,出门不想叫人跟着,尤其是从汤宅里跟过来的人。但西山地势较偏,不大适合他和秀秀徒步过去,还是得叫小厮驾着马车去。      左思右想,小叔叔这处宅子倒是有些小厮,不如叫鸢时悄悄去问,但凡会驾马车的就给领过来,他看了人,只要看着能叫人放心便带出去。小叔叔眼光高,宅子里的昆仑奴定然也是精挑细选的,绝不会有汤宅里某位婶子的眼线。      鸢时是个机灵的,倒是不动声色的叫了个两个小厮来,汤骏秋只稍稍瞧了瞧,成吧!无论怎样,小叔叔的人用着都比正经从汤宅里出来的叫人放心。      由于汤骏秋心底各种不放心,此次出门最终只带了鸢时和那两个驾车小厮出去。      鸢时引着小厮走过去算是熟门熟路,她记性好,去一次便记住路了。      那老大夫脾气稍有些古怪,见着汤骏秋来,并不多大愿意搭理他,抬眼瞧了瞧他的面色,而后又像是先头没瞧见他一样,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去地台上慢慢的看。还饶有兴致的叫了医馆里的小厮给他泡了茶,他坐在地台上一面细细品茗,一面悠悠哉哉的看着医术。      汤骏秋挺有性子的立着身在一旁等,等着老大夫什么时候有性子了再和他说话,今个不行就等明天。上了年纪的人嘛,总归耐性大;稍微有些本事的人的嘛,总归脾气非同寻常。揣着耐心多等待等待,待回儿不怕老大夫不开口。      倒是楚云岫在一旁等了一会便有些不大高兴了,她拉着他小声问:“这老大夫瞧了半天书也不同咱们说话,咱们是来寻医治病的,不然找别家大夫去?”      汤骏秋拍拍她手,倒是很坚定,“不,咱们就在这里等,十天半个月都不是多大事,只要这位大夫肯替我治病,我想,我的病不日便能药到病除。”      他的话带着些微微的故意,声音大小正好叫老大夫能听见,但仔细听,又会发觉这样像是偷听,人家小夫妻两个悄悄商量着呢!      老大夫给医术往案上一撂,朝汤骏秋瞪眼,胡须吹得直直的,“药到病除!你个毛孩儿倒是好意思说!上回老夫吩咐你不要乱吃东西,你可听了?后头又叫你不要乱吃药,你又听老夫的了?”老大夫说到这里,顿了顿,稍稍小了声说:“面色瞧上去是精气有亏损,怕是你这几日还纵欲!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倒是仔细你自己的身子,除了你娘子恐怕没人会心里惦着你身子了。”      虽然老大夫的声音小,大约只能叫他们三人听见,但楚云岫听在耳间十分不舒服,这老大夫说话太直,真是讨厌的紧,这么说话可叫她怎么见人呐!她往汤骏秋后面躲,若不是想陪着他,她真想出去待着。回马车上去也比现在这样臊着的好。      汤骏秋也知道她皮子薄,姑娘家,自然不能听这样的话,尤其这几日的事情她也都是有参与的。他原没握她的手,这下倒是稍稍抬了抬襕袖朝身后去摸索她的手,有他握着,她能放心。      他朝老大夫赔了笑,“东西没乱吃,都是我家婢子特意瞧着的,也倒是注意了再没吃您叮嘱的寒性食物。药物上,除了您上回给的房子我吃过两剂,真没吃过旁的药了。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原先一直吃着那些药倒也没觉得什么,现下停用一些时候,起先是觉得身子里像是缺了什么,但真个停些时候了,似乎也没什么打紧、吃不吃那些药都没多大关系的,可是怎么会这样?”      老大夫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撸着胡须,笑笑说:“据老夫猜测,你先前所服药汤里该是都加了一剂叫做宁神散的药物,宁神即安定心神,你年纪轻轻,又没遭遇大刺激,自然用不上这等药物,长期服用,难免叫你感到周身乏力。这都不打紧,莫在服用便好!”      “那先头我家郎君一直觉得嘴里发苦呢?这是个什么症状?不能是又有旁的毒来祸患吧!”楚云岫隐在汤骏秋身后,探着个头朝那老大夫,她可是时时刻刻都急着呢!前几日亲热,他嘴里还是苦着的呢!      汤骏秋见她说,也接话,“的确,我嘴里还是苦的,只是较从前要好了许多。这有是个什么缘故?能否根治?”      老大夫笑笑,又去撸胡须,道:“估计是你吃的宁神散里某个药物的剂量加重了。给你下药的人,我瞧也是个二把手,不是真个懂药理的,若不然,剂量控制的刚刚好,每日叫你用一点,定然不会叫人发现,并且要不了十年,你身子必然垮下去了,药石无治!”像是多么惋惜的,老大夫又说:“不是我爱多说,宅门里头妇人耍心眼的事情我见的太多,你回去了自己多加注意吧!”      “那现在可有药石相救呢?”楚云岫似是比汤骏秋还担心他的身子,从汤骏秋背后站出来朝老大夫问,“我家郎君说他现下嘴里的苦味儿要好些了,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的病能治好呢?”      “你这小娘子倒是真心关心他,依老夫看,就属他自己最不爱惜身子了!”老大夫朝楚云岫笑着点了点头,“平素吃些清热解毒的便可。药石上,倒也没必要专门的吃药治疗,长期压在体内的毒不是一下子就能拔|出来,拔干净的。慢慢来,老夫专门准备些放在浴汤里的解毒药草,一会儿叫小厮给拿上来,眼下快到夏日了,夏日最适排毒,一个夏天过去,老夫估计这毒该能排除大半,起码对身子不会有大影响了。”      楚云岫听着能叫骏秋身子里的毒排出来,眉眼笑成了弯弯状,汤骏秋心底也乐呵,能叫嘴里不苦,体内的毒都能排出去那再好不过了!      回去的时候,他叫鸢时给了老大夫很丰厚的一比诊金。大约是心底开心,拉着楚云岫就要带她往西市逛逛去,可老大夫却在后头念叨:“年轻人,你身子还需要静养,要多养养。那些事儿多忍耐,你身子早晚要料理好,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客来   第四十二章:   在西山没人打搅的日子过的十分快,不知不觉的小半个月已然过去。      楚云岫每日按着那老大夫吩咐的,仔细照顾汤骏秋的身子,每晚也都用老大夫开的药草给他洗浴身子。小半个月下来,汤骏秋的脸色较先前似乎要红润了许多,连他自己对着铜镜看了都觉得十分满意。      过惯了悠闲的日子,忽然有外人过来打扰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就像今日,竟是玉奴和凌娘跑到西山上来了。      汤骏秋皱眉,这个时候,按理说无论他阿娘还说他太婆都不会叫人来打扰他们,而三婶婶与四婶子,更是没的可能专程叫玉奴凌娘跑上西山来。他朝凌娘问:“怎么回事?是家里有事要叫我们回去?”      凌娘正正经经的,面上没半点儿的慌乱,“家里没事,老太爷、老太太都好,太太近日身子也挺好。”      玉奴是个急性子,她喜欢插口,也不顾人家是不是直接问的她,她接着凌娘的话便说:“是宁老爷打了小厮来宅子里找咱们娘子,像是说家里有急事,要娘子快些回去一趟。”      楚云岫瞧着汤骏秋的脸,心里忽的有些怕,扭头朝玉奴问:“我家里可有说是什么事?”      玉奴摇头,“我倒是问了,不过那小厮没说。估计是不方面对咱婆子说,要么您回家瞧瞧去?”      楚云岫拿眼睛朝汤骏秋瞧,宁家若出事,该不会是舅舅与妗母,最有可能的便是宁娆了。她心里可真没个底,难道是宁娆那头和她郎君吵闹了?不然还能是怎么的?总不会是宁娆在人家家惹事了吧!      她真没脸和骏秋说,但回去看看又是必须的。她有些为难的说:“骏秋,我自个儿回去瞧瞧,若是没多大的事儿我就快些回来了。”      不管她是宁娆还是楚云岫,总归都是嫁出去的,现在无论怎么叫,她的名字前都要冠上汤姓。娘家有事,回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况无可厚非,若是夫家同意,伸个援手也没多大要紧,但总归是夫家的人,也不能在娘家待上太久。况且,宁家的事情,楚云岫并不想叫汤骏秋参与其中,他知道的越少才越好。      如果有一天,他真要知道她骗了他,她不是宁娆,而叫楚云岫……她忽的有些不敢想象!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而且这么些天的相处她对他已然付出真心。他对她好,那应该也要建立在夫妻双方彼此都坦诚的情况下,若有一天他知晓了实情……      她脸色倏地不太好,眉毛紧拧做一团。汤骏秋看着,以为她是担心家里出事,拍拍她肩说:“不然你叫了鸢时带了小厮赶紧回去瞧瞧,若真有事也不急着非得赶回来,等事情处理好了在不急不慢的回西山。我不打紧,算了得了空,我也去聚贤坊再找那老大夫瞧瞧去。若是你在娘家待得久,那我索性同你一块儿去,陪着你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的。”      楚云岫可给他吓着了,他要去,若是宁娆口没遮拦的说破什么叫他听着了可怎么好!她开始慌张,气息喘的不那么均匀,“你去做什么!我回去瞧瞧就好,不会是多大的事情,瞧瞧就回来了的。”      汤骏秋看她这样便知她心里一定有事,她拦着不叫他去,恐怕是宁家有着什么怕他知晓的事情。可能是什么事情呢?      他忽的想起那一夜她梦魇的事情。六幺,她是怕会和她的身份有关?怕他知晓了便不要她了?不然他也想不出能有什么能叫她慌张的了,毕竟她平素是个端端稳稳的人,没道理还没遇着事儿便这样慌张了。      其实他对她的身份也好奇,分明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肯替宁娆嫁给他呢?这事儿不急,她不是个有坏心思的人,他可以等,总有一日会叫她亲口把事情和他说个清清楚楚。      他装着没在意她的心思,拍拍她手,示意她宽心,“那你收拾收拾先回去瞧瞧吧!有事让人直接上西山来找我。”说罢了,又像是叮嘱她,“从西山往宁家跑没多远,不管遇着什么事儿可千万不要着急,静下心想想,之后再做决定。实在不行,你还有我。”      楚云岫听着他最后一句“实在不行,你还有我。”心里流淌暖暖的感动,她朝他重重点头,“嗯,我省的。”      汤骏秋看着她略显焦急的往娘家赶回去了,而她不在身边,鸢时也跟着她回了,他一时身边无人伺候了,老太太拨来的那两个丫头暂时还没人给调|教,用起来各种不顺手,现下看来,也只能恢复从前的样儿,玉奴和凌娘继续在跟前伺候。      他心里暗暗叹气,如果她这一去便去了个十天八天的,回来估计瞧见的他,又是大婚时候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了。好不容易这些日子养着叫身子好了些,眼下又要遭受毒害了。      楚云岫虽是往宁家去了,但心底也念着这事儿,她从他平素说话的字里行间发现骏秋很不待见玉奴,而对凌娘,像是那种,她隐隐有些说不上来,就是那种面上对凌娘笑,好似多么在乎,其实心里搁着的是多大的无所谓,也有可能是不满,只是面上从来掩饰的好,刻意用了和对玉奴截然相反的态度。      她心里担心,怕着她们二人伺候不好他,也怕她不在他身边,他便懒散了,没按着那老大夫的叮嘱修养身子。总归,这一趟去宁家,若是和宁娆相关的,她无能为力,不会在宁娆身上费心思。即便是瞧了舅舅面子,也最多小耽搁一段时间。      其实宁家这会叫她回去可真真不是为了宁娆的事儿,宁娆怀了身子,早早的就安排了嫁人,虽说偶尔会把人家宅子里闹腾个鸡飞狗跳的,但那都不是什么能烦着叫楚云岫从汤家回来的事儿。真个能急匆匆叫她回来的,自然是与她紧密相关的事情。      原先也没通知说什么时候回到,当楚云岫下了马车到宁宅门头上的时候才叫门房往里头通传。   门房小厮看着是自家表姑娘回来了,笑脸相迎,一面请着往宅子里头走,一面又有另个小厮先朝里头去了。      楚云岫踏进东厢,以为宁娆就在里头,遂没做出什么表情。面似木讷状,天知道她多希望妗母和宁娆把她当成个傻子,宁娆有事可千万不要再找上她,她已经替宁娆嫁人了,再有什么她也没法子能帮的了。      可随着一声“草草”,楚云岫傻了眼。前些时候听着小叔叔这么喊过,现下这个声音岂非是她大姐姐?千万不要是她在做梦,她朝自己脸上掐了掐,又甩了甩脑袋,觉得还是不那么真切,转身朝鸢时问:“才刚可是大姐姐的声音,叫着我‘草草’呢?”      鸢时大约也怔了怔,点着头,“像是大姑娘的声音呢!爱叫草草的,该是只有大姑娘了!”      楚云岫只觉头脑“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了。大姐姐不是嫁去尚家了吗?怎么忽的就跑来洛阳了,难道大姐夫也跟着过来了?      这一头她还没想过来,下一刻已经给人搂进怀抱。      那人搂她搂的紧,带着哭腔说:“才离开升州几个月的功夫,我竟不知你都嫁人了。”      这……这当真是大姐姐呐!楚云岫怔怔的问:“大姐姐,你怎么忽然跑来洛阳了?也不早些叫通知了叫我知道……”      她是怔怔的没回过神儿来,倒是她大姐姐,楚云锦,这一刻都要哭成了泪人儿。郑氏在一旁瞧着没什么她说话的份儿,人家姊妹情深,姊姊妹妹的好生心疼一番也是难免。不为别的,就为六幺替了自家女儿嫁给那个病秧子她也该通通人情,给人家提供个抱头痛哭的地儿。      “我叫人给锦儿安排了西厢的屋子先住下,你们姊妹多久没见,想是有许多的话要说,我就不打搅你们了!”郑氏难得的做了回好妗母,她给楚云锦递了帕子,“瞧瞧,锦多大的人了!在外头哭鼻子不好看相,六幺你快带着你大姐姐过去西厢吧!梧园里一直有人收拾,直接过去也不打紧。”      楚云岫“嗳”了声便拉着她大姐姐朝西厢去。姊妹俩有许多话要说,确实不便叫妗母听着的。她才刚左右瞧了,似乎是大姐姐一人独自跑来的洛阳,并不是跟大姐夫一同过来的,她正想问她大姐姐呢!可千万别是大姐姐和大姐夫闹红了脸子,大姐姐一气之下,自己跑来洛阳了!      进了梧园,楚云岫算是放了心,宁家的下人不多,把梧园里的人都给支出去,就她们姐俩,肚里多少的话也能放心着说。她拉着楚云锦问:“大姐姐,你怎么自个儿跑来洛阳了?大姐夫呢?”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楚云锦眼里的泪水便挂不住了,漱漱的直往下落,“往后别跟我提这糙心的人!旁的你都别问,我只和你说,我同尚周志和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_<)~~~~ 求留言,求花花~ ☆、前情   第四十三章:   阿锦与楚云岫絮絮说,其实她并不是个多么爱诉苦的人,大约真是是先前的夫家受气受久了,她哭哭啼啼的说了半天,只叫楚云岫听的心底十分惊讶。      她从没想过大姐姐在尚家受了那么些苦,那个尚老太太,还有曾经的姐夫,他们太狠了啊!竟然因为阿爷倒下了就那么欺负大姐姐!      她拉着她大姐姐的手,原本心底犹豫了许久该不该问,这一会儿听着大姐姐受了许多的苦,心底又念起小叔叔难得的那么一个失神,还是为了大姐姐的时刻,她咬咬牙,朝阿锦隐讳的问:“大姐姐,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喜欢虽阿娘带我去周家找周家姐姐玩儿,那会子有个大兄弟,长的老高,每次看着你都要脸红的,你还记得吗?”      阿锦从没想过还会有人提起她心底藏着的人,藏了那么些年,但终究是被负了。她别过脸,再不去瞧楚云岫,“你问这干什么!都过了这么些年,我哪里能记得什么张啊李的。”      楚云锦瞧她大姐姐脸色不太好,大约猜到是小叔叔负了人家。可是她不懂,那一次,她分明瞧见小叔叔捏着那个荷包怔怔出神,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忧伤,当真像是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      她不放弃,又继续问:“怎么能不记得呢!大约是我那是年幼,我记不清他的脸,但我当真记得有这么个人,大姐姐曾经还悄悄和我说过喜欢他呢!”      阿锦像是给人扒了严严实实的外皮,但她依旧不承认,企图一叶障目,“六幺,那时候你才多点子大,哪里能把我的话给记清楚!我没印象的人你怎么就能记得?该不是梦里出现的吧!”      楚云岫有些哑口无言,活生生存在的事情怎么能叫大姐姐这么给抹杀了!虽然她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小叔叔,但是那人是确确存在的,大姐姐好几次带她出去玩儿,还都和那位大兄弟见面了的,尤其是那位大兄弟还给她买过冰糖葫芦,她可不会忘!      她站起身比划,踮起脚,手举的老高,“这么高的,看上去身体还很壮实!”      “照你形容的,这样的人多了去,尚家的小厮各个都是身体壮实个儿又高的,你难道要说大姐姐先头就瞧上尚家的小厮了!”阿锦闭口不谈这事,甚至不惜把话题转向她十分不愿再提起的尚家。      楚云岫心底纳闷,岂非过了七年,大姐姐真真忘记了?但这不能够啊!      她试图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并不为提起从前的事情,只想把大姐姐和小叔叔这对没搭上红线的人给牵起红线。忽的,她想起了那糖莲子,这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大姐姐爱吃,小叔叔也爱吃,这两两之间,指不定能有什么联系呢!      她又坐下,挽着阿锦的手问:“大姐姐,我去西市给你买糖莲子吃好不好?上回我家郎君去西市给我买了次,我吃着味道比咱们升州的要好,你也尝尝么!”      原以为大姐姐要么是怀念要么是矢口否认,说她不爱吃糖莲子,可谁知大姐姐的情绪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听着糖莲子,泪水止不住的流,纵在面上,像是粗壮的河道分出了几条深浅不一的支流。      阿锦捂着脸失声的哭,她一句话不说,到最后,竟是伏在楚云岫肩头痛哭起来。      楚云岫拍她的背,虽然暂时摸不着头脑,但却不得不急急的给她道歉,“大姐姐,都是六幺不好,六幺说错话了,你别哭,有火儿,有不高兴的,你朝我身上发泄,只要你别哭好好同我说话便好!”      阿锦哭了会儿,也意识到她这样要叫六幺为她伤神,哭够了她便从六幺肩头起来。抹了抹泪,原以为是哭够了的,可真个抹干了面上的泪,又发现眼底子的在不断的往外涌,她哽咽着说:“六幺,我瞧你记性是越来越差了,连大姐姐的话都记不住。三年前我不就同阿娘说了,那糖莲子,我吃腻了,不爱了。”她顿了顿,又伸手抹泪,“往后再也不爱了,别再和我提起这东西!”      怎么会这样!楚云岫心底有些难受,说不上和预想不同而失望,她就是觉得心底难受。到这么会子,她算是想起了,小叔叔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荷包就是大姐姐绣的,她记得清楚,那荷包边上有大姐姐名字里的“锦”字,绣的是“锦郎”。      其实,她多么希望能瞧见大姐姐能和小叔叔在一起!她在汤宅里也算住了一个月,也就见着小叔叔对骏秋和小绵蛮比较好,旁的人,似乎想和他搭一句话都难。十分的不好亲近,也不关心旁人。她隐隐能感觉得出来,小叔叔是很喜欢大姐姐的,或许是大姐姐嫁人了,他再没了机会,所以曾经和骏秋说他十分怀念升州,但却不能去。      升州有他想念的人,他自然怀念,但是大姐姐嫁人了,他怎么能忍心见着呢!或许也怕大姐姐怨他。大姐姐是楚家年岁最大出阁的,先头刚刚及笄的时候死活不肯嫁人,十八的时候叫阿爷阿娘给逼着嫁了。他们难道是这样错过了?      她拉着阿锦的手,有心想再行劝说,可又觉得这时候她没的可以插嘴,默默的咬了咬唇,那些话先咽回肚子里,大姐姐才到洛阳,倒不如让她多适应适应。      说到适应,她想起了初初投奔到舅舅家时宁娆的多次责难,妗母又屡次包庇,大姐姐原本就不开心,住进了宁宅若是给宁娆或是妗母刁难,恐怕心底更加不痛快,倒不如让大姐姐同她住去西山,这会子她和骏秋都住在西山,等他们回去汤宅了,小叔叔也可以上来陪陪大姐姐。从前的误会还是错过都不作数,如今大姐姐又是自由人了,只要他们心底还互相喜欢,那她又要有大姐夫了!      想到这里,她这才朝怔怔出神的阿锦说:“大姐姐,舅舅这里宁娆还要回来,咱们待在这里不方便,倒不如你去我那里。西山可是人间仙境,你同我去瞧瞧,我敢保证,只一眼你就会爱上那里!”      阿锦点点头,“倒也是,舅舅寻常办理公务不在家,我住这里每日同妗母大眼瞪小眼的也没意思。原本到洛阳就是打算来探望你的,能和你住一起也好,真真看着你过得好我再回升州去。”      楚云岫心里高兴,她大约一辈子都要待在洛阳了,上天能赐给她机遇和大姐姐待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老天爷了!她抿着嘴,乐呵呵的,可忽的又想起她是顶着宁娆的名头,一时之间难免又有些轻微的心痛,“大姐姐,我和我家郎君一起住在西山,你同我去了,可千万别叫我六幺,你不是爱叫我草草嘛,要么就叫草草,有些子事情,我真没个头绪和你说……”      阿锦像是从自己的伤痛中回过了神,“你说什么?你都嫁人了?怎么舅舅都没叫人通知我?”她握紧了楚云岫的手,“是舅舅给你安排的?哪家的公子?你可喜欢?”      说起自家郎君,楚云岫面上红红的,羞羞涩涩的说:“大姐姐,你一下子问这么多的问题,我倒不知要先回答你哪个了!”      “那就慢慢的,一个个挨着和我说。”阿锦忽的变做长姐一般的气度,语重心长的朝她说话,但这和她面上挂着的泪珠十分不相称,再瞧她那一脸纵横交错的沟壑,真真不像那么回事。      楚云岫觑了她一眼,大约怕她骂,低着头,时不时的又抬起眼瞧瞧,“嫁的是汤老将军的嫡长孙,汤骏秋。倒也不是舅舅安排的,只是我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嫁过去,骏秋也不省的我的真名。我……我就希望大姐姐随我去西山之后可千万别叫我六幺,哪怕叫斗草都好。从前我和他提起过,我爱玩斗草,有那么个绰号。”      阿锦听着云里雾里,“什么叫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嫁过去?”      说起这一桩,楚云岫心里也不高兴,“就是……就是以表妹,宁娆……我替她嫁的!”她说到最后,有点像是小女孩儿和自家姐姐耍脾气一样,撂脸子了,半带着赌气的给实情说了出来。她本就不是以宁娆的名义嫁的,不就是替了宁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和骏秋过得好着呐!   “什么?”阿锦听着前面的还勉强在心底以为是舅舅心疼六幺,想给她寻个好出处,可六幺说完了可就不那么对味了,“什么叫你替表妹嫁的?难道那个汤骏秋有隐疾?”      阿锦便是嫁了人,受够了男人有隐疾的苦,她可千千万万不能接受她最心疼的小妹妹也要走这么一遭,若是当真如此,她就是坐在宁家门口板等,也决计要等着舅舅下职回来讨个说法。她可以忍受自己不幸福,但绝不能让六幺不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骏秋:呜呜~秀秀,你大姐姐想说我那方面有问题!你给说说,我家小他有问题吗!明明斗志昂扬呐! 秀秀:我摸摸看……咦?怎么和上上上……回一样,软软的一滩呐! ☆、锦负   第四十四章:   “骏秋他只是身子不好,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聚贤坊的老大夫说了,骏秋只要按着他的嘱咐好好养身子就一定能好起来。”楚云岫眼里闪动着晶晶的希望,她相信,也必须相信骏秋的身子一定能好。      阿锦听着心里放下了些,可已经拉着她的追问:“那你们成婚多久了?你肚里可有信儿了?”      这种事真是羞得和人说。她这个月才和骏秋有的夫妻之实,怎么能现在就有了的!骏秋说了,这个要一个月才能看出来呢!      她脸上臊臊的,“大姐姐,我们是三月三成的亲,这不才一个多月么!哪儿能那样快!你担心的忒多,过会子咱们和妗母拜了别就往西山去,你瞧见骏秋,定会欢喜!”      阿锦不像楚云岫,小孩儿心性,她受过苦受过磨难,好不容易脱离了愁苦的命运,她不那么会依着面相瞧人。若真要叫她这个作为长姐的欢喜那个小妹夫,那他对六幺好是头一条,只凭这一条就叫她能欢喜了,那还真远远不够!      阿锦叹叹气,此时六幺已经嫁为人妇,她也犯不上去管舅舅妗母怎的这样狠心,叫自己外甥女替自己亲闺女嫁人了的!不过也是,除了自己亲爷娘,谁能真个对自己好!舅舅妗母也不过是为了护着自己的亲闺女罢了!      “好了好了,这地儿叫我心寒。原以为你在洛阳舅舅会好生照顾你,可我多早晚也没能料着是这么个下场。所幸你和你郎君相处的好,总不至于叫我太过忧心!”阿锦又是叹气,她看着自己的妹妹像是她唯一能守护好的,“原以为舅舅这里能小住些时日,现下看来,当真叫我恶心的紧!收拾收拾,等会子过去便和妗母道别!”      楚云岫“嗳”的应了声,帮着她大姐姐把才刚收拾进西厢梧园的包袱全都给收进了她乘坐的马车。她要把大姐姐整个都带回西山去。      原本阿锦的包袱只是拿进西厢来,但并未细细置妥,鸢时加上阿锦带来的丫头,小桃良二人一起收拾的也快,不多会儿便理好了的。      阿锦带着楚云岫去同郑氏道别,旁的也没多说,只说了姊妹许久未见,去六幺那里瞧瞧。郑氏原本还担心这大外甥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走,这下倒好,人家是主动走,省钱了,犯不上担心要去算计着白吃白喝的帐了。      离开宁宅的时候,楚云岫长了个心眼,她陪在大姐姐身边支不开身,倒是可以叫鸢时去找小叔叔通知声。      她趁着大姐姐上马车的功夫拉着鸢时附在她耳边悄悄耳语,“你回宅子找小叔叔,她要是不在就劳烦宅子里的小厮跑去上都护府说一声……”她说了半截没想起下文,若是叫小厮跑腿,叫人家去通知小叔叔说她大姐姐回来了不成体统,但要怎么说?      她到底跟汤骏秋在一块待久了,扒扒头发,想出一条妙计,“你就和小叔叔说,荷包的主人来了。”      鸢时不是会多嘴的人,她点点头,悄悄往汤宅跑去。      楚云岫看着她大姐姐没往这方向注意,这才安心的上了马车,朝她大大姐姐笑笑说:“我有东西落在宅子里了,这会正好从西山过来,我叫鸢时回去拿了。咱们不等她,先往西山去。”      阿锦面上没有笑的情绪,她像是要无哀无乐了。除了心底子藏起的那点事,没什么再能叫她经受不住的。      坐在马车上,往西山的路十分的快。宁老爷原本就不是高官,宁宅的位置自然也不像汤家大宅那样坐落在洛阳城的官家大道上,但离着西山却是挺近。      姊妹俩在车里随意聊着,不多会儿便到了西山的宅子。      楚云岫首先下的车,她倒也没在意门上那块匾额,而阿锦下车的时候,却是抬眼便瞧见了那块匾额,她吓的不清,颤颤的指着那块匾问:“六幺,那块匾……那块匾是什么意思?这里是谁的宅子?”      楚云岫猛的抬头,那块“锦负”的匾可真真吓人,尤其是她大姐姐!她颜色有些躲闪,不去看她大姐姐,只直直盯着地面说:“这是天家赐给小叔叔的宅子,许是天家赐得名吧!”      阿锦定了定心,但仔细想想,也没想出这个“锦负”能和她有多大牵扯,或许是她想得太多,哪里真能遇见那个人呢!她嘴角牵动着勉强苦笑了声。      楚云岫不想叫她大姐姐想太多,忙给她往宅子里引,但真真进了宅子,阿锦瞧见里头的景象,蹙起眉头。这景象和她曾经戏言的多么相像!她说她喜欢八仙花,要多的像天空一样瞧不着边;她说她喜欢江南的园林,尤其是青葱的竹;她说她喜欢一种奇怪的花,花朵不朝阳照,羞羞答答的低着头垂向地面……      阿锦捂着心口连连倒退,嘴里如呓语般的说:“怎么会这样……这样的相像……但是不能够啊……”      “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楚云岫吓得紧,她可没想着西山这样景色秀丽贴近江南气息的宅子能把她大姐姐弄得难受成这样。她追过去稳住阿锦的身子,见她面色凝重,又问了声,“大姐姐,你没事儿吧?”      阿锦半天才回过神,愣愣的看着楚云岫,摇摇头,支吾了句,“没……没什么。天家赐下的宅子,可真是漂亮!”      楚云岫原本以为大姐姐会十分喜欢这里,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心底有些不快,还是带着大姐姐四处瞧瞧,先找处中意的园子住下吧!      她们往里头走,阿锦有些心不在焉,瞧着一处水上小楼,朝楚云岫问:“六幺,那里能住人吗?”      楚云岫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有些难为情的说:“大姐姐可真会挑,那是风水宝地,小叔叔都不让我和骏秋去住呐!”      “不让去住……”阿锦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失望,“我想过去看看。”      这可把楚云岫给难为到了。她先前也想去瞧瞧看,但是骏秋说了,小叔叔不让他们住自有他的道理,他们最好不要跑过去,弄乱了小叔叔的东西可就不好了。但她转念一想,小叔叔那样喜欢大姐姐,如果大姐姐和小叔叔说想上去看,小叔叔一定不会拒绝。      她放了胆儿,也想顺着她大姐姐的心意,她引着阿锦往湖心小楼走去。      小楼门头上提着醒目的“云锦”二字,门是关上的,阿锦试着推了推,门没上锁,倒叫她直接推开了。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幅女子画像,画者的笔力似乎不太好,每一笔勾上去都十足的有劲道,或许更适合去练苍劲有力的书法。那女子在他笔下,几乎瞧不出模子像谁,与阿锦,大约只能勉强说是有三分相似。      “小厮和我说你们朝这里来了,秀秀,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别往小叔叔的‘禁地’里跑吗?”汤骏秋走进门朝楚云岫说着,但看着楚云岫和她手挽手挽着的女子她们二人皆直愣愣的盯着墙上的画看,他也盯着瞧了瞧。      汤骏秋认得出那是他小叔叔的亲笔画,不由啧啧赞叹:“真是看不出,小叔叔只找我学了半个月,竟能画的这样好!我估摸是心仪的女子,小叔叔倾尽了情,不然可决计画不出这样的神!”      楚云岫听着,忙拉他袖子,“骏秋,快别说了!”她可不能在这时候让骏秋刺激到她大姐姐了,遂给他们二人引见,“这是我……升州姨夫家的大表姐,我和她亲厚,只管叫大姐姐,你也叫大姐姐就好。”      “大姐姐安好!”汤骏秋朝她说的时候正瞧见了她的脸,他禁不住又往那画上瞧了瞧,“你……你不是那……”      阿锦十分坦然的朝他笑着说:“你看错了。作画的人画的不好,人家漂漂亮亮的姑娘竟给画的有些像我这半老徐娘的样子了。”      虽然画像并不多么像,但以汤骏秋敏锐的直觉,他认定眼前这位大姐姐便是画中人。况且,大姐姐才刚似乎笑得坦然,但谁见着一副画的有三分像自己的画儿会那样坦然?还有,他并未说什么,大姐姐却不打自招,开口第一句便是“你看错了”!      他佯装不在意,朝她致歉:“可真是不好意思,骏秋没个眼力,也不懂画,大姐姐可千万别同我计较的好!”      他正说着,还没待阿锦回他,小楼外面便听见一声急急的高喊:“阿锦……”      声至人至,汤幼则原本正要准备下职,家宅里的小厮带了鸢时来,说家里有重要事情要同他禀告。家里的事嫡母一向不许他多问,他估摸鸢时来是草草有事,等着他交代完事情才出来听鸢时和他说事情。可鸢时只有一句,“我家娘子让我来告诉您,荷包的主人来了。”      他原本有些将信将疑,但真真看着心心念念了七年的人确确站在自己眼前,他几乎要感谢老天!看着阿锦毫无表情的脸,他心底又忽的开始慌张,喊了声:“阿锦!”      阿锦没去瞧他,只拉着楚云岫问:“这就是骏秋的小叔叔吗?”       ☆、愧疚   第四十五章:   阿锦这么一声问,吓得楚云岫几乎不知要不要回答的好,她清楚的知道她大姐姐认得小叔叔,可大姐姐现下分明是要折了小叔叔的脸子,故作不认识。她望了望汤骏秋,又看了看小叔叔,为难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汤幼则的脸色几乎是煞白的,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阿锦,却怎的也没想到阿锦直接当做不认得他。原本一路上骑着马狂奔过来,他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但这一刻那些话都生生的被吞回了肚子。再想说什么,却始终也没办法开口。      汤骏秋看着他小叔叔那绷得紧紧的脸,再瞧那位大姐姐瞧着地面,眼里尽是绵绵无期的恨,他走上前拉着一脸茫然的楚云岫往外头走,“秀秀,我想起了玉奴才刚说阿娘还有话要和我们交代,我们赶紧过去了,可别耽误了阿娘的事情!”      他象征性的说说,然后就拉着楚云岫出去给他小叔叔腾了个地儿。      走远了,楚云岫才撅着小嘴和他发脾气,“你干嘛拉我出来,小叔叔明显生气了,我大姐姐也在生气,他们若是在里面吵起来,甚至打起来可就不好了!”      她说着就要往回走,汤骏秋忙的拉住她,“干么去?”他捏了她的脸说:“真是个小呆子,你大姐姐生小叔叔的气,他们吵吵嘴,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不就好了?你要在旁边,人家的心底话能给说出来,说明白了?”      “话是不错,可我真怕他们会冷脸子。”楚云岫心底担心不减,倒是越发的重。她再往湖心小楼上瞧,却见小叔叔生生的给她大姐姐赶了出来!她忙叫骏秋去看,“坏了,我原还在怕小叔叔会不会对大姐姐动武,这下倒好,是我大姐姐先对小叔叔动了粗,把宅子的主人家给赶出来了!”      “哎呀呀,我还道是小叔叔能立马把你大姐姐给哄好了呢!怎么落了这么个下场,竟给赶出来了!”汤骏秋啧啧,他真没想到他小叔叔是这样的不会哄女人。看着他扒在紧紧关着的门上说话真是心酸,往后寻个机会,他真要教教他没怎么和女人相处过的小叔叔怎么哄自己的女人。      楚云岫拉拉他衣襟,“骏秋,不然我们过去看看吧!到底是我大姐姐,我担心她!”      而他却拉着她自己住的院子走,“担心什么的,都多大的人,还能叫你个小呆子去担心?”      “就去看一下,看一下好不好?真没事儿我们就回了。”楚云岫靠在他胸前,把他的衣襟揪成一团。她撒娇耍赖皮的样子像极了襁褓中的婴儿,你若允了她的意思,她便会咯咯的笑,你再把手指伸到她唇边,她便像吃奶一样乖乖的吸吮。      汤骏秋没招架,无奈的摇摇头,“你个磨人精,拿准了我吃不住你撒娇,尽给我使小性儿!好吧,咱们就去瞧瞧。不过咱们可得先说好了的,只是去看看情况,你可千万不准随着性子说话!小叔叔现下已经给你大姐姐赶出门外头了,你乱说话只会火上浇油。”      楚云岫“嗯嗯”的点头。其实她原本只是习惯性的向他示弱,不想他竟主动的承认说他吃不住她撒娇,她乐了,朝他撇嘴偷偷的笑。      再走到湖心小楼跟前,只见小叔叔用力的拍了下门,对着里面痛心的喊:“阿锦,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从没想负你,那一年我好容易被调回中原,我去升州找你了,可那时候……那时候……”他说着一拳重重的捶在门框上,“我听闻你已然嫁人……我……我当时受不了,便又向朝廷请求,继续戍守边关……”      小楼里面是阿锦的痛哭声,她朝他吼:“我不信你,也不想听你说,你走,你走的远远的!我嫁过人,也早把你忘了,劳烦你也大发慈悲,别再惦记我这罪臣之女!”      汤幼则在外面几乎要受不住,声音哑下去,“阿锦,是我不好,我没按照咱们的约定,没在约定的年头去升州找你,是我耽误了时候错过了你。但我求你,你别关着门,叫我远远看着你好不好?若是你气我,恼我,恨我,你就上来打我,骂我,或是拿刀子来剜了我的心,但凡能叫你消气的法子你只管往我身上使,你……你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      阿锦许是在屋里面哭的太狠,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来。      汤幼则又在门口继续说,“先头草草和我说你嫁去尚家过的不好,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你让我见见你,让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好不好。”他有点哽咽,挺硬气的汉子在自己心爱的,却错过了,辜负了的女人面前几乎心痛的要流泪。他依旧扒在门上,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和她靠的最近,“若是尚家人当真待你不好,我想法子,想法子让你脱离尚家可好?”      楚云岫紧紧攥着汤骏秋的手,她听着小叔叔的话都要听不下去。先头和她说话的时候,小叔叔分明是那样的冷,起码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可到了大姐姐跟前,他都是用哀求的声音和她说话。她听得出,小叔叔这大抵的爱的浓烈,但终究错过了,他对大姐姐又有着一种至深的愧疚。      其实她好想对小叔叔说:大姐姐已然和尚家的和离了。但骏秋先前叮嘱了,叫她只看着,不许乱说话。她是有口不能言,不能出声相助了。      “多谢你好意,只可惜我不需要!”阿锦收了哭声,像是发了狠的朝他说:“七年前的承诺不过是你随口一言,我也没当真放在心上。而我嫁了人好不好都和你没半点子关系……”她说着说着,鼻头忽的一酸,心底痛骂自己没出息的又开始流泪,“你现在想必也是大官了,如云美姬,犯不上再想我这个从前的旧情人。你滚,你滚啊!我这辈子,最讨厌最痛恨的人就是你,我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你!”      “阿锦……”汤幼则向后一连倒退三步,他面上挂着无尽的痛楚,他心爱的女人说最讨厌最痛恨的人是他!而那一切都是他的原因造成的,他心口抽痛,却无力诉说,“你不想见我……那我走……我走……”      汤骏秋与楚云岫从没见过小叔叔这般,待瞧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出湖心小楼,消失了身影之后,小楼紧闭着的大门猛的被打开。阿锦朝外头喊着,“汤幼则,你……”      她开了门,却没再瞧见她心底的人。她眼泪挂不住,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楚云岫见此情形,忙松开先前紧紧攥着汤骏秋的手,上前宽慰阿锦,“大姐姐,如果你想叫小叔叔回来,我叫骏秋去把小叔叔喊回来好不好?”      汤骏秋站着没动,依他看来,大姐姐是好容易憋不住了才开的门,那是一瞬间的勇气,但小叔叔已然离开了,大姐姐此时断断没了那一刻的执着,她不可能让他去把小叔叔喊回来。      阿锦捂着脸,呜呜的哭得厉害,“喊什么……我才不要见他……他是混蛋……他是混蛋啊!”      女人真要叫上劲了,无论任何人都劝不住。怪只怪汤幼则走的太快,没能听见阿锦喊他的声音。但听着阿锦说恨他,他又怎么能淡然面对!      阿锦最后是哭昏过去的,楚云岫叫了丫头就把她安置在小楼上头的房子里睡下,也顺便叫了鸢时和小桃良轮流值夜伺候,若是她大姐姐醒了,便立刻去叫她。      阿锦与汤幼则闹腾的太久,这时候天色黑透透的,汤骏秋从没熬过夜,楚云岫怕他睡晚了对身子不好,连忙拉着他回去梳洗睡觉。      好容易回到了二人的小天地,汤骏秋在楚云岫的伺候下梳洗了,这会靠在床榻上倒是有些不想睡,难得的有劲头,“我从不省的,小叔叔竟和你大姐姐又段过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说给我听听看!”      “大姐姐比我大了许多,她都说了是七年前的事情,我哪里能知晓!”楚云岫其实知道点事情,但是那点子事情都是在升州发生的,她不能对骏秋说。她不喜撒谎,睁眼说瞎话不是她擅长的,她装着起身去拿湿巾子擦脸。有些时候,真要叫她说瞎话,那她可千万不能看着骏秋的脸,看见了,她就必然扯不了谎。      “咦?秀秀,你屁股上……”汤骏秋盯着她裙子看了看,屋里的烛光调的暗,他看不真切,瞪着眼睛朝她裙子上瞧。      楚云岫转身双手往屁股上一遮,撅嘴朝他骂:“都什么时候的,你还没羞没臊的盯着人家的屁股看,你也心疼心疼你小叔叔啊,这时候想那事儿真真是没心没肺!”      汤骏秋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我多早晚想那个了,我是瞧你裙子上有脏东西,你走近些让我瞧瞧,似乎是月事来了,弄裙子上了。”      楚云岫吓一跳,走近了给他瞧。他看了看,说:“竟真是月事来了!今天四月二十,我记得上个月是二十二来的月事啊!”      她脸上红红的,“这日子差不多不就是了么,谁说了一定是准日子的。”      汤骏秋无奈的笑笑,起身下床,“是是是,想是你小腹又要痛了,快换了衣服上床,我给你拿白巾子去。”       ☆、红豆   第四十六章:   翌日清晨,楚云岫起得晚,又坐在床上不肯动弹。汤骏秋瞧见了,给她倒了热水,“先喝点儿热的,我一会叫玉奴给你煮红豆吃。”      “可我不爱吃那莎莎的东西!”楚云岫撅着嘴,这会儿骏秋心疼她,她偶尔使些小性子也没什么,况且,她从不爱吃红豆、绿豆的。      汤骏秋坐到她身边环住她身子,“那就喝点红豆水,我问玉奴了,她说女子月事来了,吃红豆好。”      他往她身后坐,把下颚抵在她颈窝处,“小腹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捂捂?”他说着就给环住她的一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又在她脸颊上亲亲,纳闷的说:“真是的,明明我那么卖力,怎么就来月事了呢!”      温热的感觉传到她小腹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上回他偶然这么做,她便小腹没那么痛了,这回,他是主动的给她捂着。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属阳,身子是火,团团火焰一样的暖着女人的心。   汤骏秋是这么干的,楚云岫也是这么想的。      她把柔荑握在他比她大许多的手上,“哪儿那么快的!你先头不是和我说起码要靠近一个月才能看出来吗?再等等,也或许,真到咱们回去的时候我肚里就有了。”      “诶,你说啊,要是你肚里怀上咱们的娃了,我就三个月不能碰你,这不是要我禁欲做和尚么!我受不了,你瞧怎么办?”汤骏秋皱着眉,说真的,要是秀秀怀上娃了,他肯定开心,不管男娃女娃,怎么说都是他的,他再过个一年不到就得当爹了!可若她真的怀上了,他就得过上苦行的日子,看得着摸得着却碰不了,心里再怎么想都得憋着,那可真是要命!      楚云岫一听,横挑着眉毛,使劲拍了他的手说:“不然你想怎么样?要么学你三叔,也纳房小妾?”      汤骏秋这一吓,不得了,他往后可得避着这个话茬说。可别看他的秀秀平素是个温顺的小绵羊,事事都依着他,真要遇上些事的时候,比如现在她口中纳妾的问题,她能瞬间变成个凶恶的狼崽子!张牙舞爪,只等着吃了他!      好在这时候她还只是个狼崽子,若是长大了,他还真怕给她吃的连骨头的都不剩。      纳妾这事,他压根没想过。在她面前,这事儿压根不能提上零星半点!      他堆着笑讨好她,“你说你怎么总往这上头想,我怀里抱着你,哪儿能想别的什么劳什子的人去?我给你发誓,发誓好不好?”他伸手举天,竖起三指,像模像样的发誓:“我汤骏秋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要秀秀一个娘子,绝不纳妾,若违此誓,就叫我不得……就叫秀秀吃了我,连骨头不剩。”他原本想说“不得好死”,但是脑袋瞬间一转,觉得那样说的不好,还不如像他想的,让秀秀“吃”了他!      楚云岫听他说的怪里怪气,还有点子瘆人,什么吃了还不剩骨头的。他的手都把她小腹捂热了,热乎乎的不省的疼,忽的抽走叫她感觉不舒服,她又把他手拉回来。她说,“管你怎么说,反正你老早就答应我不能纳妾了,你是我的。我小腹疼,你要心疼我。”      他闻言,赶忙又环住她,搂的紧紧的,“叫你不高兴的事,我绝不做。”      温馨的静了会儿,外头忽然传来叩门声,鸢时朝里喊:“姑爷娘子,你们起了没有,大姑娘正在门口等着,来瞧你们呐!”      楚云岫正要起身,汤骏秋却在她脸上亲了口,“你别动,我去开门。”      楚云岫瞧他的背影,总归觉得心里暖。但他一开门,她瞧见了她大姐姐,心里又止不住的心疼。怎的大姐姐和她差距这样大,分明都是楚家的闺女,她替宁娆出嫁过得都挺好……      汤骏秋笑笑的说:“大姐姐来得正好,秀秀和你在屋里说说话儿,我去叫人给秀秀煮红豆水。”      阿锦听着红豆,疑惑了下,只“嗯嗯”的点了点头便见汤骏秋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你不是不爱吃红豆的?多早晚开始吃了?”阿锦进了屋子朝楚云岫问。      楚云岫有些无奈,她是真的不爱吃红豆啊!她摊摊手,“骏秋说入月的时候吃那个对身子好,我不爱吃,他就叫人煮了,弄上面的汤水给我喝。”      阿锦安心的笑,但这笑和她哭肿的双眼十分不贴衬,她拉了楚云岫的手,说:“倒是不错,晓得心疼人!”她想了想,又说:“往后你同他好好过,我瞧你过得好,心下就安了,再过几日我便回升州去吧!”      楚云岫握紧她的手,“大姐姐,你才见着我就说要走,下回见面还不知要等到几时,你不能这么快就我!我在洛阳靠不着家,除了骏秋也没人心疼我,你留下来,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就当是陪陪我好不好?”      阿锦在升州的时候,最心疼的就是六幺。这会子六幺孤身在洛阳,舅舅那头又靠不住,遇着难了也没人相助,虽说汤骏秋是个好样的,但夫妻之间有些话也不方便说,比如六幺身份的事情。      她点点了后,“好,我多待些时候,陪陪你。”忽的想起了先前汤骏秋喊六幺“岫岫”,她又问:“才刚我听着妹夫叫你‘岫岫’,怎么的,他知道你不是表妹?”      “诶!说起这个我就心烦!”楚云岫眼底有些失神,她拽了拽床单,“骏秋喊我‘秀秀’,秀气的秀,我不敢同他替这事,他什么都不省的。大姐姐,你说我要怎么办好?我不想一辈子都顶着宁娆的名头。”      “这事儿……”阿锦想着有些困难,男人的心思都不好摸透,从前尚周志就是。汤幼则……汤幼则更是!昨夜她略略瞅了他一眼,和从前不同,面上就能看得出他深沉而内敛,不是七年前的他。他变了,她更不想信他。      阿锦自己的情感一团糟,她一想起汤幼则,又没心思给楚云岫想点子了。眼底是晶晶的,欲要流出的泪水。她用帕子擦了擦,“小草儿,我头脑里乱得很,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你容我些时候,我给你好好想想法子。”      楚云岫看阿锦这样,心底暗暗怪她自己不懂事,明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用自己的事情叫她大姐姐为难。“姐姐别哭,我想你和小叔叔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呢!你容他和你解释清楚好不好?你已经和尚家姐夫和离了,现在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和小叔叔共幸福啊!”      阿锦几乎是想都不想的死命摇头,“我不想听他的事,我同他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一个没心的坏男人负了个痴心的傻女人而已。”她都给爷娘逼着嫁人了,和他再不可能回到从前,况且……况且他都这般大了,家宅里准有女主子了,还来找她做什么?岂非是想让让她做妾?      才刚她在外头呆了会儿,鸢时没瞧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她同六幺有一点想法是一致的,决不许自己心爱的男人纳妾,她不能接受要和人家分享自己爱的男人。如果一定要,那她宁可从未得到。      楚云岫最怕见她胡思乱想的样儿,“大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小叔叔是好人,他……”      只要一听着关于汤幼则的事,阿锦便头疼无比,她发了脾气,“别在我面前提他!他的事,我一点子都不想知道!”      阿锦声音吼的大,把在外间伺候的鸢时和小桃良都吓着了,她们忙跑进来看,怕是大姑娘这会儿脾气不好,要把气撒在六娘身上。      “娘子别这么吼,仔细吓着六娘了。”小桃良一进门赶紧上前劝道阿锦。鸢时也站去楚云岫身边拉着叫别说了大姑娘不爱听的话。      楚云岫尴尬的朝她俩笑,“没什么啊,大姐姐就是心里不快活,喊一嗓子出来就发泄了的。这会儿好了,没事的,你们先出去,有事儿我叫你们。”      鸢时和小桃良对望了眼,到底还有些不放心,大姑娘又闷闷的垂着头不说话,她们无奈的点了点头,鸢时说:“我和小桃良就在外间,有事朝外头喊一声就好了。”小桃良也点着头说叫她们平心静气的说话,千万别犟嘴。      阿锦面上有些蔫蔫的,“你别多想,那话|儿也不是冲着你的,我就是不想听到和他有关的事情。”      “我省的,也怪我不好,总想着让你们好,也没顾着姐姐乐不乐意。往后这事儿我再不提了!”楚云岫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希望她大姐姐能和小叔叔和好,小叔叔这么些年都没有娶其他的女子,甚至两个小妾通房都没有,想必是爱极了大姐姐。若大姐姐要说小叔叔不是因为爱她才这样,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释。      以她有限的知识看来,男人在那方面大约都有需求,时常有。就像骏秋,和她行房后,好几次悄悄和她唠叨说从前二十年白活了,没懂得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一更,后面还有二更,求撒花~ ☆、希冀   第四十七章:   汤骏秋出了屋子给秀秀和她姐姐说说贴心体己话。虽然秀秀和她那位大姐姐长的并不太像,但他瞧得出,她们那股子亲情不是说一般的表姊妹该有的,依他看来,那位大姐姐可不是秀秀的表姐,该就是她嫡亲的大姐姐。      这时候尚早,他也不过刚起了会儿。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总要有些不太好,比方他现在想叫玉奴给秀秀煮红豆,因为秀秀不喜欢让老太太赐的那两个丫头伺候,身边除了鸢时便没了近身伺候的人儿,得叫他自个儿迈开步子去找玉奴说。      没走了多远的,他看见小叔叔朝他暂住的院子走过来。他迎上去问:“小叔叔起的这样早,从宅子里赶过来怕是要不少时候呢!”      汤幼则面色不太好,像是一夜没睡。他僵硬的“嗯”声,“我去湖心小楼,她不在,是否在你院子里?”      “正在呢!和秀秀说话聊天儿,我瞅着她们姊妹说话我待在那里不合适,就出来溜溜。小叔叔要过去找她吗?”汤骏秋虽嘴上这么说,但却没个要待他过去的意思。其实他心里透亮的,小叔叔这会儿没可能去见大姐姐,就冲昨晚上闹的那个样,小叔叔就不能去,两人见了面,只怕大姐姐的眼睛有可能要哭瞎,小叔叔也会被大姐姐那些狠心肠的话伤透了心。      目下来看,他们不要见面是最好的选择,等过些时候,他们二人能够想明白了,想通透了,之后再寻个天时地利的时候见面,那样好说话。他瞧着秀秀有把他们二人凑到一起的意思,其实他也这么想。昨夜可叫他见识到了,或许小叔叔多年不娶,为了就是秀秀她大姐姐!      正想着,小叔叔果然摇头。      汤幼则紧抿着唇,压低着眉头说:“她不想见我……”这时候的他眼神有些空洞,是汤骏秋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鼓鼓的,不知里头装的什么。他递到汤骏秋跟前,话里像是带着千千万的怀念与无限的柔情,“她爱吃糖莲子,我叫人做了些。我不方便当面交给她,骏秋,就劳烦你递给她吧!就说……”他突然哑住,朝着不见光亮的远处怔怔出神,“罢了!什么都不要说,也别提到我。”      汤骏秋结果油纸包,像是懂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小叔叔不若等些时日。我昨夜瞧着,大约是你负了人家!秀秀昨夜多多少少的也和我说了,她大姐姐这三年日子过得不大好,我想,大姐姐心里少不得要有些怨念,尤其是这会子,她正在气头上,可千万不能硬碰硬的来。你过些个七八日再来瞧她,兴许她已经想通了许多。”      其实汤骏秋也没觉得是他小叔叔的错,若真要怪,只能怪天!小叔叔多大点的就跑去从军了!   行伍的生活又不比在家宅里,没有军令哪儿都不能跑!而小叔叔他却一直在边关,到了近弱冠的时候才回了趟家,原以为在洛阳谋了个职位,伺候都能在家里了,可谁知他有段时间发了疯,不顾太公和他阿爷的阻拦,请缨又跑去了边关。      这会想起来,大约像是他昨晚上说的,巴巴的跑去升州,却瞧见大姐姐已然嫁人了,一时心里承受不了,又跑到边关受苦受难去了。其实吧!在他看来,小叔叔这就是找刺激的!      汤正则皱着眉头,瞧着他大侄子,像是得了些希望,“骏秋,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两个大男人在一块儿聊这感情的话题,汤骏秋委实觉得心底怪怪的,但小叔叔和旁人不同。他内敛,有事不爱往外头说。就说他被调回神都的这些日子,感情上的事情他从未提起过一言半语。他是庶子,老太太不待见,遂也没人给他张罗婚事,而他自己也不管不问,若有人登门,他都给随意挡回去。这会儿,想是只有在西山的几个人知晓了,小叔叔无人诉说,情感上又像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懂得技巧。      汤骏秋左右想了想,小叔叔只能和他说了,他也乐得让小叔叔请教。若是真能把他们二人凑一起,那小叔叔便不是小叔叔了,他同秀秀一道,长了个辈分,往后要叫大姐夫!      他像是仔细考虑了一番的朝着汤幼则点头,“小叔叔,你只管听我的。大姐姐这会儿在起头上,你别想这会儿能怎么好的。听我的,等上个七八日你再来找她,那时候我和秀秀在一旁再多说说好话儿,把你们往一块儿凑,大姐姐瞧着我和秀秀的面子,多少也不能够再发大火了。”      汤幼则眉间透出一丝喜气,“那我每日清晨都过来,你帮我递糖莲子给她。她从前爱吃,回回都嚷嚷让我给她买。”      汤骏秋心里好大的疑问:小叔叔,你确定大姐姐现下还爱吃这个么?但到底看着小叔叔一脸痴情,他没忍心说出口。感受着手里油纸包隐隐还有些温热,他似乎感觉到了小叔叔对阿锦的一往情深。      汤幼则看汤骏秋点了头,忙说:“时候不早了,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办,我就先走了。”      汤骏秋瞧着他走了,心底有些杂杂的念头生出根来。不需要多说,他忽然有些明白,他缺的就是那种感觉。他和秀秀不够深,还没有达到那种至淡里深蕴至醇的感觉。      他垂头思考着去叫玉奴给秀秀煮红豆。      玉奴瞧了瞧他的脸,这是他们小郎君难得的没先找凌娘就叫她的时候。小郎君是他看着长大的,但他一向与凌娘更亲厚些,她心里一直偷偷难过,到底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这么会儿,只为他有事儿先叫了她就值得让她开心。她“嗳嗳”的应着声,忙去小厨房给准备。      玉奴记着小郎君说是小娘子入月了,要煮给小娘子吃的,她又给里面加了红枣,莲子一类的东西,总归是太太年轻的时候入月常吃的。只是红豆这东西煮起来还比较费时,要先打了水给泡着,等红豆发起来了在放锅里煮,而红豆又不那么容易开花,要等上许久。玉奴看小郎君没有要走的意思,忙说:“小郎君您先回吧!红豆煮的时间常,煮好了奴直接给送您屋里去。”      汤骏秋点了点头,他一人在这瞎晃也没意思,和玉奴大眼瞪小眼更没意思。他说:“行吧!我先回去。”      玉奴见他走了,又追上问:“小郎君,您今个早上想吃什么?奴趁手一起给做了,待会儿一起送去。”      汤骏秋想了想,朝她笑笑,“也没什么什么想吃的,你看着做吧!不过秀秀她表姐在,要劳烦你多做些了。”      玉奴“嗳嗳”的应着,“没事儿,做一人还是做几人的都一样。”      汤骏秋往屋里回,他想着先头碰着小叔叔说了几句,后头又跑来叫玉奴给做红豆汤和早膳,他回去她们姊妹的悄悄话应该也说的差不多了吧!等着玉奴做好了送来,差不多就一起用吧!      回去屋子里,汤骏秋掸眼瞧了瞧,先头不仔细看还好,这会稍稍看了下,秀秀她大姐姐的眼睛几乎肿得要睁不开,估摸是一夜没睡,总在哭。怕是没想通,心里不畅快才一大早过来找秀秀聊聊的。      楚云岫先看见他进来的,朝他问:“你手里拿着什么?从厨房里拿来的?”      汤骏秋先前还没去想这东西的说头,这下好,秀秀可是给他提醒了。他一面把东西往大姐姐面前递,一面说:“我瞧你和大姐姐聊天,没个东西咂咂嘴提不起兴致,这不,叫玉奴给做了糖莲子。你们聊着也一面吃上,聊得也有意思。”      阿锦看了看那油纸包,心里挺清楚!六幺又不是多爱吃糖莲子,汤骏秋能想起拿这个东西来?况且,若这东西真是家奴现做的,怎么不盛在盘子里,倒是用外头买的油纸包给包起来!      她冷了脸,也不接,只说着:“小草儿,骏秋,我有些不舒坦,去小楼里休息了。”她说着便急急的往外走。   汤骏秋瞧着,赶忙把裹着糖莲子的油纸包塞到楚云岫手里,直给她使眼色叫她递上去。      楚云岫没法子,接过了,穿上履,硬着头皮跑去追她大姐姐。“大姐姐等等!”她追上了,又给油纸包递过去,“大姐姐,骏秋瞧你心情不大好,特意给你的,你要么带去小楼里吃?从前你尽爱吃糖莲子,这么些年不吃了,偶尔吃下子,也或许能想起在升州,爷娘在身边的时候。”      阿锦觉得不接这东西会叫六幺脸上不好看相,可她心里清楚,这是汤幼则拿来的。她缓缓的伸手接了过去,触着那油纸包还温温热热的,她感觉心口被挖了一块。朝六幺说:“行了,小草儿,我带回去吃。你月事在身上,还是回屋里坐着吧!”      转过身去的时候,连跟在她身后的小桃良也没有看到,她满面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二更,来点花花吧~~~ ☆、祸至   第四十八章:   汤幼则与阿锦的事情且先丢在一边不说,过去了七八日,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而眼下汤宅来了人,说是家宅里来了碎叶城的将士,带来了大爷的消息。老太爷老太太叫骏秋和秀秀赶紧回去。      跑上西山来通知的是汤老太爷身边伺候的小厮,老太爷令他不要对嫡孙直接说,只叫了赶紧把嫡孙和孙媳带回宅子。遂无论汤骏秋怎么问,那小厮也透露分毫。      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汤骏秋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像是从未有过的,他进了马车便紧紧拉着楚云岫的手,“秀秀,我心里头不安,太公这样急的叫我们回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楚云岫也是觉得那小厮不肯说出来,像是得了老太爷的命令。估摸是家宅里出了事,又怕小厮通传有误叫人白着急。但她倒也没什么不安的感觉,宽慰他说:“你别担心过头,咱们回去了,太翁肯定会和咱们细细说的。”      一路上,像是赶着似地,很快便到了汤宅。车一停下,汤骏秋便拉了楚云岫立时往老太爷的堂子里跑。      “太公太婆……”他前脚刚踏进堂子里,后脚就在大喊,比小厮进去通传可要快得多。      司马氏瞧着骏秋终于来了,忙上前拉着他往老太爷老太太面前走,一面还在说:“可怜见的,阿翁阿婆,您瞧瞧,骏秋这孩子可真是个苦命的!”      汤骏秋一听,果真是应了他心底的那股子不安,忙问:“太公太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没在意看,这会儿,他母亲鱼氏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尤氏正在一旁宽慰她。三爷汤叔则也在场,他面上印着的是从未有过的黑沉,像他这样从没个正经的人,竟在这个时候都正襟危坐的,实在叫人难以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爷抬首看了看堂子里的人,叹了声,问:“幼则还没来?”      老太太本是掩面哭泣状,听着不高兴听到的人,她朝老太爷发脾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了旁人!正则在你心底还有点子地位吗?”      老太爷有些无奈,“不是我惦记着幼则,可这么会儿,季则还在外头,叔则平素在家里也不管个事情,仲则又叫你看不上眼,除了幼则,我还能指望谁?正则的后事总归要指望幼则来处理。”      “幼则幼则幼则,你心里从来就没我的正则,好好的儿子,这么的就没了,我到现在也没见你有多伤心。你可记着,正则可是跟着你受苦受难长大的,不是旁的人能随意相比的!正则是三子的亲大哥,我瞧三子平时在家里无事,这会儿就能派上用场。我自己生的儿子不用,还偏要用人家的,这不是要扇我老脸么!”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气劲儿十足,丝毫不弱于她年轻时候的剽悍。      “你……诶……这时候提这个干吗?”老太爷吵不过老太太,只能叹息着。      下头司马氏见老太爷老太太隐隐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忙凑上去说:“太婆,骏秋和秀秀现在还不省的发生了什么个事情,您先心疼心疼骏秋这孩子,和他说了他阿爷的事情吧!”      老太太一听,这才是正经事,这会子犯不上和老头子争吵。她朝嫡孙招了招手,“骏秋啊,过来,太婆和你说你阿爷的事情,但你可千万不要太伤心。”      其实汤骏秋才刚听着老太爷老太太那么一来二去的话心里已然略略有数,但是真要叫他亲耳听见人家证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受不了。他忐忐忑忑的走去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还没说话,眼泪便先留下来,“乖孙,碎叶城传来消息,说是你阿爷没了。”      汤骏秋拧着眉,还是有些不大相信,“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老太爷接上口,叹着说:“过来通传的将士是说的你阿爷染上重病,不治身亡。”      “这不可能,阿爷他身子康健,怎么能染个病便身亡了!难道碎叶城还能没个大夫吗?”汤骏秋始终不愿意相信。他又想起了他阿爷临行前的场景,阿爷面上是层层乌云,不尽的忧愁,但始终还不忘叮嘱他照顾好阿娘,照顾好他自己。他忽的觉得,似乎阿爷那时便知晓此去碎叶城必是一去不复返了。      老太爷想也知道嫡孙听着儿子没了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其实他也不能接受。正则和其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同,他的唯一个跟他四处受苦的,好容易安定下来,之后才和齐美娘生了仲则,然后是夫人生下叔则,季则……眼看他就要七十大寿了的,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原准备七十大寿之后便向天家请辞,叫勋位传给正则,可谁知……      老太爷眼底闪现出从没有过的泪花,“谁没能有点儿病痛呢!碎叶城那里到底比不上长安洛阳……你阿爷年岁也不小,在边关染个病痛也不那么容易治疗……”      汤骏秋朝后退了几步,没在意的,身子靠在楚云岫身上。他回过身,看了看她,眼底是不为人知的复杂。他从来和阿爷作对,从不听他的……这会儿,天知道他是有多么后悔!尤其是最后一次见着的时候,阿爷同他好好说,他却还是那样的冲。      他想哭,但看着堂子里的众人,他又掉不下泪来。      鱼氏泪眼凝霜,擦擦眼,瞧着儿子这副神情大约心底也能猜出个二三,呜咽的说:“秀……秀秀,你跟骏秋先回去,这里的事情长辈们会处理。”      楚云岫点点头,“阿婆放心,我会照顾好郎君。”说罢了,又拉着他说:“骏秋,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汤骏秋不肯走,楚云岫拉着他,怕他待在堂子里没法儿发泄情绪,使劲儿把他给拉了出去。      汤骏秋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堂子,也不知是怎么回去了自己的院子里。他瘫坐在地上,搂着她,靠在她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救星   第四十九章:   汤家大爷去世的消息谁也没料到,一时间,热闹的大宅沉寂下来。老太爷老太太伤心不说,原本身子不大好的鱼氏一下子病倒了。      楚云岫这一下可要忙开了,一头得空了便要去瞧瞧鱼氏,另一头又要照顾成日不吃不喝的汤骏秋。几日间,她原本被汤骏秋养上的一圈的小肥肉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多说他,但瞧着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叫她心疼。      她端了饭菜去地台前,褪了履,上前劝他,“骏秋,你多少吃一口好不好?”她说着便端起了饭,夹了菜朝他嘴边喂。      汤骏秋侧过头让开,他几日没进食,闻着食物的味道胃里便有种隐隐作呕的感觉,不单为这个,他心里实在不好受,没心思吃饭。他身子又朝旁边让了让,皱着眉说:“秀秀,我实在不想吃,你不要强迫我。”      楚云岫不高兴,追着要他吃,“你每回都这么说,可你有没有数过你几天没吃了?你省不省的,你不吃,我要有多担心你?若是你有个好歹,这满宅子的人,不止为了阿翁的事伤心,也要丢下手头上不少的事情过来担心你。”      看着他始终不愿开口的样儿,她气的把饭碗往案上一撂,朝他大喊:“你怎么不看看我,不想想我呢?若你真要这样下去,那好,我陪你,我同你一起绝食,等着天来收了我!”      汤骏秋没说话,外间传来一声严厉的女声,“什么绝食不绝食?谁要绝食?都作死么?”      楚云岫循声望去,外间走来个女子,看上去年龄要比她和骏秋大了许多,该是与小叔叔差不多大。只是她那两撇三角似的眉毛,再加上那凌厉不怒自威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的吓人。她没见过这人,也没听骏秋提起过,这会忽然见着忽的有些茫然,赶紧拉了拉骏秋的衣衫。      汤骏秋抬头一瞧,哑声喊着:“姑姑!”感觉到秀秀在拽他,他忙给说了声:“秀秀,快叫人,喊姑姑。”      楚云岫应了喊了声“姑姑”,但瞧着姑姑的脸她心里便有些害怕。说不上来为了什么,也没什么得罪了这位姑姑的,但她就是觉得心里怕。或许是她长得太有气势了。      只见姑姑眉毛一挑,问道:“你们俩是谁先作死不想活了的?”      楚云岫有点畏她,不敢说话。汤骏秋抬眼瞧瞧她,又丧气的垂下头,“姑姑别骂,我也不是不想活,就是阿爷忽然这么去了,我心里难受,食不下咽。”      这位姑姑便是汤家的五姑娘,汤家二老唯一的女儿,心尖尖上的汤韫。汤韫瞧瞧桌上动都没动的饭菜,对楚云岫问:“这是侄媳妇亲手做的?”      楚云岫没心思想这位姑姑要做什么,只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汤韫出嫁以前十分的宠着她当时唯一的大侄子,不单单是因为骏秋是她大侄子,也因为大嫂是个和顺的人,怎么看都顺心顺眼,不想三嫂和四嫂,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出家后,夫家是辅国大将军,家宅里事物多,翁婆信任她,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应交给她打理,她忙的脱不开身,回娘家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      这会儿瞧着大侄子不肯吃东西,其实汤韫也不是非逼着他吃,但大宅里谁都知道的,大侄子身子遗传了他阿娘的,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个病秧子,几日不吃东西哪成!面上原本就叫寻常人要憔悴些,这会看上去几乎要白成纸了。汤韫瞧瞧侄媳妇做的饭菜,又说:“你瞧瞧你这犊子,娶了多好的媳妇,怕你嘴挑,给你做了这么些!先头是没人管,你就随着性子来,但这会我在这里,不吃不行!我瞧着几日不吃,估摸吃不下干的,也正好,侄媳妇有做流食,你给我把这碗粥给喝下去。”      汤骏秋怵她姑姑,虽然她宠他的紧,可真要发起火来,那真是闹腾的能要人命!      他端起那碗清淡的粥,朝上面吹了吹。看着表面一层吹起了涟漪,他又皱起了眉,像是在想什么。隔了会儿,他喝了口,胃里大约因长久没进食,咽下去食物有些要作呕。      楚云岫见着忙给他抹着背顺气,她也心疼他,“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呕出来可要难受的。”      汤骏秋摇摇头,一面泛着恶心,一面却还是把那碗粥喝进腹里。      汤韫看着他果真喝了一碗,这才放下心。“你自己身子自己掂量,阿爷去了,但你还有阿娘,还有媳妇,指不定媳妇肚里还有你的孩儿,你难道真要不管不顾,抛下一切随你阿爷而去?”她是直心思人,不爱玩玩绕,况且她随了汤老太爷的性子,在女人家之间算是直溜爽快的。她又说:“你这会儿也犯不着为了从前没孝敬你阿爷悔青了肠子,他已经去了,瞧不见你这懊恼样!倒不如赶紧找大夫给你媳妇瞧瞧,这会儿肚里有娃了没有,真要有娃了,来年去拜祭你阿爷,也算是真个孝敬了。”      汤骏秋不是只听姑姑说,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真要说起来,姑姑回来了,那有一桩事便该解决了!      他默默点头。见秀秀拿着帕子给他擦擦嘴唇,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好让开,便对汤韫说:“看姑姑风尘仆仆,不知是否和姑父一起来的,去太公太婆哪里瞧过了吗?”      汤韫见大侄子面上有些红,知他有些不好意思,她“嗯”了声,作势欲走,“原是要先去堂子里的,谁省的你这犊子不吃不喝想要作死,这不,心疼你就先过来瞧瞧你。成了,看你好歹吃点儿粥了,姑姑这便放下心了。”忽的,她眉毛一横,狠声说道:“往后可给我乖乖的吃饭,若再让我知道你这般作死,看我怎么惩罚你!”      “行了,姑姑,秀秀在这儿呢!您这一口一个犊子的,叫我面上不好看相!”汤骏秋面上装作不高兴,朝汤韫抱怨。      汤韫爽朗大笑,“成吧!我得去堂子瞧瞧老太爷老太太去了。”      瞧着汤韫走远了,汤骏秋把头靠在楚云岫怀里。事实上他现下虚弱的很,才刚吃下的那粥正在胃里翻腾,他几番差点子忍不住要吐出来。就先靠在秀秀怀里再忍忍吧!往后可得正经吃饭,不能叫秀秀太担心。      阿爷去了,他伤心了几天,若不是姑姑的到来,他几乎没法子要解决那事。他心底暗暗计划,估摸姑姑这回来要小住几日,那他便休息两天,养好精神了再去找姑姑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先这样吧! ☆、山雨   第五十章:   有些时候,一家人真要摊上了命,可真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汤大爷前脚刚去,由汤三爷给主持办了后事,却不曾想,这汤大爷还没出头七,鱼氏竟也病倒了。她面色愁苦,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人听不懂的。      旁人凑近她身边,她几乎是发了疯的张牙舞爪,连老太太靠近都不行。老太太原还想瞒着体弱多病的嫡孙,但看这会儿的情形,恐怕是要瞒不住。况且鱼氏这会已然神志不清,也许,撑不过两日便要不行了。      老太太挥了挥手,叫身边的兰婆子去叫骏秋来。      汤骏秋原本因为他阿爷去了,心情一直不大好,成天压抑着。除了去他阿爷的灵堂便是待在自己屋里发呆,只有楚云岫能进得了他身,旁的人,除了他姑姑汤韫,其他人一概不理会。      听闻太婆叫兰婆子来找他,他也不想搭理,但想着怕是太婆真要有个事情叫他,便让兰婆子进来说话了。      那兰婆子面上大有心疼小郎君的样儿,嘴里直喊:“小郎君快去太太跟前看看吧!”      汤骏秋先前瞧见他阿娘的样儿,省的他阿娘心底无比伤心,也并未多在意。想来是伤心伤心,日子长久了,便留在心里成了牵挂,不至于为了阿爷的事情伤心到要死要活的。他抬眼,看了兰婆,问道:“我阿娘有事?”      兰婆子泪眼欲滴的,“太太……太太怕是要不行了……”他们小郎君可真是苦命!才刚失去了阿爷,这会子又快要没了阿娘。小郎君身下来就是个不享福的,却也不曾想弱冠了竟会这样的凄惨。      “什么?”汤骏秋猛的起身,他阿爷才刚刚走,他阿娘怎么能不行!      他从地台上爬起来,连履都忘了穿,径直往他阿娘屋里跑。楚云岫才刚没在他身边,瞧着他乱糟糟的在前头跑,而兰婆子慌慌张张的在后头跟着,她心里莫名一乱,给手里东西往鸢时手里一搁,“你把这个送回屋里去,我跟过去瞧瞧。”      鸢时“嗳”了声。就连她这个丫头,在这一刻似乎也感觉大宅里的风气不对劲,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汤骏秋因心底惦记他阿娘,跑起来没个度的,撒开丫子立马跑了过去。直到进了屋子,瞧见鱼氏满面死灰的样子,他冲去鱼氏面前“嘭”的一声跪下来。泪水哗哗的淌,“阿娘,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司马氏在一旁多了句嘴,“诶!骏秋啊,你阿娘身子一向不好,这会儿恐怕是为了大伯的事情伤心过度了。”      汤骏秋听了她的话,满屋子张望,朝屋里的人怒吼,“大夫呢?大夫呢?”他哭的凄怆,“我阿娘成了这样,你们竟连个大夫都不给我请来,都想眼睁睁的看着我阿娘死吗?”      司马氏一时噎住。其实并不是她没有找,一贯用的贾大夫今日不在医馆,她想打发人去找旁的大夫,但尤氏那时去跑来告诉她说大嫂不行了,已经开始发疯,说老太太叫她赶紧过去。她以为有老太太在这里坐镇,自然不用她来做主了。但这会儿汤骏秋真问起来,她又无话可说,家宅里的事情是她管,没请了大夫来也确实是她不对。      她张了张口,有心为自己解释,便把但是慌乱的情形给汤骏秋说了说。这会儿也顾不上骏秋是不是真的相信,老太太信了便成。瞧瞧老太太脸上无异样,司马氏算是半放下了始终悬着的一颗心。但待她觑眼去瞧尤氏,尤氏一言不发,倒想是此时与她无关一般,司马氏浑身恨红了眼。她跟尤氏一向对不上眼,这会竟真叫尤氏给害苦了!      汤骏秋斜着眼睛瞪她,“我阿娘若是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三婶婶,你心里可得仔细掂量!”      “儿啊……我的儿啊……”鱼氏又开口乱叫,只是这一声喊之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叫人听不见。      汤骏秋连忙直起身,握住鱼氏胡乱挥舞的手,“阿娘,儿在这里,儿在这里啊!”      她张着嘴,嘴里胡乱几个口型,叫汤骏秋着实摸不着头脑。他凑上耳朵,却听他阿娘在说:“害我……小心……害你……有……有……”      正当屋里所有人都集中精力在注意鱼氏在对汤骏秋说些什么时,门口突然有人跑了进来,朝床边喊了声:“骏秋。”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朝门口看,其实这是楚云岫跟过来了。      她瞧着阿婆躺在床上,老太太坐在一边,三婶婶,四婶子还有姑姑她们都在,她叫了人,忙跑去骏秋身边,也在鱼氏床前跪下来。      这时鱼氏又开始发疯,她双手掐头,直喊:“老爷啊!你怎么能抛下我,蕙兰也要随你去啊!你在奈何桥边等着我,我们一起过去!”      汤韫怕鱼氏发起疯来回伤着侄子媳妇,忙拉着他们后领把他们往后拉。“大嫂这样可不行,三嫂子,你快叫人去请大夫!骏秋秀秀,你们朝后退点,只怕你们阿娘这会儿要不认人了!”      汤骏秋给往后拉了拉,但他又伸着双手朝鱼氏床边扒,嘴里大喊:“阿娘,您不能抛下儿啊!”      老太太见不惯嫡孙这样伤心,朝兰婆递了眼。兰婆赶忙上前,连同两个丫头一起,使劲把汤骏秋给拖开。      这时候老太太发话了,“秀儿,你把骏秋带回去,他这样子不适合在外头。你们阿娘这里我会使了人过来照料,崩太担心,许是伤心过度,一会儿大夫过来,开两剂药吃下去兴许就好了八成!你快把乖孙带回去吧!”      老太太这话说着大半用来安慰人的,尤其是安慰她的乖孙。但汤骏秋并不好唬弄,鱼氏的脸色瞧上去已然不正常,又加之鱼氏对他说的话,他心里清楚,他阿娘大约真要随他阿爷而去了。      他死活不肯走,偏要守在鱼氏床前。      也不知鱼氏是不是见不得此情景,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大喊一声,“老爷,我来陪你了!”然后便把头撞在了大厅的红柱上。      汤骏秋冲上去,把他娘搂在怀里,哭着问:“阿娘,您为什么这么傻!等着大夫来了,或许还有的救啊!”      鱼氏恢复了正常,面上大约是回光返照一般的红光照面。她瞧着这时候儿子的身子挡住了后面的众人,她对着儿子唇语,说了四个字,又怕后面众人忽的会跑过来,她装着疯,继续喊:“老爷……蕙兰来陪你了……”      梗梗脖子,又歪了头,鱼氏就这么跟随汤大爷去了。      汤骏秋哭叫着,忽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下子,汤家大宅里开始嘈杂起来。老太爷老太太因为儿子去了,老人家瞬间苍老,而汤骏秋因为先后失去爷娘,整个人蔫了似的,郁郁寡欢。      趁着汤大爷的后事没办完,三老爷一挥大手决定给他大哥大嫂合葬进汤家阴宅,鱼氏的灵堂同大爷的设在一起,后事也跟上了一同办。      几日间,汤家大宅,尤其是汤大爷一房的,哭尽了泪水。      汤骏秋这几日浑浑噩噩,跪在灵堂里守灵,他哭号的凄惨,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头后悔从前不听阿爷的话,处处与他作对没好好孝敬他,另一头又后悔他前几日只自己伤心却没顾及他阿娘,以至于叫他阿娘被奸人所害!      汤四爷汤季则接到家宅的通知,紧赶慢赶,跑废了几匹马风尘仆仆的回到汤宅。待到了灵堂,他看见他大侄子满面苍白,旁边一位身着缟素的大约是大侄子娶的媳妇。下头有小厮给他递了香,他瞧着大侄子大约看不过去,宽慰的说:“骏秋啊,若你这样下去,怕是大兄与大嫂在天上也难安啊!去的人已然故去,你看开点,往后的日子同你媳妇好好过!”      汤骏秋有些木木然,点了点头,只喊了声:“四叔。”      汤四爷后头跟着个人,不像是小厮,满面凝重,对着汤骏秋说:“汤公子节哀。”      汤骏秋没在意那人,汤四爷大约也是看着这会儿不适合说,只草草介绍,“骏秋啊,这是四叔在江南收下的学生。”见大侄子木木的,也没个表示,汤四爷上了香,絮絮对他大兄嫂嫂说了两句诸如会照顾好骏秋的话便对身旁的那人说,“抒予,这会儿骏秋正在伤心最难处,咱们先回,后头再给你们介绍认识。”      原本汤四爷的学生也没多大值得人在意,但是恍惚听见汤四爷喊着抒予,楚云岫原本低垂的头猛的抬起。这难道是巧合吗?打江南来的,又叫抒予?岂非真是周抒予?      楚云岫望着人家离开的背影失神,汤骏秋念着自己对爷娘的懊恼,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鬼神   第五十一章:   自那日看见汤四爷身旁的抒予公子后,楚云岫心底始终揣着一份难安,她怕那个从江南来的抒予正是在升州同她下过小定却因楚家败落退了婚的周抒予。      既然心底猜忌,便无论如何也要求证。      说来也巧,汤四爷收了这位学生,特意带来了家,也叫女儿小绵蛮同他见过面。楚云岫估摸着,小绵蛮该是知道那人的身份。找个机会,该找小绵蛮问问。      因汤骏秋一时间痛失爷娘,楚云岫免不得时刻在他身边照料,没个时间去找小绵蛮。这一日,小绵蛮独自个儿的跑来看汤骏秋,她大约也知晓大兄心里难受,一向乐颠颠的她这会拉着汤骏秋的衣袖说:“大兄,我瞧你每日都这样待在屋子里闷着,这样不好,不如出来在园子溜达溜达吧!”      汤骏秋见到是小绵蛮,不大高兴的甩了手,“我不想出去,你别管。”      小绵蛮一撒手,瞬时感觉她大兄怪怪的,说不上的闹人情绪。她也没往多的想,只当是她大兄因为爷娘的事情情绪不大好,她又找楚云岫说:“嫂嫂,我大兄这些日子难免要伤心,他身子也不好,你可要多照顾好啊!”      没待楚云岫说话,汤骏秋便发了脾气,“用不着你管,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小绵蛮一时给赌的说不上话,心里又有些憋屈。除了她汤净月,可没人凶过她。她鼓着嘴小声说:“我怎么你了,又没得罪你,心疼你还要挨骂!”      汤骏秋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重复了遍:“出去!”      小绵蛮撇撇嘴,“出去就出去。”她迈开步子便往外头走,楚云锦见状,对汤骏秋叹了声,忙跑出去追小绵蛮。      小绵蛮几乎要哭,和楚云岫嚷嚷,“我再也不要理大兄了,往后我找周抒予玩,才不要再理他!”      周……周抒予……竟真是他!      楚云岫心底还算是抱了一丁点的希望,先宽慰小绵蛮说:“骏秋他最近心情不好,你也知道的,爷娘一同走了,任谁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你别同他生气,过些日子缓过来了该不会这么冲了!”而后,她又试探着问:“你说的那个周抒予,我听四叔说是从江南来的?”      “是啊,从升州来的。”小绵蛮说起他,倒是脸颊通红,“我阿娘悄悄和我说,阿爷有意让他娶我呢!”      怎么说都是从前和楚云岫许过亲的,她这会儿听着,总觉得心里有那么点子闷闷的。因为她阿爷出事便退了亲,这会儿却要过来娶小绵蛮,可真是勾搭上了好人家!      楚云岫想不起她才刚和小绵蛮又说了什么,小绵蛮拉着她往外走,“嫂嫂,你成天照顾我大兄,心里定是憋的慌,反正都追着我出来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你跟我溜达溜达再回去。大兄要是怪你,你只管说是我缠着不让你走。”      “这怎么成!”楚云岫不太想出去,尤其怕见着周抒予。      偏偏你不想见着什么,什么便出现在你眼前。只听远处一声:“令月。”大约正是周抒予的声音。      楚云岫忙拽开小绵蛮拉着她的手,“小绵蛮,骏秋身子不好,我要多照顾他。正好四叔的学生来了,你才刚说了要找他玩儿去的,快去吧!我也回了。”      “哎哎哎,不行啊!嫂嫂,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吧!”小绵蛮死拽着楚云岫不让她走。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周抒予赶了过来。他有趣的瞧着楚云岫,霎时有感觉是他晃了眼。他忙问小绵蛮,“令月妹妹,这是你姐姐?”      小绵蛮乐呵呵的,“哪儿能啊!这是我大兄的娘子,我嫂嫂。”      周抒予心里闷的紧,眼前的人分明和楚云岫的画像一样,他拧着眉,又问:“敢问少夫人是否姓楚?”      楚云岫本就怕他提及,他再这么一问,摆明了是怀疑她。她板了脸,只说了句:“周家郎君真是好教养,见着人便问名问姓,我长这样大竟没见过比周家郎君更好教养的!”      周抒予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唐突了,连连道歉。      楚云岫不愿与他多说,转身便走。      周抒予见她走了,朝小绵蛮说:“令月妹妹,你嫂子的气劲挺大,脾气似乎也非一般人啊!”      小绵蛮尴尬的朝他笑笑,解释着说:“我大兄爷娘刚刚过世,恐怕大兄和嫂嫂的心情都不会好。才刚大兄还说了我了几句呢!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她顿了顿,又和他说她嫂嫂的事情,“我嫂嫂姓宁,就是神都人士,倒是不姓楚的。”      周抒予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而楚云岫那头,她往回没走多远便撞见了汤骏秋。她心底吓了吓,却问:“不是不愿意出来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若是想上园子里逛逛,我陪你。”      “你认得他?”汤骏秋冷冷出声。      楚云岫讶异了,即便骏秋瞧见她才刚同周抒予见面那一幕,可那也没什么啊!周抒予是找小绵蛮来的,骏秋怎么会这么问?      她摇摇头,不坦诚的说:“不认识。”      汤骏秋目光冷清,说不上是股子什么意味。她抬头看着他,大约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又因为心里发慌,便疑乎的问:“怎么了?”      汤骏秋又看了看她,这才叹了声,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姑姑那里看看。”      面对汤骏秋这样不冷不热的语气,楚云岫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说:“我回去也没事儿,和你一起去看姑姑吧!”      汤骏秋冷了脸子,没搭理她径直往汤韫的下处去了。      严格说起来,有那么好几天,汤骏秋始终是这个态度,对谁都不给好脸子。起初楚云岫只当他的心里难受,没和他计较,但在她又一次无意撞见周抒予,说了讲句话正好被他瞧见了后,他几乎是把全身从未发过的脾气全都爆发出来。      他发着火气说:“你是觉得我没那个姓周的好吗?背着我,又和他见面?”      楚云岫云里雾里,解释道:“我多早晚背着你和周抒予见面了。他是四叔给小绵蛮选下的郎君,我又怎会那他同你比较!”      “你大约是看我看的时间长了,也看够了!成!我不同你说,我与小叔叔说,去他西山的宅子清净清净去!”汤骏秋说着,便叫人动手给他收拾东西。      说来也怪,他这一通脾气只冲着楚云岫发。要再往西山去的事也没与家里二老招呼,独自个儿的就跑了出去。      楚云岫心里怄气,不想管他。他自己愿意往哪里跑便往哪里跑,她管不着!人家也不要她管。   夜,已深。蜡烛在窗间透过的风中摇曳。      楚云岫眉毛拧成一条。这大约是她头次没和汤骏秋一起过夜,说心里没担心,没不自在,那都是假的!她其实并不明白骏秋近期是为的什么总是发脾气。      外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吵吵嚷嚷,楚云岫不大想过问,但玉奴却在外头猛的敲门。      楚云岫下床开门,“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玉奴脸色惨白,几乎的责怪的说:“咱们小郎君……没了。”      “什么?”楚云岫听的清楚,却又追问一遍。但玉奴大抵心中有怨,不再回答她,只说:“娘子快去老太爷老太太的堂子里吧!都等着呢!”      楚云岫手在发抖,喉头也像是被塞住。她实在想不到,骏秋怎么能和翁婆一起去了。      她一人独溜溜的跑去堂子里。      老太爷老太太都是才得到这消息的,衣衫穿的慌乱,头发也没梳。汤三爷睡眼惺忪,汤四爷则是阴沉沉的脸,而司马氏与尤氏大约也被这消息吓着了,不似平素的端整。      倒是汤韫,齐整整的正襟危坐。      老太爷大约这下伤透了心,几天之间,汤家大宅一下没了三个人。他掩面,不是哭泣,只是有些不想看见光。黑夜有黑夜的好处,他能在黑夜里瞧见他的儿孙。      老太太坐在老太爷身旁,大约哭不出泪。她面上是一副哀莫大过于心死的表情,大儿子一家都没了,那她还剩什么!或许还有三儿的小妾肚里有个娃娃,不清楚男女,也或许她还有四子,尤氏为汤家生过两个孙子,但她从未在乎过。      楚云岫在堂子里听着长辈们确认说骏秋真的没了,她脸色一白,立时昏了过去。      汤韫身手快,接住了她的身子,朝老太爷老太太说,“阿爷阿娘,秀秀年纪小,撑不住这消息。我先扶她回去。”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骏秋是心里郁结难解没了的。其实最初让骏秋娶媳妇就是怕他有这么一天,也不知这么些日子,秀儿的肚里有没有骏秋的娃娃了。      她默默点头,又招了招手,示意汤韫把秀儿带回去。      一路上都没个人影,汤韫在兰婆的帮助下,把楚云岫扶去屋里,让她躺倒在床上。而后,汤韫便要兰婆回去,说是这里有她,叫老太太放心。      待兰婆出去了,她吹灭了屋里的蜡烛。      屋里忽的多了个影子,汤韫对那影子说:“一会儿我借口有事把你四叔拉开,到时候,你自己扮鬼去,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出了事儿有姑姑兜着。”       ☆、俗世   第五十二章:   大清早的,有丫头小厮听见汤四爷屋里有女人尖叫。因汤四爷不喜有人靠近,众人暂时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上了年纪的婆子暗自猜测,近日里,大宅不祥之事颇多,不知四太太是否受了不祥之兆,撞上诡异之事,中了邪?      汤四爷不动声色的叫女儿小绵蛮去请老太太来。      而当老太太见着尤氏了,却只听满口胡言,不堪入耳。细细听去,她说的是,“不要杀我,大嫂,我毒死你,我毒死你!还有汤骏秋,你是病秧子,病秧子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哈……大嫂,其实我不想毒死你,可谁叫你看见我使了凌娘给你儿子下毒!”      老太太这一听,几乎要气昏过去,她的媳妇、乖孙,竟都是给四媳妇害死的!所以说掺着胡人血液的究竟与他们纯种的大周人不同!      她气得很,朝着汤季则便骂,“当年谁叫你招惹的尤国公!这下可好,娶了这么的东西,害了我大媳妇,害了我嫡孙,你给我仔细拷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鱼氏性情温顺,从来与世无争,乖孙也不爱争个东西,就这么的,叫这半个胡人坑了大子一家!”      小绵蛮在一旁听不惯,她不愿相信她阿娘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同时也不下去太婆这样辱骂她阿娘,她平素晓得老太太的狠,遂躲在她阿爷身后,说道:“太婆不能这么说我阿娘,人都有错的时候,阿娘做错了,也受了惩罚,太婆不要再骂了。”      老太太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重,平素看着小绵蛮活泼可爱,也没个什么,但这会心里实在火。指着小绵蛮冲汤季则说:“这也是个有胡人血统的,你趁早把她给嫁出去!我也听说了,你从升州捡来的那个姓周的小子就是想给她挑的夫婿,嫁了,早早的给我嫁到升州去。甭叫我一把年纪看着头疼!”   小绵蛮委屈的眼泪直淌,这就是她的太婆啊!冷面起来不是人!她也曾无意中听婆子谈起过太婆设计杀了太公两个爱妾的事情,那时候只以为是那些下人胡乱传的,这下可算是真正知道了她的心狠。   汤四爷与老太太说:“小绵蛮比较是我的儿,她才十三,阿娘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仔细吓着了。”   汤四爷一面说着,一面把小绵蛮往身后护。      老太太鼻间哼了声,“尤国公的私生子,退都退不得,过些日子你出去了,把她也给我带出去!”      汤四爷皱了皱眉,“那煜秋和奕秋……”      老太太自然知道他说的尤氏生的那两个孙子,她从来不大喜欢,但目前大宅里只剩这么两个男娃娃了,往后真要家宅里有个好歹,没了男人是不行的!三儿的小妾肚里还不知怀上的究竟是男是女,罢了罢了!      她思量半天,最终说道:“煜秋和奕秋终究是汤家的子孙,留在家里,我亲自教导!”      就这么的,老太太不多会儿便决定了几人的命运。      接下来的事情,老太太就放心交给了汤韫处理。汤韫以楚云岫无孕事为由,许她带着嫁妆回宁家。   汤四爷终究有职务在身,不得在洛阳逗留太久,带着周抒予、小绵蛮与尤氏往外头去了。      楚云岫因接到姑姑的命令,哭哭啼啼。也属于无奈,不得不准备收拾行李过几日离开汤宅。      入夜,皓月当空,她却怎样也无法入睡。侧身对着墙,半点零星的光也不想看见。      也许是时候太久,她混着满脸的泪水,意识逐渐开始朦胧,有些困倦逐渐上头。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身后无声无息,却忽的多了个冰凉的躯体。      她吓了吓,不敢动,但转念一想,这一定是她的骏秋。两行泪水漱漱下落,她半是呜咽的,带着哭腔喊:“骏秋……”      本以为身后凉冰冰的,不会有甚反应,但耳间却听闻他“嗯”了声。      她不管他是鬼是人,转过身,搂着他把脸颊印在他肩窝里哭泣。      他原想说些什么,见她这样哭,又失了心思。捧起她的脸,一点点的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有些歇斯底里不管不顾了,哭得更凶,嘴里只叫着,“骏秋……”      在外头守着的鸢时听见了,在外头问:“六娘,你可要紧?”      楚云岫窝在他怀里,梦与现实她不想管,即便他只是缕魂魄,她也要跟着他。她擦擦脸,对外面说:“我没事,你回去歇下吧!不用守着我。”      鸢时半信半疑,但想着,六娘这会指不定是在想姑爷,听着声音是平静的,大约也不会出事。她前夜一夜没歇息,守着六娘,这会儿真真有些扛不住了。便应了声,退去厢房里歇息。      待听着鸢时脚步声远了,她终于按捺不住,看着他的脸便又哭起来了。      他拂去她面颊上的泪,“秀秀不哭。”      听着他的声音,仿佛犹在前些日子,她泪水依旧,却睁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不确信的问:“骏秋,真的是你吗?”      听闻他闷闷“嗯”了声,她不顾满面的泪水,朝他唇上亲吻。几乎是边哭着边说:“骏秋,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了你……”      汤骏秋眉头一拧,朝她问:“什么?”      她不住的说着对不起,泪水挂在脸颊上像是晶晶的光闪动。      他叹了气,不忍怪她。又给她抹了泪。      她拉着他的手,像是得到他的力量,方才开口,“对不起,骏秋,我骗了你,我不是宁娆……我不是……”      他以为她说的会是别的什么事,却不想是这一桩。他一直等着她开口,却从没想是现在这么个情形。她那他当鬼,所以终于敢说出口了?      他沉着嗓音问:“那你是谁?”      或许是楚云岫心慌,她觉得他并不想被她碰着,甚至想抽出被她拉着的手。她忽的紧紧拽住,蹭上自己的脸颊。      “我从没想骗你,我姓楚,叫云岫。我也不想顶着宁娆名头,有那么几次,我甚至想开口告诉你,可是……可是我害怕我说出来了便会失去你……你总爱叫我‘秀秀’,我一直告诉我自己,你叫的是‘云岫’的岫,也是岫岫……”      汤骏秋背着光,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她凄声哀求他,“骏秋,求你……求你不要怪我……最初我肯替宁娆嫁给你只是想救我爷娘,我从不曾想我会像现在这样爱你……”      听她头回主动说爱他,他抽出被她拉着的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我省的了。你不要哭,我从没怪你。往后,咱们还要相亲相爱,好好的过。”      她吓得从他怀中抬起头,又摸上他的脸颊。下巴糙糙的,像是有了胡子渣。她窝在他怀里,又分明感觉到怀里温温的热度,她颤抖着问:“真是你,你没有……”      后面那个字她没说出来,瞪大着眼睛,只等着他应声。      他也果然应了声,说道:“我好好的,正把你搂在怀里。你自己的郎君,自己感觉不出吗?”   他说着,便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      她终于破涕为笑,手背捂着鼻子咻了咻,朝他问:“你真不怪我?”      他朝她额头上亲亲,“我爱你。”      三个字,像是解释了一切。他不满足只用手搂着,也伸起腿,把她的双腿紧紧包裹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里。      “三朝回门,同你回家见着的那个凶神恶煞应该就是宁娆本尊吧?她长的不如你好看,脾气也不如你,你说,我是傻呢!怎么会生你气?我想,往后我还是叫你岫岫,云岫的岫。”他说着,便含住了她的唇,轻轻啃咬。      良久,他放开她说:“天亮了,你收拾收拾嫁妆,带写贵重值钱的就离开。姑姑会安排我先在马车里等你。”      见她还想说什么,他又在她唇上咂了下,“什么也别说,快些睡下了,明日咱们就往江南赶,这些年,我的财产还算不少,咱们去江南置处宅子,再买些地,安安心心的当土财主。”      他搂着她,哄她先睡下。而他则是半眯了会儿,待到天光破晓,他便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楚云岫的东西不多,平素也没怎的动过,收拾起来十分方便。      汤韫安排了他们从后门走,马车也都一应安排好。      临走前,汤韫忍不住抹泪,“若不是大兄离去了,家宅里风云变幻,我再怎么也舍不得让你这小子带了媳妇走!到江南了,不管往后去哪里游玩,可千万要给姑姑写家书。有事情,我和你小叔叔怎么着也能帮上点。”      汤韫又拿出块腰牌,“这是你姑父的,辅国大将军的令牌,你小叔叔也托我给你带了他的信物,遇上事情,只管报上家门。”      汤骏秋应好。拍他姑姑的肩,“每逢初一十五,我都叫人给送家书。只是姑姑千万别叫旁人知晓了!我没心思再回汤宅,十多年,一直叫人在我饮食药汤中下毒,实在叫我寒心……”      “罢了罢了,都别想,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汤韫安慰了便叫他们快些走,别叫人瞧进眼。   看着车轮滚动,马车逐渐消失了踪影,汤韫叹了叹气,往宅子里回。      一直到除了洛阳城,楚云岫才朝汤骏秋问:“四婶子疯了,是你做的?”   他戳戳她脸颊,“我不过是扮作我阿娘,去问她些事情。”      这些日子,她消瘦了许多,脸颊上瘪瘪的,戳不着肉。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其实我原本也不知是四婶子收买了贾大夫,又叫凌娘在我的汤药里下宁神散。      只是玉奴总爱说凌娘喜欢往三婶婶那里转悠,我心下觉得奇怪,三婶婶并没有害我的动机。她只有净月一个女儿,平素我待净月也不薄,三婶婶犯不上。      后来,在桐月跟三叔走之前,我有段时间刻意疏远玉奴凌娘,是玉奴觉得凌娘不对头,悄悄跟踪的凌娘。玉奴后头和我说,凌娘每次往四婶子处去,总喜欢先往三婶婶那里转悠一圈……”      她吓了吓,朝他怀里缩了缩,“可是四婶婶为什么要害你?”      他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为了煜秋和奕秋。太婆平素不待见四婶子,自然也不欢喜那两个孙儿。我不记得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十二三岁身子才逐渐垮下去的,一直到你来到我身边。      煜秋和奕秋是双生子,今年八岁多,许是从他俩出生之后,四婶子便动了心思,起码不叫我能正经成为汤家上柱国勋位的继承人。      你想啊,三婶婶无子,我汤家嫡出的,就我挡在前头,若我倒下了,那汤家的继承权自然落在了煜秋和奕秋的身上。”      “为了名利……”她心底凉凉的,“可你怎么舍得离开宅子?”      汤骏秋叹了声,“你不晓得,那日我和你发脾气说要去西山,那会儿我是真中了毒。我叫了小厮通知小叔叔,急急的往聚贤坊去找那老大夫去了。既这么的,我死过一遭了,那也不想继续呆在宅子里,没了爷娘,宅子里没有属于我的灵魂。况且,太公在我阿爷去世后和我提过,说是阿爷去了,勋位要传给我。”      他在她小脸上又咂了口,“其实我想法很简单,和你过的开心便好。若是真要继承了太公的勋位,只怕后头纷争更多。我爱惜命,咱们的儿子还没怀上,我可一丁点儿事都不能出!”      她朝他胸口戳,“前些日子对我那样凶,现在再说好听的,我可都不想听。你快说,往后要怎么补偿我?”      他忽的把她压在马车内的小床上,“就这么补偿你,好不好?”他说着,便对她上下其手。   她忙拉住他的手,“不成,在马车上呢!叫人听见,多羞!”      “热孝里!你真当我能怎么样!”他朝她小嘴上不断的亲,迷惑她的神智,“我就摸摸……”他心里偷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想,都能把她吃的死死的。      个把月后,具体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了,他们在升州安了家,楚云岫如他愿,怀上了孩子。只是真个怀上了,他便开始数着指头过日子,还嚷嚷着说最好生个龙凤胎,儿女都有了,以后便不用再忙着生娃耽误他的人生大事了。      再往后,大约有小半年,汤幼则来了信,说是楚云岫的爷娘放出大理寺,在西山与他们同住。阿锦也怀上了他孩子,叫他们什么时候抽个空,也回洛阳看看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好容易算是挨到了产期,楚云岫果然生下了一双,只不过,是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儿子,没有女儿。      汤骏秋又皱了眉,看来,他还得努力,总得混得个儿女都有。再往洛阳回去的时候,总也好叫人瞧瞧他和岫岫是有多么好。      据大夫说,产妇三月内不宜房事。汤骏秋硬生生的等下了三个月。      这日,但日落西山之后,他终于熬不住,拉着楚云岫上床,三两下剥光了她的衣物。      她也知道他这些日子不好过,此刻的他眼泪闪着精光,像是许久未进食的狼,她想着,等下他要怎样便怎样吧!随了他。      可当他褪尽了衣物,他却指着自己斗志昂扬的小他说:“你亲亲我家小他,上回,就是因为你没亲他才没给我生个龙凤胎,这会你亲他一口,下回咱们总要得个女儿!”      到升州之后,其实他都规矩的很,不知这会儿怎的这样没羞没臊了。她记得上一次他叫她亲小他还是在洛阳的事情,或许,是他这些日子真的憋太久了。小夫妻嘛,就当她顺着他一回了。      她抿抿唇,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舔。战战兢兢地往小他上亲了口,像是好玩似地,她又连亲了两口。      看着她羞红的脸颊,他再也忍不住,手掌分开她的双腿,托起她的屁股让她跨在他腰间。他最爱她饱满的屁股,朝上面捏了捏,附在她耳边说:“这一回,换你取悦我。”      她满面羞涩,他这样盘着腿便让她坐上去……面对面的可真叫人臊得很。      她不肯动弹,他难受的止不住,含住她的耳垂,双手把她的臀往上托,半哄半骗的在她耳边呢喃:“好乖乖,你动动,像我平素爱你一样……”      她面颊上催生红潮,透进白皙的肌肤里。藕臂攀上他的脖子,深深浅浅的契合,她一面吟哦出声,一面半昏半醒的亲吻他的脸颊,寻找着他的唇。      无所谓前着如何,这一刻春光旖旎之间,他们融为一体并且相爱永远。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